热爱读书的人,差不多都有过秘密阅读的经历。 当公开地阅读某本图书,或某种类型的图书,是不被社会法律所允许时,便有了秘密阅读。 在封闭的专制的社会中,在宗教的压抑时代,秘密阅读的情况最多。无论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吾生亦晚,没有经历过那些最残酷的时代,无论是焚书坑儒时,还是法西斯纳粹时期,还是斯大林主义时期,抑或是文革时期,对于秘密阅读罹祸的认知,只能从图书报道中获知,对于其残酷性,总是缺乏切肤之感,而自己有时虽不得不选择秘密阅读,但相比前人,总算是人生幸事。 我的秘密阅读史,是从手抄本开始的。 第一个手抄本,我从父亲卧室里的抽屉里翻出来的。内容是关于上海空四军和小舰队的,不过,已经是残缺不全了。我后来问过父亲,这是父亲偷偷抄的。父亲对政治故事一向感兴趣。 不过,我读到的时候,林彪早已死了好多年了。不过,当时,关于这段历史,还是有许多讳言的地方,所以,这些东西只能偷偷传,在信息闭塞的乡下,自然是个至宝了。 我总是等父亲出门后,偷偷从抽屉里拿出来读一会,虽然许多东西,自己当时也不懂。 第二个秘密阅读的,也是手抄本。是从一个大哥哥那里顺来的,没读完,又被强行拿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本书大大有名,叫做《少女之心》,原来是本禁书。我最初读到的时候,还是没开窍的生瓜蛋,什么也不懂。我最后完整读完这个故事,已经开始进入互联网时代了,我应该是在亦凡书库里读完的。 (《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是文革时期姚文元钦点的反动书籍之一,以手抄本方式在民间流传。) 第三本秘密阅读的是《第二次握手》,倒是读完了,但当时没明白,为什么大人们不让我们读这书。 及后年长,读高中,参加高考,再也没有时间心思进行秘密阅读了,读的都是公开出版物。 1985年9月我北上求学,到北京没几天,便有学长们敲门来兜售书,当时我买了两本书。 其中一本外形像正式出版物,名为《理想的冲突》,我已经忘了作者是谁,我的书架上也翻找不到。依稀记得这本书的内容应该是反思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应该是西方左派,比西马更激进。这本书的阅读曾经给我这个刚刚读完高中政治课的人很大震撼,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后来上辩证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专业课程。 当时这本书上印着“内部出版物”字样。后来我了解到,我们这个国家过去曾经印过许多种所谓“内部出版物”,供批判阅读。 另一本则是孙隆基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应该是一本自己复印胶装的书,按今天的说法,估计算得上是一本“非法出版物”,这本书也曾给我很大震动,当时的我从来没读过这样的书。当年购得的这本书,跟着我在北京从海淀到大兴到东城到丰台,至今仍在我的书架上,不过,原来白纸封面,已经惨不忍睹了。听说广西师大出版社后来出了这本书,不过,我的阅读兴趣已经转移了。 我在上大学时代,正是文革后启蒙主义理想主义高涨的时候,也是文革后报复式阅读的时代,有大量的正规出版物可以阅读,当时我对秘密阅读并不感兴趣。虽然《苦恋》《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都是禁书(我读过《苦恋》,后者至今未有读过)。 我的一位兄长告诉我,他当时还读手抄本的礼平的《晚霞消失的时候》,但到我这般年纪,我读《晚霞消失的时候》,是在一本中篇小说集里。 1990年代后期,我有机会接触到了一些禁书,主要是港台版的书,关于大陆政治的书,那个时候也算是秘密阅读吧。至今我的书架上还有这样的若干本书。 不过,那个时候,互联网初起,大量传统的禁书和其他书籍及政治信息在亦凡书库、文学城、多维等都能接触到,那个阶段是我秘密阅读最多的时候,主要集中在宫闱政治和中国传统情色读物上。包括读完《少女之心》。 我手边有一本《民主德国的秘密读者》,里边谈到,民主德国时期,秘密阅读最多的,其实是娱乐生活读物,所谓低俗读物,政治读物只占很小一部分。 中国社会最初接触禁书的,应该也是这两方面。不过,今天我对宫闱政治和低俗读物已经了无兴致了。 至今我们的生活中仍有禁书,不过,技术的进步已经让获取这样的图书非常便利了。我的朋友常常向我转发一些学术和政治读物的PDF版,虽然,我对屏幕阅读越来越生厌。当然,我也会想方设法从香港弄两本内地没有或不能出的书。 我的秘密阅读其实非常简单。但是,禁书的魅力是巨大的,常激发出我们的好奇心,阅读这些书也能开拓出一片轨道之外的自由国度。所以,“我们应该读一读隐藏于视线之外的图书。” 而在封闭的专制或极权的国家,秘密阅读本身就是反抗的一种简单形式,在抗拒洗脑和墨守陈规上,有最简单的象征意义。 (本文原发表于2013年腾讯大家专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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