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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北贾南熊”猜想 [打印本页]

作者: jssh365    时间: 2014-5-18 00:25
标题: “北贾南熊”猜想
    “北贾南熊”猜想
                                                                               李霁宇
  “北贾南熊”的说法出现好几年了。我是近年才知道的。指的是作家的书法,北有贾平凹,南有熊召政。作家书法大约是当下书法的异军突起,君不见如今什么人都在书法,领导、将军、老板、文人,都跃跃欲试,仿佛会写字的人都能书法一下,幸好象形的汉字天生就是用来书写的,所以人人都能画上几笔——只是这叫书,而无法,只能称为写字而已。
  平凹的字是早几年就声名四扬了,润格费也在见涨,据说已涨到条幅10000元了。平凹的字在楷隶之间,古朴厚重,风格独具,一眼就能识别,难怪西安竟有专门仿冒其字的人,满街膺品,真假莫辨。
  我有几幅平凹的字。最早的是98年写的“晴霁天灿烂,气宇海从容”,那时的字还有点生涩,勾如铁,捺如隶,点如爨,撇横连笔。到99年,他的字,点横竖撇捺提钩折已成熟成形,有了自己独具的风格了,形神兼备,收放自如了。至2001年,他的字已非常圆熟,少了些拙,多了些润,惟古朴凝重不变。那一年我到西安开我的长篇《壁虎村》的研讨会,住的宾馆经理说,只要平凹一幅字,你们外省来宾的吃住就全免了,平凹不从,硬是不写。我们同来的有谢大光、闻树国、任芙康加责编刘立升和我共5人,当晚平凹挥毫竟主动送我们每人一幅字。我的感动无经复加。平凹还为我的两部长篇题写过书名,那字,厚重饱满,古拙奇倔,为书增色。后一部名《青瓦》,书出来,人说是那“瓦”字是不是少了一点呵?一看果然,却又不见少,妙在无还有罢?这是书法之妙。我有一幅平凹的字,那个“年”字率性就画了七道横杠。试想,一个字,每笔都有出处,那都是人家的了,哪还有自已的风格?有时意到笔不到,有时干脆是错的,多一点少一点历来的大书家都有,印入字典便成了圭臬。
  与召政相识较晚,以前是诗友,只闻其名,未曾谋面,后来一见如故,见他大作《张居正》上书名题字,为“张居正”三个字“惊艳”,原来他的书法真的不同凡响。三个字布局奇巧,张字最后一捺竟左撇直下,有力地收合归一,天下的张字书写没有人这样写过,许是神来之笔罢,让人过目不忘。后来知道他的书法好,后来又见过他的多幅书法。自然就想到“北贾南熊”的公案来。
  召政对书法自有一套见解。他五岁时跟外祖父学书法,练童子功,从柳宗元练起,练文征明的小楷《离骚经》,背唐诗三百首,背千家诗。他认为历代的大文豪都是大书法家,如韩愈、柳宗元、苏东坡,近代的郭、鲁、茅,书法最早是同文学融为一体的,而现在脱节了,分开了。他认为书法不能有书无法,法是书本身的规律。他更为看重的是书法的气度和气象,他说,他去董其昌松江老家,仔细看他的字,惊叹:那真是大富贵,没有人间的第一等富贵气,断然写不出他那样的字来!他借《张居正》书中冯保的话,对喜好王羲之的万历帝说:“皇上,王羲之的字再好,也是臣子的字,你要多看历代帝王的字,要养自己的帝王之气。”这可以作为召政关于书法气度气象的一种注释。召政自己就常研究帝王们的字,从中感受书法中的气势气韵和气度。他认为,一个人的字可以反映一个人的经历、学养、生存和精神状态。他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境界,而不仅是笔墨和形式等技术层面的东西。不过皇帝的字也非全好,我看过的感觉是,魏武隶书确有大气,唐太宗可,高宗便有些乱,玄宗好但软,宋太宗洒脱至徽宗的草《千字文》,那才叫狂放不羁呢,不过却是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成了阶下囚。大气象焉在呢?帝王中确有康乾的字真好,篆隶行楷草,今人无人能写。
  那一天我们在云南玉溪的一个茶室坐而论道,他从历史、政治纵论书法,兴致盎然,事后他问我:我今天咋讲了那么多?他对书法的揣摩确有独到之处。他说他写什么样的字,就在屋内挂满相关的字画,在那种氛围中才能写那种字来。他甚至说写什么样的字要用什么样的水砚墨,他竟珍藏了各地的江水河水泉水,有:恒河水、太平洋塞班岛水、美加边境尼亚拉加大瀑布水、雅鲁藏布江水、五台山泉水、千岛湖水、美国拉斯维加斯、加拿大多伦多雪水、黑龙江五大莲池水、西藏纳木错湖水、杭州虎跑泉水、富春江水、四川海螺沟贡嘎山雪水、黑龙江阿城市金上京废墟雪水、西藏羊卓雍湖水,保存在瓶子里,因时而用。他只差没有焚香沐浴更衣提笔了。他说得十分神秘,十分复杂,让在座的人惊叹不已。他进而说书法是艺术,要有一种敬畏感。他说的都对,从理论上说,他追求的是一种精致和极致——只是在日常凡俗的生活中,我们能保持这种精致高雅脱俗的境界么?
  平凹也许不讲这些近于玄学的理论。我也从未同他深谈过关于书法的见识,何况他也不会说的。他家里没有什么摆设,环壁全是木架,摆满各种古罐子、石头、石雕及各种文物古董。那些东西多半是从古老的陵墓中淘出来的。他一天生活在这种气场中,他还用得着去挂满古代的字画吗?所以他一下笔,那些灵性和感觉就出来了,要不古不拙不朴才怪呢。每见他写字,总要闭目沉思,运气良久,观者多半凝思屏息不敢打扰他。我想是他在他的精神世界中酝酿了那种字的气象罢?
  北贾和南熊写字,多是自撰诗词,少有陈词滥调的套话,这就更显才情,也吻合了召政关于书文同源的见解。平凹送人的字,多半与其人相合,送我的另一幅字为:忠厚培心,和平养性。那天送其他诸友,都是各撰一幅,切贴入微的。见召政悼张居正一首,是:四百年前事可疑,江南又见鹧鸪飞,杜鹃舌上烟波里,望尽斜阳是布衣。另一首却是另番气象,文与字同气:此是我家旧庭院,青山如梦水如烟,梵钟一杵警弦月,应有苍龙出碧潭。
  于是关于“北贾南熊”的说法就一步步清晰地凸现出来。我认真比较了我手上的有限的字,就有了如下的感觉和印象。仅就字而言——
  贾字拙熊字灵,贾内向而熊外显。
  贾字总有禅意,熊字却带书卷味。
  贾字有野气,闻得见泥土味儿,熊字有文气,嗅得见墨香。
  贾厚重熊轻逸,贾字构架稳重,纵斜而正,纵怪而绝;熊字结构内敛,绝不旁逸,落笔总藏锋,收笔总向内而回锋,密实不虚。
  贾字如贾平凹之名,均衡对称,稳如磐石,大小亦整齐,方正不阿,熊字则大小不一,高低不一,参差错落,从布局上得妥贴沉隐。
  贾的悟性高,熊的识见深,各有所长,是两人字的底气所在罢?
  都大气,不纤巧。两相比较,贾字偏扁而熊字偏长,整体结字又有相似之处,构架皆妙,不同之处在起笔收笔的笔锋,贾钝、秃、直而绝,熊稳、忍、蓄而奇,都有力度而雄浑却都与清秀典雅无缘。也许这正是贾熊两人的书法得到认可之处。秀美也许还是书法的大忌呢。
  如今作家中写字的太多,我所见过的陈忠实、张贤亮、陈世旭、张笑天、流沙河、蒋子龙、尹汉胤、彭见明、何申……等等都在写字。君不见无数文学刊物期期都在推出作家书法。按习惯分,除政治家书法、画家书法、学者书法外,文学家书法是一支庞大的队伍,从屈原、司马迁始,到李杜、白居易、杜牧、李贺、王维、元稹、李商隐直到韩柳、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黄庭坚、陆游、米芾、赵孟頫、文征明……源远流长,一脉相袭。在当下这个时髦的时代,书法是不是又会再度繁荣或泛滥成灾呢?作家书法会不会剑走偏锋成为一轮新恶搞的战场呢?或是附庸风雅成为一种新的时尚?
  文如其人的“文”字原指书法的,不是指文中之义的。读北贾南熊的字,便隐约显现出平凹如佛陀的脸孔,沉默不语,木讷如金,有一种大智若愚的祥云,云遮雾障着那张深不可测的脸;而召政却一脸自信,不是阴柔的,却是阳刚的,说不上阳光灿烂,却是藏而不露的。传言给他火药,他就会爆炸,给他芦笛,他就会吹出动听的歌来。俩人都是有大智慧而得大自在的人。要读懂他们,就细细地读他们的字吧!
  末了,还有一些有趣的猜想。召政很关心简繁体在书法中的效用,关心从右至左的传统书写习惯在今天书法中的流变。我却想到:如果让他们两位写写草书会如何?如果谁能用书法写一部长篇,又会如何呢?真地会很有趣哩!

                                   何谓“北贾南熊”
                                                                             张瑞田
  《文学自由谈》(2007年第2期)所刊《“北贾南熊”猜想》一文曾在一张书法报上读过,当时想,书法界对作家书法恐不会有太多的热情,甚至还可能有一丝丝的敌意。尽管有人声嘶力竭地强调“北贾南熊”的作家书法如何神妙、隽永,一旦以书法本体的审美标准来审视,“北贾南熊”的字是不堪一击的。可是,此文在《文学自由谈》上发表就不同了,由于该刊大多数读者对书法缺少基本的判断,《“北贾南熊”猜想》一文中的谬论很可能被理解成作家书法的基本问题,如此一来,作家书法会被曲解,“北贾南熊”会被误读。
  其实,“北贾南熊”概念的提出非常牵强。首先,贾平凹和熊召政在文学创作上的成就和影响并没有一致性,前者曾以一系列脍炙人口的中短篇小说、散文闪亮登上文坛,又以长篇小说《废都》《浮躁》《怀念狼》等,保持着蓬勃的生命活力,是文学“陕军”一棵常青树,其影响超越了文坛,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熊召政是诗人,早期创作的颇具民族忧患的政治抒情诗,不仅取得了一定的艺术成绩,还引起过不小的麻烦,为此付出过一些代价。沉寂多年的熊召政,在20世纪末潜心长篇小说《张居正》创作,荣获了第六届茅盾文学奖,以新的姿态重返文坛,受到读者的欢迎。我对贾平凹和熊召政的文学成就始终保持着敬意,两人塑造的一系列文学形象,是我审美历程中不能缺少的艺术存在。但是,面对李霁宇先生对他们书法的分析,以此涉及的作家书法问题,确有许多值得深思之处。
  李霁宇认为“平凹的字在楷隶之间”,这句话看似合理,细加推敲,就能看出它的欺骗性。楷书和隶书,是中国文字的书体,相互不能替代。钟繇、羲献父子、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等是楷书的代表书家,而汉代摩崖石刻、碑刻《石门颂》《西狭颂》《张迁碑》《礼器碑》《华山碑》《乙瑛碑》等,则是隶书的代表,两种书体具有不同的艺术特征。那么,在两者之间又是什么东西呢,莫非写小说的贾平凹竟然创造了新的书体?显然,李氏的判断是缺乏书法常识的表现。另外,为了表现贾平凹书法水平的高超,李氏又举出两个例证,一是贾平凹写“瓦”字缺了字中央的一点,写“年”字画了七道横杠。在李氏的眼睛里,“瓦”字中间所缺的一点乃“书法之妙”,“年”字所画的七道横杠是“一个字,每笔都有出处,那都是人家的,哪还有自己的风格”。天大的笑话吧,写“年”字,画了七道横杠是有了自己的风格,甚至“印入字典便成了圭臬”。从这样的立场谈书法,是彻头彻尾的文化反动。第一,书法史上的书法家,要么以楷书、行草书名世,要么以隶书、篆书名世,要么就是真草隶篆皆能,没有听说哪位书法家在书体之间又创出一种书体。第二,贾平凹写的“瓦”和“年”字是小学生都能看出的错字,怎么到了作家的笔下就成了“书法之妙”和“印入字典便成圭臬”的字了呢?!贾平凹用毛笔张扬人生有些年头了,相比较熊召政迟了许多年。既然贾平凹的字润格不低,我们就需要正视他的书法的存在。有时候,市场需求可以成为某种判断的检验标准。首先贾平凹是文学名人。文学与书法有着历史性的文化关联,作家写字,本身就是美好的行为,洋溢着浓郁的人文魅力。书法是人格化较强的一门艺术,文学名人写字,容易得到社会的广泛接受,形成普遍性的商业价值。名人是一个重要的品牌,当一名作家以文章为自己赢得了众多的读者,现代传媒又不断提升作家的世俗影响,自然为他们书法的市场推广营造了舆论的空间。作家书法的市场价值,不等于说作家书法的成熟。以作家书法为代表的名人字与传统书法的分裂,影响了作家书法的艺术质量。仅凭作家的社会地位和文学成就,也难以保持作家书法的文化意义。我曾在《作家书法漫议》一文中写道:“研究当代作家书法,我们遗憾地发现,以往与传统有着血缘关系的文人字已经变异成缺少文化根基的名人字,其中的差异在于当代作家不了解中国传统书法的艺术特性,没有投入一定的时间深入临帖,写毛笔字的技巧和感觉是硬笔书写经验的翻版,因此,字迹就显得单调、草率、随意,没有历史依据,更谈不上章法和意境。惟一可以称道的是其中的趣味性。这是由于作家文学修养、人生阅历客观带来的一种艺术情调。”以这样的观点来看贾平凹的书法,应该说没有犯错误。
  所谓“南熊”的字比“北贾”好不了哪去。近几年,熊召政靠《张居正》走红,与当诗人的熊召政相比,知名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中重要的指标就是熊召政书法的被提及和诗词集的出版。由于我对熊召政在某一时期的沉寂深为钦佩,至今一直关切着他的行踪,方知道作家、诗人的熊召政又成了书法家。人出了名,当了官,发了财,就有了练字的僻,熊召政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我不清楚。据李氏文章介绍,熊也乃幼承庭训,弱冠学书,大有不当作家也会当书法家之势。可是,仔细研究一番“南熊”书法,如鲠在喉,觉得与他的诗文相比,其字并不入流。如果他在十年前以书示人,就不会有今天的效果。我说过了,十年前的熊召政与今天的熊召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使我说一千次“南熊”书法的不入流,也不妨碍人们对他的书法的青睐,从他笔下流出的字毕竟是名人字。
  熊召政为什么写不好字,我看与他的书学思想有关。在《张居正》中,冯宝对万历皇帝说:“皇上,王羲之的字再好,也是臣子的字,你要多看历代帝王的字,要养自己的帝王之气。”李氏对此段话推崇备至,并认为是熊召政“关于书法气度气象的一种注释”。接着李氏又发高论:“召政自己就常研究帝王的字,从中感受书法中的气势气韵和气度。他认为,一个人的字可以反映一个人的经历、学养、生存和精神状态。他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境界,而不仅仅是笔墨和形式等技术层面的东西。”对书法史稍稍了解的人都知道,帝王们没有几个人能把字写好的,可以称得上书法家的宋徽宗,还是亡国之君。试图在帝王的字迹里寻找气势与气韵,不是取法乎下的表现还是什么。冯宝是一个太监,在万历面前,不可能有是非,他论书法,也是对万历的取悦。如果说这又是“南熊”托冯宝之口,说己之话,我可以毫不留情地说,熊召政对书法的认知水平十分低浅。书法作品中的气势与气韵,是一种生命意识,与帝王的皇权、特权并没有关系,掌握权力的人,不一定就是有气势、气象的人。莎士比亚说过,君王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在历史中,我们看到过多少卑琐、渺小、可怜的帝王,他们蝇营狗苟,欺男霸女,怎能写出气势高远,气象万千的书法作品?而熊召政却以冯宝的心态大唱皇帝书法的赞歌,觉得写字“不仅仅是笔墨和形式等技术层面的东西”,言外之意是政治地位越高,字就会写得越好。对书法史稍稍了解的人都知道,帝王们无一能写出格调高致的字迹,那种一目了然的夜郎自大和油腔滑调,仅是历史文献的记录,没有多少审美的价值。相反,在帝王被追赶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作为臣子的颜真卿,却能挺身而出,以生命为代价保家卫国。以铮铮人格,书写了正大光明的书法,为后人景仰。苏东坡是帝王眼中的另类,一生走南闯北,一路坎坷行吟,以自己坚定的意志写字写诗,其书广厚,其诗词豪迈,所生发的文人之气,实乃天地之气。颜真卿的凛然正气和苏东坡的浩然之气,无一不在帝王之气之上。还有,熊召政宣称自己珍藏了世界各地的江水河水泉水,说写什么字就用什么水研墨。对熊召政梦呓般的语言,我听不懂。水与水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古代书论谈墨法,有枯湿浓淡之分,针对的则是笔法,没有对水说过任何不切实际的话。难道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水,或者是加拿大多伦多的泉水,可以给“南熊”插上书法艺术飞翔的翅膀?即使用不同的水研墨写字,“南熊”所书并没有实质性的反差和惊人之笔。故弄玄虚,哗众取宠的神秘主义论调,无论如何也难洗去熊召政笔下一眼就能识别的硬笔书法的世俗习气。
  李氏谈书法,有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吹嘘“北贾南熊”,也使出浑身的解数。在文章的最后,他又说:“如果让他们两位写写草书会如何?如果谁能用书法写一部长篇,又会如何呢?真的会很有趣哩!”
  真的很有趣。你以为“北贾南熊”是鲁迅吗,可以抖一支毛笔写活了阿Q;你以为“北贾南熊”有郭沫若的书法高才吗,可以一气呵成书写草法严谨的长卷?我敢说,当代作家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一手毛笔小楷或行草写一部具有艺术价值的书稿和经得起传统价值标准判断的书法作品。“五四”运动以后,白话文成为社会的主要语言,国家的文化结构,新闻出版,教育方式,学术研究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导致中国传统文人素质的颠覆和改变,当代作家书法与历史中的文人书法出现了永远的分离。因此,我们所看到的当代作家书法再也不会具有以往的历史地位和文化价值,再多几个“北贾南熊”,也逃不掉玩票的性质。

                                        请别用书法唬人
                                                                                 李霁宇
  《文学自由谈》发了篇张瑞田先生《何谓“南贾北熊”》的文章,对我的《“北贾南熊”猜想》一文提出质问。张氏认为读《文学自由谈》的“大多数读者对书法缺少基本的判断”,因此张先生对我的“谬论”批了一通,以免误人子弟。居心何其良善!
  张氏是何人,我不知道,他凭什么以内行和专家自居?我也不明底细。我先斗胆问一句:什么叫书法?!
  我告诉您:书法就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用钢笔铅笔炭笔圆珠笔鹅毛笔排笔不行,用信笺纸新闻纸道林纸打印纸马粪纸不行。(虽然也有不用笔用手的,也叫书法;虽然也有不用纸的写在地上石板上,也叫书法)书法就这么简单。
  书法搞复杂了就是因为有像您张先生这样的人用各种术语的语码遮蔽了、用各种自以为高深的理论栓死了本来生动活泼的书法,把书法搞复杂、搞深奥、搞神秘了,成了高深莫测、外人不得问津的巫术了!——所有有关书法的学术论述都是人为的,是后人对前人书法的归纳、理解、体会、梳理而总结和界定的。这些其实与书法本身的天生的性能无关。二王没学过这些,他们咋下笔呵?!“之”字的百种写法,说明一百个人都可能有一百种写法。翻开书法词典,一个字不是有多种写法吗?凭什么古人写得今人就不能写自己的写法?又凭什么今人在100年后不会是古人?毛泽东的字不也入了书法词典了吗?一个字的笔划,哪一笔应如何写,不应如何写?点撇勾捺,哪种好看,哪种不好看?——从来没有科学的精密的规范过,也不可能规定——它不是数学,没有公式,没有DNA,没有碳14,没有任何科学的“临床数据”来诊断判断,它永远不会有标准答案。就算是有答案,那就是笑话了:人人如此这般写,这不成了全然相同的印刷体了?成了电脑中字库的字了?成了各种标准的美术字了?所以我一直认为:笔笔有出处是错的,请问:哪一笔是您自己的呢?!
  书法从来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规范。
  书法是审美,是艺术的感觉和感悟。
  我的文章说得很清楚:我的文章是说作家书法,是“猜想”,是“感觉”,是“印象”,是一个观者对贾平凹和熊召政书法的对比体悟。难道先生以为我是在写书法的学术论文吗?就算是,也没什么不对呵!比如一部电视剧,专家可以叫好,观众却可以换台;比如一部小说,专家可以说“不”,读者偏偏可以洛阳纸贵。又如世上有专家推崇的产品,群众却不买账,也有专家不认可,而群众却趋之若鹜的产品。拿书法来说,平凹的书法,在主流书法界有谁出来给个说法?纵无定评该有评论罢?没有。可是书家的字谁又卖得过平凹呢?据说他搞书法展时,某书法界便愤愤不平,有书家说,老贾来抢我们的饭碗了!……说这些是为了说明张先生不懂的一个浅显道理:难道电视剧、小说、产品就不容观众、读者、顾客置喙?难道只有专家内行才有话语权?先生显然是把自己的位置看高了、摆错了。
  我知道关于熊召政书法用水的那一段必遭人非议,果然,先生大加挞伐。表面上看,这研墨用水有这么多讲究吗?先生又错了,召政是作家,他那些讲求不过是在强调一种虔诚和极致,是他的幻想和想象力的显现,先生咋就不明白这事儿背后的意思呢?偏要来个寻根究底的批判。(我本来是实录召政的理念并在破折号后加了问号的。张先生却武断说我“推崇备至”。)好,既然如此,我先请问一句:先生喝茶吗?茶是不是因用水而异?龙井虎跑,紫笋金沙,碧螺太湖,君山柳毅,是不是茶水的最好组合?那么写字呢?水有碱酸之别,软硬之差,姑且不细分水中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就说水质吧,分为Ⅰ——Ⅴ级,您从山泉处掬水研墨或从地沟取水调墨,感情上和心理上的感受是一样的吗?地沟水可写乱石铺路,山泉水才能书江南风韵,这么浅显的心理状态您都不明白还奢谈什么高深呵?作家所言的意境就是如此而已,您非要去论证它的科学性,就是强词夺理了。艺术家说玄虚的事儿还用得着去求证吗?就书法语码而言,您能求证什么是风骨、神韵、野逸、恢宏、古朴、劲峭、舒畅、恬静、苍健、沉郁,您能说清什么是“密可走马,疏不透风”的第三境界?这是想象、夸张、比喻、形容,不是量词不是数字。是只能意会的东西。一个字的筋骨肉是以人作喻的,人的筋骨肉的标准可是有数字标准的!能按这个标准这样写字吗?人还有男女不同的标准呢,千人一面,谁爱看?那是商店里的模特。
  我并不想就您文章的多处“误读”、“误解”、“误判”多费口舌。我只用最少的字反驳您的那几大段话——“南贾北熊”的概念怎么就牵强了呢?我说过他们文学成就的一个字吗?这跟文学成就的一致性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您就像小学生考作文时破题就破错了。我说平凹的字在“楷隶之间”,这话有什么欺骗性呢?在中国,用“XX之间”这个词多得无以胜数,XX之间是什么东西呢?有这个东西为什么还要说“之间”呢?XX之间的东西就一定得是新东西?看来您是一种对语言常识缺乏理解力的人。我想问您,行草之间、虚实之间、情理之间,按您的说法就是发明了新的书体、新的物质、新的伦理了?人评《平复帖》说是草书演变过程中的典型书作,最大的特点是犹存隶意,但又没有隶书那样波磔分明,字体介于章草、今草之间。这不是又是“之间”了吗?最后,我文中说让贾熊二人写草书长篇,纯粹就是一句打趣戏语,张先生咋就扯到郭老和鲁迅呢?说真的,这两位大家用草书写长篇也是不行的,谁都不可能用草书写长篇。您咋就这么小儿科呢?
  书法好比一盘中国佳肴。有的时候被做糟了:醋放多了,这时您再怎么夸您的用料、刀法、程式、火候多精多好多妙,不都白说了吗?整盘菜已废了,您就是那多余的那几滴醋呵!
  当下,书法的人多了,这是好事不是坏事。一个“梨花诗”就让人关注泱泱大国的诗坛,过烂的“书法”说不准让人回到真正的书法,在人人用电脑不会写字的时代,写字有什么不好呢?好多年轻人写不来字并且写得很难看了!让大家写字有什么不好?尤其是用毛笔和宣纸正二八经地写。汉字天生就是用来书写的呵!您为什么就非认为书家才能写,旁人不能书呢?您为什么认定外人写的就不是书法呢?汉字,一写就曰“书”,入了门道就有了“法”。书法有各种各样的,书法家的书法以功力胜,文人书法以灵感胜,名人书法以气象胜,凡人书法以工整胜也未尝不可。但不管什么人,书法要有自己的风格,说穿了说白了,写字就是写“我”。这是深明书法三昧的书家之言。
  有女学琴,一开始就不梦想她当钢琴家;我学书法,友人说,您的字无出处无渊源,我说是也;我们平常读字,觉某人写得好,酷极谁谁,但最遗憾的是看不出是谁写,只见谁谁不见某人。这样的书法有什么用?我们还不如去读帖读碑。所以书家要讲究一个“出”字,“出”到那里去,到自己那里去!其实呢,能青史留名的书家有几人?多半像我女学琴、我之写字,抒发情怀、陶冶性情而已。我不是书协的,我也不是美协的,所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品评,当一个玩票的票友。这是多么爽快滋润的事呵。您可能是书法界中的什么人,是吃书法饭的人,您想当所谓正宗书法的卫道士是没必要的,也是可笑的。
  请不要用书之“法”来吓唬人。天下事,特别是艺术,最高境界是: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最后我倒是想向先生这位非“玩票”的内行提出很简单的要求:可不可以按您的标准也书法一幅亮出来给我们“票友”看看?看您符不符合“书法本体的审美标准”?会不会也“不堪一击”啊?!
  让书法回到民间!

                                         书法的距离
                                                                                    张瑞田
  李霁宇先生针对拙文《何谓“北贾南熊”》(载《文学自由谈》第三期)的商榷文章,《不必用“书法”唬人》一文(载《文学自由谈》第四期)认真拜读了。文章有一点火气,为什么?也许我与之商榷的文章也有一点火气,两火相遇,难免会有一场有趣的摩擦。
  该文有价值的部分我会认真思考,以校正我对书法的一些浅薄理解。只是该文有价值的部分有限,奇谈怪论居多,在下不得已还要绕舌说一谈二,澄清有关书法、作家书法的几个问题。
  李先生警告我不必用“书法”唬人,并好为人师地告诉我什么是书法。他说:“书法就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用钢笔铅笔炭笔圆珠笔鹅毛笔排笔不行,用信笺纸新闻纸道林纸马粪纸不行。”同时,李先生认为我把书法搞复杂了。
  书法的确不复杂,但,书法的确也没有李先生说的那么简单。其实,我不是专家,也没有摆出专家的姿态,作为对中国文化有一点思考的普通人,我所说的仅是书法的常识性问题。遗憾的是,李先生对书法的定义又犯了常识性的错误。比如,他说写在信笺纸新闻纸道林纸马粪纸上的毛笔字就不是书法了,书法就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
  书法究竟是什么东西,仅从书法一词的外延来理解书法,李先生没有错。只是李先生缺少书法史的基础知识,他说不清书法与中国文化的关联,尤其是与文化传承与文字学的关联,也搞不懂书法在哪一方面培养着中国文人的精神气质。仅能看到书法的实际应用,便武断地告诉我:书法就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就好比说小说就是用笔在纸上写故事一样,这种判断,在语言的表面上看不出错,一经仔细推敲,漏洞自然百出。书法与中国文字的演变息息相关,中国文字的发生、发展和成熟,不断丰富了书法的概念,也不断改变着中国文人的书写习惯与文化的表述方法,最终完成了中国书法从技到艺的历史过程。
  李先生诲人不倦,继续纠正我的“书法观”——书法“用信笺纸新闻纸道林纸马粪纸不行”。怎么不行?李先生在文章中津津乐道的《平复帖》不就是陆机写在信笺上的章草名帖嘛。王羲之的诸多书法名作《丧乱帖》、《二谢帖》、《得示帖》、《十七帖》等,颜真卿的《争座位》、《祭侄稿》等,都是写在信笺上的。难道先生不知道尺牍是中国书法的重要代表吗?另外,武威汉简、居延汉简,是我们亲爱的汉代人写在木片、竹片上的隶书,一经出土,便颠覆了我们书法的审美趣味。钟鼎文体现了西周人的风尚,摩崖石刻是汉人的精神放纵。哪一张拓片,都是国宝级的文化珍品。谁敢说这些不是书法。
  阅读文学作品,是我汲取审美资源的重要方法。对贾平凹的文学作品我一直怀有敬意,对他的书法也予以关注,曾从市场价值的角度撰文分析贾氏的“名人”书法。我不理解的是,李先生为了维护贾平凹的书法尊严,却以居高临下的傲慢口吻质问书法家们——“拿书法来说,平凹的书法,在主流书法界有谁出来给个说法?纵无定评该有评论吧?没有。可是书家的字有几个又卖得过平凹呢?”这番话让我哭笑不得。贾平凹写字,是贾平凹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有人买也是天经地义。难道贾平凹是文学名家,就应该是书法名家吗?非要书法界也像您李先生一样高声叫好吗?他的书法缺少什么,您不知道,难道贾平凹还不知道吗?您说,书家的字有几个又卖得过平凹,我不仅要问,您又知道几个书法家呢?我可以直率地告诉您,卖得过贾平凹的书法家数不胜数。先说刘炳森先生,他靠卖字所捐的善款已有数百万元之多。沈鹏先生仅去年就捐给中华文学基金会100多万元。王学仲、张海、李铎等先生都有巨额的捐助。各省市书法家的捐助,也会让李先生吃惊的。如果拿卖字来说事,贾平凹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自由的选择,每个人也都有批评的权利和被批评的可能。李先生写字,是李先生的兴趣所在,我可以说好和不好,但不能说行与不行。前者是同好之间的品评,后者则是对民主与自由的亵渎。李先生为强调自己“游于艺”的超然心态,常常本末倒置,露出唯我独大的面孔——“您为什么就非认为书家才能写,旁人不能写呢?您为什么认定外人写的就不是书法呢?”岂敢!坚持平等、尊重、爱的价值观念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践踏他人的恶行。我要说的是,即使我们面对书法,以书法的艺术标准论一下写字的短长,对彼此该是一种促进。当代作家书法,离书法本体的审美标准的确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如果我们认识不到这一点,以一己的花拳绣腿,自恋自赏,那一定是我们集体的悲哀。中国当代作家绝大多数人所受的教育有局限,严重影响了作家对传统文化的认知,更谈不上必要的学养。附庸风雅的作家书法有一万个存在的理由,但我也有一万个可以说三道四的理由。至于李先生以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态让我写一幅字,我就坦然地告诉您,有机会我们相见,不妨雅集,相互切磋。但是,在我们还没有见面的时候,我劝您需要临临帖,笔下才能多一些风致。我看过您写的毛笔字,在用笔、结字上就有致命的硬伤,与当代文坛擅书的作家、诗人流沙河、杨匡满、张贤亮、赵丽宏、何申、陈国凯、陈世旭等人,都不能同日而语,单靠“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的豪言壮语,怎么能解决得了写字的问题。
  那么,真的没有称得上书法家的作家吗?非也。鲁郭茅以后,可以让当代书法家们为之瞠目的作家又是书法家的叶圣陶、沈从文、姚雪垠、周而复、臧克家、孙犁、李凖、傅雷、刘征、严阵、唐达成、旭宇等人,他们创造了一个迷人的文学世界,同时也创造了一个丰富的书法世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已经辞世,他们的遗墨依旧散发着浓郁的人文光芒,以其深邃的文化智慧,让我们保持了对眼前世界的足够清醒。
  李先生,我们把这些人当成一面镜子,理性地看着自己,如何?

                                       书法距离民间有多远?
                                                                                 李霁宇
  张瑞田先生在《美术报》(2007年10月20日)上再次撰文,对我《不必用“书法”唬人》一文(载《文学自由谈》第四期)中的“奇谈怪论”再次加以“校正”。
  我就再说几句罢。
  张先生本可对我的论点加以批驳的,但他又是破题错了,他谈到的几点就不是我论点的核心,而是抓住论点旁逸的枝蔓“修理”了一番。
  我首先说的是:书法就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至于后一句说的用XXX写在XXX上的不是书法。那只是派生出来的字句。我的中心论点是“书法就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写字”——这一点明白无误。张先生尽可以批这个观点,但是张先生却是在批后边的字句,这就跑题了。为此张先生写了几段,占全文的二分之一,这就不值了。再说了,木片、竹片、碑铭、石刻上的字,后人归之于书法不假,今天的书家有用木、竹、金、石练书法的吗?所以以此说我“犯了常识性的错误”,“缺少书法史的基础知识”,就不着边际了。
  其二,我谈到平凹的书法。我原话是这样说的:“拿书法来说,平凹的书法,在主流书法界有谁出来给个说法?纵无定评该有评论吧?没有。可是书家的字有几个又卖得过平凹呢?”意思很明白,是说书法界从没给平凹的书法正过名。主题思想是这个。可是张先生却是驳的后一句话,举出某某书家的价位让平凹小巫见大巫。这是不是又没批到“要害”上?
  我只是为作家书法抱了点不平而已。书家向来看不起作家书法的,这点张先生是心知肚明的。先生举出的例子是书界出类拔萃的几人,大量的书家的价位恐怕不是那么乐观罢?他们肯定不如平凹。
  说到平凹的书法,这里再顺带谈谈对书法好坏的个人认识。书法分三种,一种是很有功底的,但没自己的特点,仿佛见到古人某大家来了;一类是有功力,但匠气,没才气;还有一类,,功力不逮,但有才气。我只喜欢第三种。因为我喜欢的是这个人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喜欢他学别人学得如何好的东西。如此而已。
  张先生批的第三点是我的字。这就更令我啼笑皆非了。我是今年春节后才动笔写字,我总共写的字不到50张!(平生一共写了这么多。)都是朋友错爱,索字,我就写了,平时是不写的。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字有多好,也不认为我是什么书家,更没想过要加入书协,或参展,发表之类的。书法也是老一代入私人生活,我不过学学他们罢了。所以张先生指出我的字的“硬伤”,并劝我要“临帖”之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一段里,张先生还说到:“中国当代作家绝大多数人所受的教育有局限,严重影响了作家对传统文化的认知,更谈不上必要的学养。”这句话说得对,却又错了!因为,在书家里,你认为书家们就不受教育局限,对传统文化就认知到位,就有学养?在这些方面,书家能比作家强?可能恰恰相反,起码打个平手。不仅如此,张先生以为哪个领域的人就胜一筹呢?我看,通通都不行!即使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专家学者教授,有多少是货真价实的?我早就打了若干个问号了。
  我在网上得知,张先生是学戏剧的,批了不少的人,批王蒙的字、批画家的字、批书家自撰诗词等,很多。看来张先生是书界的“刀客”。而且张先生很年轻。我当初以为张先生是书界的什么人,看来基本没猜错罢。
  我在写这篇文章时,一点火气也没有。
  为什么要有火气呢?游于艺,也游于文呢。我理性得很。
  不打不相识呢。张先生以为我会同他过招,见面时一人书法一幅比个高低呢。
  顺告,我写的原标题是:作家书法及书法是什么东西?被编辑改为“不要用书法唬人”了。我的原意是想骂:书法是什么东西?我只想表达一个意思:让书法回到民间。最近还骂了国画,国画是什么东西?期待张先生再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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