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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不一样的一年级 [打印本页]

作者: jssh365 时间: 2014-6-5 13:34
标题: 不一样的一年级
不一样的一年级
文|手辰

姐姐说，“孩子要上一年级了，看能不能上实验小学？”我说，“今年抓的特别紧，实验小学不好进了。没有县城的户口，又没有县城的房产证是进不去的。再说，实验小学有的班80多人，孩子坐下都没有办法挪动身体，还不如下边的小学。”
“村里的小学没有了，要到邻村去上，邻村的小学只有4个老师，都快退休了。邻居王婶的孩子去年上的一年级，有一次她去接孩子，孩子放学半小时了还没有出校门，她进去一看，老师趴在教桌上睡着了，孩子们也不敢动。”姐姐边切菜边对我说。
“这事我知道，还有比这严重的。听在那里实习的年轻老师说，有的老教师每天去的很晚，去了先点炉子做饭，然后上课，接着睡觉。下午的时候更离谱，因为中午喝了酒，就端了洗脚盆到班里，边看孩子们自习边洗脚，洗着洗着就睡着了。”我说完，叹了口气。
“不能让孩子在这样的学校上一年级，拼音都学不会。”姐姐坚决地说。“我也担心这一点，因为这几年我教初中的语文就发现，有许多从偏僻的乡村来的孩子不会汉语拼音。实验小学进不去，就到镇上的中心小学吧，这里的校长是个熟人。”“行，反正本村没学校了，都要离开家上学，就在镇上租个房子吧。”
报名
熟人打来电话，让我带外甥女的户口本去报名。接待的是副校长，她仔细看了户口本，“年龄够就行，年龄不够是没有办法的，差一天也不行。”接着又登记其它信息，她看了看村庄名字说，“如果她所属的小学要求她回去，我们也没有办法。”我说，“放心。”她又解释，“你也懂的，我们都得这样说清楚。”“我明白。”
回到家，外甥女正在准备学习用品。我告诉她，“好好准备一下吧，明天就去上学，还要有一个小考试。”姐姐有点紧张，“怎么还考试啊？”我说，“这很正常，因为要分班，根据成绩分。不过，考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简单的识字和算术。”
姐姐说，“我们上学的时候哪有这些麻烦呀。”外甥女接着问道，“舅舅，你上学的时候在哪上的呀？”
“我在老家的小学上的，那一年我还不到6岁（1987年），你舅姥爷来我们家走亲戚。听说小学开始报名了，就带我去报名，还送我一个军用的书包。报名登记的是我们村的圈爷爷，他看我又瘦又小，就说我太小，让我回去。我说，我不小，我会数数。他就让我数到一百，我数完，他就让我留下了。”
外甥女眨了眨眼睛说，“那你的学校在我们村的什么地方啊？”“就是现在的大队（村委办公处），一个高高防台上，当时是新盖的学校，两排大瓦房，可气派了。”外甥女笑了，“我去过那里，现在都破了。”
父亲也笑了，“那些瓦房还是我盖的，当时是村里最好的房子。许多砖和瓦还是从庙里拉来的，我就是从庙里上的小学。”外甥女又来了兴趣，“姥爷，你怎么在庙里上小学啊？”
父亲喝了口茶，慢慢地说，“我上学的时候还没有解放（1944年），你老姥爷在乡里办公，是伪乡长。”“什么是伪乡长啊？”外甥女不明白了。“就是给日本人当乡长。”“那不是坏人啊？”外甥女惊讶地说。“你老姥爷不是坏人，他当乡长，是为了保护村里的人。黑道、白道上的人，他都来往，谁也不得罪。”父亲连忙解释。
父亲继续回忆，“那天，家里请了许多人喝酒，把家里的酒都喝光了，又让我去包子铺买包子。我没有钱，包子铺的万三又亲自给送到家里，然后，扛走了一袋粮食。喝完酒，那个唐老道对你老姥爷说，明天让我去庙里上学。你老姥爷就答应了。”
“那个庙是什么样子的啊？”外甥女继续追问。
“那个庙叫罗成庙，传说当年罗成打仗的时候陷在了我们村的淤泥里，被乱箭射死，就在那里修了这个庙。庙的四周都是水，还有芦苇和荷花，要用船渡过去。庙门口是一棵四五个人抱不过来的白果树。”
“哇，姥爷，你的学校太漂亮了。”
“甜甜，你知道吗？在日本有一所小学，更漂亮。”我对兴奋地外甥女说道。
“怎么漂亮啊？”
“这所学校的大门是两棵大树，教室是用电车改成的。”
“这所学校在哪里啊？”
“这所学校在日本，叫巴学园。上过这个学校的人叫小豆豆，她比你姥爷的还要大6岁呢。”
“我也想要这样的学校。舅舅，我的学校漂亮吗？”
“你的学校呀？只有一座三层的小楼。”
上课
外甥女放学回来，母亲急忙帮忙卸下书包，又问，“甜甜，上学好吗？”
“不好，我们数学老师一天都没有看到（数学老师是副校长），我们语文老师可厉害了，让我们把手放在后面，一动也不让动。说话还要用最大的声音，读书也是。我的喉咙都喊哑了，没有水喝，也不敢上厕所。”
“你比我强”，我对外甥女说，“我刚上学的时候，啥都不懂。坐在教室里，乱动乱叫，被老师给揪到教室外面，吓的我腿发软，都尿裤子了。”
“你把美术、音乐课本都拿出来干什么？”我看到外甥女在向往拿课本，“明天不是还有这些课吗？”我看着她的课程表说。
“老师说了，以后美术都上语文，音乐都上数学。”
“还不如我们那时候呢，老师偶尔还教几首歌，什么《社会主义好》、《三大纪律八项主义》。”我有些纳闷，素质教育叫了这么多年，反而越来越倒退。
“我们上学的时候，就学三样，语文、算术还有唐诗。”父亲插话了。“没有纸，每人一块石板，还有石笔。教语文的是大屯的郑先生，唐诗是庙里的唐老道，唐老道的毛笔字写的好，还教我们画神仙。下午的时候，还会教我们庙里的乐器，笛子、竽什么的，庙会的时候，学校就能组成一个吹手班子，可热闹了。算术是咱村的赵老七，我们都叫他赵迷糊，因为他自己都算不清楚。有一回，他喝醉了，在班里转了一圈就回办公室睡觉了。我们几个挨了他的板子，就偷偷地跑进他的屋，把他的一只布鞋放进了他的尿罐里。我们又跑到河里洗了个澡，捉了一条鮥齖（一种背上有刺的鱼）放进他的另一只鞋里。他醒了以后，要把我们赶回家。大人又拿了一升高粱给他，他才算完。”
“舅舅，我们在幼儿园的时候，还学画画、唱歌，为什么一年级就不学了呢？”
“可能是老师不够吧？”我只好这样猜想，“我来给你讲讲小豆豆的一年级是怎么上课的吧？”
“好啊。”
“小豆豆的学校，坐在哪里都行，可以每天换一个自己喜欢坐的地方。上午，在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由女老师把当天课程表上全部课程的问题都满满地写在黑板上，然后对学生们说：‘好，就从你自己喜欢的那个题开始作吧！’所以，不管是语文也好，算术也好，学生们都是按自己的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作文的孩子在写作文。坐在后面的孩子爱好物理，就点燃酒精灯，把烧瓶烧得咕嘟咕嘟地往上直冒泡儿，或者又把什么东西引爆了。”
“那下午呢？”
“下午，老师就带同学们到田野里，或者是庙里去玩。”
“我好想上小豆豆的学校去上学啊。”外甥女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考试
姐姐还没进屋，就听到她训斥孩子的声音，外甥女哭着进了屋。
“怎么了？”我连忙问。
“语文考了92分。”姐姐忿忿地说。
“92分不少了啊？”我接过卷子看了看，“我们上学的时候，经常考60多分啊。”
“老师说，一百分的有20多个。让考90分以上的抄5遍，80分以上的抄10遍卷子。”
“别累着孩子。”父亲给孩子拿来饼干，“我上学的时候，不知道有考试。”
“舅舅，小豆豆也考试吗？”
“小豆豆的书上没有写过考试。不过写了她们的运动会，特别有趣。有穿鲤鱼肚子的比赛，还有和家长一起跑的比赛。奖品更有趣了，就是校长先生种的菜。”
“真好玩。”外甥女破涕为笑，“我们什么时候开运动会啊？”
“据我所知，因为怕出安全问题，你们学校已经好几年不开运动会了。”
同学
“凡凡，过来，这边来玩。姐姐在写作业，不要打扰她。”我叫儿子。
“弟弟真是个老鼠屎。”外甥女扭过头来。
“老鼠屎是脏话，怎么可以这样说弟弟呢？”姐姐大声说。
“我们老师说的。我们班的李聪明考了20分，我们语文老师说他是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外甥女振振有词。
“老师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的心里有点悲凉，“李聪明一定也可以考好的，他不是叫聪明吗？”
“老师骂他大笨蛋，还让他妈妈带他回家，让他明年再来上一年级。”
我听说过有给一年级学生不建档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甜甜，同学之间要互相尊重，你不能看不起别的同学。”我语重心长地说。
“李聪明不讲卫生，乱扔废纸。”
“你告诉他呀，要扔进废纸筒。”
“我们班没有废纸筒，老师让我们装进自己的书包，带回家。”她打开自己的书包给我看，里面的废纸一团团的。
“那要是有同学忘了呢？”
“老师就让他捡起来，吃掉。”外甥女小声地说道，“上回李聪明就扔在地上了，老师让他捡起来吃了。还让我们不要告诉家长。”
我的心冰凉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选这个班的时候，还是熟人的面子，熟人说，这个老师的成绩是最好的。
“舅舅，你小时候有没有这样的同学啊？”
“我们班有个同学叫王成全，他的妈妈喝农药死了。后来，他和同学们玩的时候，经常有同学骂他‘没娘的孩子’，他的爸爸就到学校里来找老师，老师会把那些同学打一顿。可是，后来，王成全还是经常和人打架，因为总有人骂他。他爸爸没办法，只好带他转学了。你说，他可怜不可怜呀？”
“真可怜。”外甥女说。
“可怜？”父亲大声说道，“想起我小学的同学牛蛋我就恨得牙根痒。”
“为什么呀？”我们异口同声。
“因为牛蛋的爹牛歪脖害死了你爷爷和奶奶。”父亲对着我说。“那时候，你爷爷不是乡长嘛，唐老道其实就是个地下共产党，他是万里的秘书，后来被国民党追杀，你爷爷找了条船把他送了出去。牛歪脖告诉了还乡团，还乡团就来抓你爷爷，你爷爷一个人进了芦苇荡。还乡团逼你奶奶交人，你奶奶就上吊了。唐老道带着八路军解放了县城，回来找你爷爷，在万家林找到了你爷爷，他已经在水里泡了半个月，得了伤寒，回来也就不行了。你大伯带我去找牛蛋，要揍死他。到他家的时候，他爹正被八路军押着，押到南洼，枪毙了。冤家易解不易结啊，我们不打牛蛋，可牛蛋还是和我们记了仇。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揭发你爷爷当过伪乡长，你大伯和我都没有办法入党。”
“好可怕啊。”外甥女叫道。
“我再给你讲讲小豆豆的同学吧。”我叫过外甥女，想要调和一下气氛，也想让孩子知道应该如何与人为善。
“小豆豆的同学中有个叫高桥君的人，他的个子非常矮。可是每次运动会有两个项目他都会得第一名，为什么呢？因为这两个项目是校长专门为他设计的，只有个子矮的人才能顺利通过。还有一个叫泰明的同学，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因为得了小儿麻痹症。小豆豆喜欢爬到树上看风景，她非常喜欢泰明，就搬了梯子，帮泰明到她的树上看风景。在巴学园里，所有的同学都是一样的，他们吃的午饭也是一样的，只要有‘山的味道’和‘海的味道’。大家在一起，互相帮助，都非常开心。”
“舅舅，我也想上巴学园。巴学园现在在哪里啊？”
“巴学园后来在战争中被烧坏了，再也没有了。”
“姥爷，你的那个在庙里的学校呢？”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砸烂了。”
第三学期
“放暑假了，我想带甜甜去北京找他爸爸。”姐姐说。
“行啊，好好玩玩吧。”我拍着甜甜的脑袋说。
“可是人家都报了学习班了，她老师说这回考的还不算好，要她假期好好补补。”
“我老师说了，她在学校北面办了小博士班，要学二年级的内容。”
“要不，我们呆一个星期就回来，你给老师说说，我们先把钱交上。”姐姐不放心。
“那好吧。”
放假一个星期后，甜甜的第三学期开始了。
（手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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