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去朝鲜前,许多人都劝过我: “你去朝鲜干嘛?那边没什么好玩的啊!” “听说那边很不自由,别去了!” “那个国家很危险的!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别去吧!” “那边监察很严,小心你性命不保!” …… 劝我的人,没一个去过朝鲜。然而,我心意已定,谁都不可能说服我。我已经习惯了不停地制造计划,然后认真地逐一实现它们。去朝鲜,也是我“预谋”了许久的事情,我需要的,只不过是一段合适的时间,真正去实现这个愿望。于是,在一片反对声中,我毫不犹豫地去了朝鲜。回国后,比以前多出十倍的人(包括那些曾经劝我别去的),向我提出比当初的反对意见多十倍的问题: “那边怎么样啊?安不安全?” “你和朝鲜人是怎么交流的?” “你在朝鲜有什么体验?” “朝鲜是不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管得很严?” “朝鲜和中国比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像文革时代的中国?” “朝鲜真的是恐怖国家吗?” …… 类似的问题每天都飘荡在我耳边,我几乎快被一片片好奇的询问声所淹没。 我很难回答这些问题。首先,任何一段旅行,美妙也好,惊险也罢,都加添了我生命的容量,我不可能将丰富的行走体验仅仅概括为几个词、几句话;其次,我是带着不少的思考与问题去朝鲜的,在体验之后,我必须先让所见的现象沉淀下来,才能透过表象窥视到更多东西。 现在,两个月已不知不觉地过去,我终于动笔写下这些文字。当初,在一片或反对或好奇的声音中,我一直保持沉默,如今,我可以这样来回答一些问题了: --之所以选择去朝鲜,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对政治文化感兴趣。相比起来,娱乐新闻、明星绯闻之类对我毫无吸引力,我更想通过自己的方式介入另一种生活,看看别处的天空。 --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虽然我还无法具体预知,但仍能感觉到这次行走将带给我不同的体验。 --我始终相信,人类的不同的生活,是互为参照的。我们的命运像镜子,能照见彼此,并折射出更为丰富的光景。并且,所有的生活,无论好坏,皆在上帝的注视之下。 1 刚才,我列举了朋友们对我的一些规劝与提问,其中最常见的词素莫过于“安全”、“危险”、“自由”、“监察”、“管制”、“恐怖”等等。每每听到这些词,我都忍不住淡淡一笑,这至少可以表明:在有关政治、有关意识形态的话题上,尽管许多人都似乎没什么兴趣,但他们内心深处仍然潜藏着一种想了解真相的冲动。同时,政治又宛若我们的集体无意识中的某种影子,它总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们的认知,带给我们避免不了的限制,又给我们的安全感蒙上危机色彩,所以,人们宁愿接受经过转述的二手真相,也不愿做身先士卒的刺探真相者。 不知是何时起,“朝鲜”这个词开始变得暧昧起来,在对它进行解读、猜测与比较时,许多中国人自觉或不自觉地参与到一场巨大的想象狂欢中。这种颇具戏谑性质的狂欢,在很大程度上遮蔽了国人对朝鲜的真实认识。在急于表达个体观点的同时,我们很难具备客观、公允、以事实说话的立场,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我们也失去了判断自己所身处的环境的客观性,我们对世界、对时代的认识,也因此迷蒙不清。 更可悲的是,我们不仅跳不出这个认识的怪圈,也不愿主动跳出它。很多时候,我们就是柏拉图笔下的山洞囚徒,甘愿将木偶投射到洞壁上的影子当作是真实的。在可见世界里,我们自我安慰,以为自己已经抵达了可知。 再三声明:我所记录的仅是我所经历的,我的观点仅代表个人立场。 2 国画画家茜茜,不愧是我的好丽友。她不仅支持我去朝鲜的想法,还坚决地表示要与我同行。朝鲜目前尚未开放自由行,要从中国去朝鲜,普通公民只能选择参报旅行团。今年二月下旬,通过丹东一位朋友的介绍,我们报名参加了一个旅行团。谈妥价格后,余下的程序简单得出人意料:通过微信,我和画家把自己的护照、身份证拍成照片,传给旅行社工作人员X姐;她确认了我们的姓名、生日与职业后,嘱咐我们,必须在发团的前一天中午一点前来到旅行社,提供护照原件和一张两寸红底证件照,并交付现金。 发团日期定在三月底。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画家就开始为朝鲜之行做思想预热了。 首先,为了避免在这个国家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要暂时地调整自己的思维习惯。比如不随便表达对政治的看法,哪怕只是牢骚或调侃;比如将“韩国”这一说法暂时改称为“南朝鲜”,“韩语”则改称为“朝鲜语”。 其次,了解摄影的限度。之前网上有帖子说,去朝鲜只能带卡片机,不能带单反。如果不能带单反,那将是一个多么大的遗憾啊!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咨询了X姐,她告诉我,凡是镜头200mm以下的单反都能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果断备上我的尼康D90,镜头是尼克尔18-105mm。 再次,了解天气情况,备好合适衣物。朝鲜的几个主要城市的天气,在网上都能查到,虽然也许不会太准确,但也有一定参考价值。除此之外,我还向丹东的朋友打听了丹东三月底的天气情况,并结合纬度、气候带等地理常识,准备了毛线大衣、牛仔裤、针织围巾、适合行走的板鞋、晴雨两用伞。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go! 3月27日,我和画家来到丹东,入住了在网上预订好的七天连锁酒店。丹东的七天比别的城市便宜,但室内条件与其他城市的七天相比还是有些微的差距,比如墙体有裂痕,也不提供免费的行李寄存。然后我们直奔旅行社,找到X姐,交护照和证件照、去财务处付款、开发票,不到十五分钟,全部搞定了。X姐说,现在去朝鲜,手机与笔记本电脑都能带进了,但是U盘不能带,而且手机不能用来打电话、发短信、上网(出国后,手机就没有中国的信号了,朝鲜的SIM卡也不对外发售)。换句话说,除了最主要的通讯功能,手机的一切功能都可照常使用。 在旅行社办完事,丹东的朋友--威武又绅士的警察哥哥唐sir亲自保驾护航,带我和画家去参观抗美援朝纪念馆。纪念馆位于英华山上,我们沿着石梯往上爬,一边和唐sir聊天。他说,虽然他是土生土长的丹东人,但今天还是第一次爬英华山,而鸭绿江上有名的断桥,他也是去年才第一次去的。他还说,因为工作太忙,他压根没有假期去旅游,十分羡慕我和画家行万里路。出于职业习惯,他一再叮嘱我们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爬到一半,高大的抗美援朝纪念塔就出现在眼前。转身一看,我们已在山腰上,唐sir指着远处岚雾朦胧的地方说:“那边就是朝鲜了。可惜今天不是晴天,雾太大,看不到对面。”画家挺失望的,我安慰她:“别着急,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已在朝鲜境内了。” 继续爬呀爬,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抗美援朝纪念馆。我对这段历史不甚了解,所以赶紧恶补知识,细细看了许多图片、文字、文物,还拍下了一堆蝴蝶弹、苏式喀秋莎炮弹、航空炮弹等等。这个馆的内部设计很是独特,有一处多边形旋转通道,我和画家感叹,逛过上百个博物馆,居然险些在这里迷路。 中午唐sir带我们去高丽菜馆,点了朝鲜冷面、凉拌桔梗、凉拌黄蚬、水焯蚕蛹和大酱汤,还坚持给我们叫了两瓶鸭绿江啤酒。他下午还要上班,滴酒没沾,我和画家倒是喝得很过瘾,这啤酒太赞了。午饭后,唐sir上班,我和画家在丹东闲逛。逛到了一个商场,里面有个超市,东西巨便宜,进口商品尤为实惠,我们买了一大堆。刚要离开,又看见超市旁边有个装修得很别致的店,进去一看,卖的都是韩国货,我们又忍不住狂购一通。这下好了,还没去朝鲜呢,行李倒成了个负担,看来明天动身前,必须先寄存一部分行李了。两位店老板都是中年女性,相互之间说着我们听不懂的鸟语,我问她们是不是韩国人,她们用普通话回答:“不是,我们就是辽宁的朝鲜族。”本想找找朝鲜商品的影子,先了解了解价格,却发现压根没有。老板说:“我们都只进韩国货。就朝鲜那地方,能有什么商品。” 拖着大包小包回到七天,我和画家就开始上网忙活,订了从丹东回沈阳的火车票,团购了沈阳的一个如家,还打电话确认了房间。万事俱备,我们烧水、泡咖啡、聊天,坐等唐sir。 下午六时许,唐sir来接我们去吃晚餐,还叫上了一位美女姐姐,陪我们聊天解闷。晚餐比午餐更为丰富,除了水焯蚕蛹、凉拌黄蚬等必备菜肴,还有红菇炒土豆、大头鱼及其他一些海鲜,把我乐爽了。画家是山西人,虽在沿海地区生活了七年,但许多海鲜她还是不会吃,只好吃了一些蔬菜。 美女姐姐说,她十多年前去过朝鲜,那时的朝鲜确实是特别穷。去之前,导游提醒他们,在酒店用餐时,若有不爱吃的菜,就随便吃几口,但万万不可不动筷子。他们都想不通:我们不吃那些菜,就不碰它,原封不动的菜不是还可以让酒店再次使用吗?但导游说,酒店有规定,被碰过的菜,服务员可以带回家;没碰过的菜,服务员自然是不能乱动的。朝鲜的服务员都很穷,他们巴望着中国游客都吃个馒头啃一口,吃碗面条剩一半,这样,他们就可以把剩食带回家给自己的老人孩子。美女姐姐还说,去了朝鲜后,他们都照导游说的做了,服务员果真非常感激。 我和画家听得菜都忘夹了:有那么夸张吗?!静下心来想想,也许是真的。90年代时,我母亲的一些中越边境的朋友也说,越南人把中国人用坏的汽车轮胎带回家做沙发用,像捡到宝贝一样。还说边境上的越南人不用卫生纸,擦屁屁用的都是树叶。在听到对与我们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的描述时,我们的第一直觉总是选择不相信,但我们的不相信,不代表它就是假的。就像枪花的Slash所说:“仿佛从未发生,其实确实有过。”我还郁闷地发现,自己对于类似的陌生事物的判断,许多年来其实是没有一点长进的。我总在急于用自己的经验去否定我经验之外的东西,这极有可能让我的认识陷入某种误区。值得警惕,值得警惕啊! 愉快的晚餐过后,唐sir送我们回酒店。路过鸭绿江畔,他说:“对岸就是朝鲜。”我和画家急忙摇下车窗,可是,除了几点零星的灯火外,对岸显然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而江这边的丹东却灯火通明。 怎么会这样?对面不是新义州吗?我早就查过新义州的资料,知道它是朝鲜的特别行政区,也是重要的轻工业中心。唐sir知道我们的疑惑,解释道:“那边供电不足,历来都是这样。” 接下来,唐sir谈起了他的工作。他说,丹东某些大酒店里端盘子的服务员是朝鲜的干部子女。对朝鲜来说,中国是天堂,朝鲜的干部们也希望送子女到中国务工。 我问:“来到中国,就不怕他们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受到‘腐蚀’吗?” 唐sir说:“他们平时不能自由行动,有专门的负责人看守。一个月也就带他们出来一两次,参观景区、买买生活用品什么的,反正都是集体活动。有一次,一个朝鲜小姑娘,也是酒店的服务员,在集体活动时走丢了,把负责人急坏了。我们这边的警方也到处寻找。” 我和画家好奇得不得了:“她是故意的吗?她可以趁机逃脱啊!” 唐sir说:“他们不会这样做。一旦逃跑,他们在朝鲜的家人就会受到很大的牵连。而且,在中国务工,对他们来说是件非常满意的差事。” 我们又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唐sir说,“找了一夜。第二天,小姑娘自己打了个出租车,连比带划地回到酒店了。我们都服了她,人家一句汉语也不会。” 唐sir把我和画家送到了酒店楼下。我们告诉他,从朝鲜回来后,我们当晚就要赶火车去沈阳。又再三感谢他的照顾。这个细心的丹东男人,叮嘱我们回国后一定要发个短信给他报平安。大家就此别过。 当夜,我和画家继续整理行李,把要寄存的都放到拉杆箱里,而去朝鲜要用的东西则被我们放在了各自的双肩旅行包里,算是轻装上阵了。不过,尼康D90对于女生来说的确是个不轻巧的东西,为了摄影,我每次都不辞劳苦地带上它。在收拾相机时,想起不久前一个摄影家对我说的话,他说,对于一个摄影迷而言,去朝鲜拍照,是个不小的考验。好吧,我愉快地接受这个考验,没准种种的禁忌反而会促使我产生新的想法呢。 关灯,上床。还不到凌晨一点,外面的街道已是一片清静。想起白天和唐sir的一段对话。他问我对丹东的印象如何,我说挺好,挺清静的。他说,丹东虽是边境城市,但因为挨着的是朝鲜,所以才显得不够热闹。我细想一下,果然是。除了丹东,我去过的边境城市和口岸城市,不论是南边的东兴、腾冲,还是北国的满洲里,都是人口混杂,热闹蓬勃。在这些城市里,从商不仅是风尚,也是重要的传统。然而,丹东靠近的是朝鲜,没那么多的国际贸易机会,自然也就安静得多。想着想着,就犯困了,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就可以进入朝鲜这个神秘国度了。 3 我们起了个大早,退房、吃早餐、去火车站寄存箱子,然后就去旅行社。到了指定时间,来的游客仍然寥寥无几,除了我和画家,就只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了。老头挺有派头,来为他送行的是三个大高个。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原来老头是个科学家,参与过神舟六号的设计,三个大高个都是他的博士生。 画家向我感叹:“咱俩真是拉低了整个团的水平啊!” 领队华丽登场,一个皮肤白皙的高个子帅男生。他拎了个大大的拉杆箱(目测是28寸),一声令下:“我们到火车站去!” 大家跟在他后面,步行几分钟就到了火车站。原来另一部分游客在火车站候着呢! 我们进的是国际旅行入口,领队点完名后,大家就坐电扶梯上二楼。我们将乘坐的是从丹东开往平壤的国际列车,发车时间是早上10点,当天下午17:45抵达平壤。到了二楼,大家排队过海关。在中国这边过海关,最大的便利就是它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要小费。过了海关,就进入了候车厅。候车厅环境很好,全是沙发、茶几,旁边还有个商柜,主售各种旅游商品。有团友去买了香烟,担心到朝鲜后就买不到合口味的香烟了。 我们随便挑了座位一坐,就开始聊天。团里有一对父子,父亲S先生是南洋华商,儿子小S先生还未成年,从小讲英语,一句汉语都不会。他父亲和大家用汉语聊天时,他只能在一旁沉默。科学家怕小孩子无聊,就用英语和小S先生聊天。还有一个山西兄弟帮,四位老大哥都是煤老板。一对老人,丈夫参加过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妻子腿脚有些不便,话少。此外,还有在韩国留过学的海归,有高级技术IT哥,还有各色奇葩人物。 画家拉拉我的衣袖:“看吧,咱俩确实是拉低整个团的水平。”刚说着,大家就开始问我俩的情况了。画家指着我说:“她是诗人。”我也赶紧向大家介绍:“她是画家。”可能是因为大多数人的生活中缺乏诗人和画家,大家对我俩感到很好奇,各种奇葩问题接踵而至。 正说着话,后边来了一个朝鲜家庭。之所以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朝鲜人,是因为他们表情冷漠,亦不与中国人讲话。果然没猜错,他们的胸前别有传说中的领袖像章。看样子这不是个普通家庭,非富即贵:丈夫器宇轩昂,妻子身穿皮草大衣,烫着卷发,化着妆。两个孩子约摸十岁上下,百无聊赖地扶着推车杆。顺着推车杆往上一看,天啊,这真是搬家的节奏:他们的推车上塞了六七个大箱子,还有一大堆购物纸袋,七零八落地绑在箱子周围。 朝鲜缺货。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就像以前的中国那样,他们的轻工业产品不足。 我把我的想法给画家一说,她连连点头。再仔细观察这一家人的表情,他们都在四处张望,但目光一旦与中国人有所触碰,马上就波澜不惊地移开。在他们冷漠的神色里,蕴藏着一种让人战栗的乌云。想起鲁迅的话,中国孩子和日本孩子在照片上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我算是真的领会了。意识形态、社会文化对一个人的外表的塑造是多么成功啊! 到了该上火车的时间,我们纷纷起身,去检票口排队。朝鲜人排一边,我们排一边,他们进去了好一会儿,我们方才被允许进入。 按照领队分配好的座位,我们进了车厢。这是一节卧铺车厢,每个房间都有上中下六个床位,构造和中国的硬卧火车厢没什么两样。可是,找到自己的座位后,我们傻眼了:中铺和上铺都堆满了行李,根本没法躺人!看来房间里的六个人都得挤坐在两张下铺上。 这时领队又叫我们下车。他说:行李放车上,人先下去。走过一个个小房间时,我一直往里瞅,只见每个小房间的情况都和我们的一样,中铺、上铺堆满了行李,只有下铺能坐人。 走到月台上,一个乘警过来和领队一起清点人数。我发现,乘警清点的只是中国人,而朝鲜乘客并没有下车。随后,我们在月台上拍了几张照,就上车了。 火车开动了,约摸十来分钟后,就将进入朝鲜境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了,才注意到我们的房间有个衣着华丽的朝鲜女人。 她用汉语对一个中年男人讲:“大哥,能帮我搬搬箱子吗?”她的箱子也是28寸的,横放在地板上,人的脚都没地儿搁。 中铺已经堆了不少东西,我们帮助她左收拾右收拾,总算挪出一片空地,中年男人把箱子抬了上去,箱子正好卡在一堆行李中间。 朝鲜女人甜甜笑着,向我们表示感谢。我们也报以微笑。咦,再看一眼,她那笑容有点不对劲! 原来她笑起来时笑肌没有动,说话时面部的肌肉也不会随之牵引,下巴是僵挺的,眼皮割得太宽,啊水里的金鱼……她还涂了很厚的BB霜或是修颜霜,脸上泛着发青的油光--整个一整容失败的典型啊! 我看了看画家,她也正看向我。不用说半句话,我们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再看看朝鲜女人的衣着。她穿着一件做工精致的外套,脖子上挂着一条精细的项链,手腕上戴着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手表。她的头发束起来,发丝整齐得像接受检阅的仪仗队士兵。 特务!!!我脑海中跑过这个词。等等,再清理一下思绪。为什么我会有这个意识?一是因为网上常常讲朝鲜特务多,无孔不入,二是因为电影看多了。那她真的是特务吗?这不重要。首先我们与她不相干,其次万一她真是,更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的。 迅速地想明白后,决定和她轻松聊天。 |
7 午餐是典型的朝鲜菜,分餐制,每人面前十来个金黄的小铜碗。揭开铜碗盖,泡菜、凉拌桔梗、煎豆腐块等就一一出现在眼前,还有一碗是什么蔬菜炒猪肉,我不吃猪肉,把这一碗给了别人。鱼肉有两种,一种是带辣椒的炒鱼片,一种是不带辣椒的油炸鱼块,我都吃了。桌上还有一瓶烧酒,大家一人倒了一小点来尝鲜,最后瓶子里还剩了大半,有点可惜。 饭后,我们就回平壤了,接下来的景点是一所中学。我很少见到有国家如朝鲜者,把学校也当作旅游景点,想必一定是很优秀的示范学校了。去学校的途中,我注意到某处居民小区的院落,院子不大,栽有树木,育有草坪,还安装了好几种公共体育健身器械。 朝鲜的学校下午都没课,朴导说学生们上午上课,下午来学校参加兴趣班。可根据个人爱好,选择美术、音乐、体育等兴趣班。这所中学貌似只有一栋教学楼,一楼有个展览室,里面挂着许多图片和文字,但文字都是朝鲜文,没有配中文或英文介绍。一位老师模样的人走过来,给我们简略地介绍了一下学校的光荣历史,说这里培养出许多优秀人才云云。 这里像是所初中,因为孩子们个头都不高。教室大多数空着,有的教室里有五六个学生,见到我们,就微笑或是敬少先队队礼,但不同我们交谈。我们上楼时也遇到一队学生下楼,他们平时见到的游客多了,见了我们自然不生分,依然是微笑、敬少先队队礼。至于交谈,那是空想。 表演队的孩子们在二楼等着我们。还没到表演室,就听到了欢快的音乐。走到表演室门口,老师在拍手,孩子们摇着铃铛、拉着手风琴、弹着吉他,好不热闹。 表演室没有座位,我们站成两个横排,面对着一面装饰有粉红色幕布的墙。三个女孩走进来,敬礼后就开始了表演,她们清唱了一首欢快的歌,那声音美得跟百灵似的,和声也很完美。然后她们仨分别独唱了一首歌,这些歌曲的曲调都很舒缓,能充分地展线她们嗓音的清亮和声线的优美,不得了,这些孩子不得了,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们的表演确实很成熟,不管是唱腔还是姿势、眼神,很明显都是受到了长期的专业训练。大家都掏出相机拍照或录视频,我也举起我的单反咔嚓咔嚓地抓拍着,孩子们迎向镜头,落落大方,毫不畏生。总的来说,这些歌还属于儿歌的范畴,充其量是少女歌,我内心又开始感叹:作曲者挺牛逼的,既要写出儿歌的活泼感,又要写出符合朝鲜社会主义建设的庄严感。独唱结束后,三个女孩又合唱了几首歌,其中有中文的《迎宾曲》,总之都是那些被主流所经典化的歌曲。孩子们的表情也非常主流,充满了社会主义憧憬,笑容里散发着祖国的花朵特有的芬芳。 然后乐队又来演出。乐队也是清一色的小姑娘,吹拉弹唱了几首曲子,其中弹木吉他的那个小姑娘站在靠窗的角落里,看那小眼神,似乎有点走神,说不定她情窦初开,正在想某个男生。但她的手指还是非常熟练地在吉他上拨扫着,整个动作、站立的姿势与风范也是十分专业的。我真想告诉她:孩子,你的箱琴指弹已经很出色了,是时候该玩电吉他了!这个在你看来是来自西方资产阶级的东东,是摇滚乐里少不了的乐器。唉,孩子,你知道摇滚吗?这是一种与你们所受教的音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音乐形态,它是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啊!唉,孩子,你这个年纪,本适合做一个小嬉皮的,你应该留着火红色的波波头,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嚼着白箭,满不在乎地走在大街上…… 接下来一个小姑娘表演古筝独奏。其他女孩穿的都是校裙,只有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朝鲜服,束了个马尾,漂亮又机灵。她古筝弹得真好,大珠小珠在清涧里滚动,仿佛连蝴蝶都从琴弦里飞出了。后来她还吹了一段萨克斯。孩子们表演结束后,我把我事先在中国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可是老师叫我把礼物放到他们指定的位置,听说游客送的礼物都是归学校的,孩子们根本得不到。这群小女孩太招人疼了,煤甲和煤乙也深受感动,当场就为他们学校捐了钱。接下来大家纷纷和孩子们合照。哎呀孩子们实在是太可爱了,可是我悲伤地发现,她们都穿了统一的黑色中跟皮鞋,跟高足有5厘米左右。她们还是在长身体的年龄,是不该穿带跟的鞋的,这对脚的发育很不好。我和孩子们合照时,特地选了古筝小姑娘旁边的位置,一低头看到她的中跟鞋,我就想到左小祖咒的一首歌:《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还有一件让我愧疚的事是,晚上回去翻照片看,我发现我的相机在表演室里拍摄时是没关闪光灯的。表演室的窗帘是拉上的,有些暗,我的相机自动打开了闪光灯,当时我光顾着看表演、拍摄,没注意到闪光灯一直开着。对于在台上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灯光是非常刺眼的,可是为了表演,为了完成“任务”,为了给外国游客留下好印象,这些可爱的小姑娘一边演出还要一边忍受着许多台相机的闪光灯直射。我心里好生愧疚。 从学校出来,又去了下一个景点:万景台。吴导说这是伟大领袖金日成同志的诞生地,因为每个角度都风景如画,故名万景。我看多了美景,而且万景台已不能给我妙香山的那种脱俗之感,那金日成故居也是后来修复的。从万景台出来,我们走了另一条林中道,吴导说旅游大巴就停在路的尽头。我觉得这条路线也是特意设计好的,因为在十来分钟的路途中,我们经过了许多居民楼。自然会有游客打听这些居民楼,吴导就笑容满面地回答,似乎是要证实早上朴导的话:朝鲜的房子都是国家分配的,而且宽敞明亮,阳台上都摆满鲜花,各种温馨舒适。 总算坐上大巴直奔一家餐馆,我早都饿坏了。晚餐是高丽火锅。火锅是铜制的,小巧玲珑,也是每人一份。上的菜有七八种,我把猪肉给了S先生(感觉他和小S先生来朝鲜一直吃不饱)。这里还供应正宗的朝鲜冷面,是自费的,我当然要试一试,要了一份玉米面的冷面,画家也要了份莜面的冷面。“冷面”虽有个“冷”字,其实只是针对面的冷而言,汤却分为冷、热两种。已经下了一天的雨,天气阴冷,从养生角度考虑,我和画家都要了热汤。热汤+冷面,在三月底的朝鲜是个不错的选择,亲,你值得拥有。 饭后天色已黯,大巴载着我们直驱羊角岛。这时是晚上七时许,可平壤的街头已十分安静,除了偶尔闪过的汽车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吴导说,朝鲜是实行宵禁的,人们晚上都在家里休息。这也是朝鲜治安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偌大一座城还睁着眼睛,可人们早已归家,我们的大巴不免显得有点寂寞。一路上,吴导又指了许多建筑给我们看。 回到酒店,鉴于昨晚的经验,我决定今晚拍照以打发无聊。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就挎上相机,穿着拖鞋下楼了。还在走廊上走着,就被IT哥叫住,他很激动地拽住我的胳膊,压低的声音里透露出盖不住的兴奋:“我用手机搜索到羊角岛的WIFI了哎!哎呀,可惜我手机上没装密码破解软件啊,你们的装了没,借我试试啊!”我劝他:“还是不要试为好。”可是IT哥已经完全沉浸在羊角岛WIFI带给他的亢奋之中,直到我们拐角去坐电梯了,还听到他在后面嚷:“我一定要破解密码,一定要破解密码!” 一出羊角岛酒店,就看到夜色中的大同江。今天真冷啊,我把伞柄夹在肩上,一边抖抖瑟瑟地拍摄着大同江的夜景,还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相机镜头,确保没有雨飘到镜头上。一连拍了好多张,我都很不满意。没有三脚架,拍夜景已失败了一半,加上我只穿了拖鞋,脚上实在很冷,索性又回房间了。 人是回了房间,可是心不甘。把窗帘拉开,外面正对着大同江,再稍微探出一点身子,就可以看到左侧前方耀眼的主体思想塔,它正在夜色中闪耀着红光。据说平壤市区也供电不足,但每到晚上,那高大上的主体思想塔就是一座天然的指路坐标。又看了看主体思想塔的附近,那一片的灯光都挺璀璨的,跨江大桥上也霓虹闪烁,不像网上报道的那样漆黑一团。曾经在网上看过一帖子,把平壤形容成一座晚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灯光的黑城,现在想来,那说法很有些夸张,看来许多东西还是要亲历了才知道真假。 我把沙发搬到窗前,果断地爬了上去,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支着身子,又在窗台上试镜,直到找到好几个合适的角度,这才把相机放稳在台上,嘿,窗台不就是天然的三脚架了吗?接下来,一边调参数一边拍,一边挪角度一边拍,我拍我拍我拍拍拍,折腾了大半天。 画家今晚澡也不洗了,倒头就睡。我去卫生间洗澡,发现昨天打开的牙具和香皂都没有更换,中国制造的两面针旅行装牙膏也没有更新。透过这些细节,再联想起来时的火车上朝鲜人大包小包的行李,我推测朝鲜确实缺少轻工业产品的,现在我还可以大胆地推测,许多我们常见的生活用品他们都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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