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倬雲:當前的危機,在於人不問為何而活 彭昱融 整理 2008-10-08 |
出處:天下雜誌 402期 2008/07 六十年前,身形瘦小的十八歲青年隨父母渡海來台,以英文數學滿分的成績高中台大外文系。他文彩洋溢的文史試卷引起閱卷教授注意,並推薦轉呈到校長傅斯年手中。開學兩週後,台大校長傅斯年、文學院長沈剛伯與歷史系主任劉崇鋐三位歷史學家對他說,「你應該讀歷史。」當今漢語史學界大師許倬雲,就這麼從外文轉進史學的道路上。 嫻熟中西近代史的許倬雲,不論對政治或經濟發展,都像他對史學一樣,有個人獨特的見解。儘管高齡七十八歲,兩年一度的中研院院士會議上,卻總能看見他的身影。許倬雲始終認為知識份子必須有擔當、事事關心,讀書不為榮華富貴,而是「替大家讀書」。 今天全球劇變奔騰而至,民主制度走得搖搖擺擺、經濟危機又急又猛、全球暖化與糧食危機交纏,《天下雜誌》特別邀請許倬雲,從中西歷史的縱深,分析當前世界政經大勢,以及台灣面臨群龍無首處境,該如何以人為起點,找到自己的出路。 以下為談話整理: 我們正處在歷史大變革前夕,政治動盪不斷,經濟由盛轉衰,環境漸趨破壞,這三者令我們束手無策,顯示近代文化(我用近代,而非現代)已走至尾聲,現在我們所見的各種衰退現象,都與此有關。 「近代」代表近三百年來的歷史,起源於歐洲對幾個制度的反動:貴族政治、基督宗教一神信仰,加上教皇獨佔上帝詮釋權,這三件事情匯集而引發了反動。各地貴族統治下的平民,希望回復自己的民族主權;教會內外不滿的人們,想找新的出路,發動宗教革命與民主革命。 顛覆舊歐洲 反動的結果產生了文藝復興,重新發現古典時代「人」的價值。譬如,田園生活、一般人民成為繪畫的主題,不再只是描繪神話故事。文學上,方言、故事與傳說被重新發掘。 當時幾個東方文明與帝國因僵化而走向衰微,歐洲則興起了一批民間商人,靠著擄自新大陸的白銀,累積了發財的「第一桶金」,以製造和商業為基礎,開啟了新的經濟型態。 城市出現後,作坊主人與商人聯合組成不受國家控制的新經濟體,逐漸脫離教皇控制,由此打開了權力的裂縫。 從這條裂縫,也鑽出了民族國家、民主制度下的重商主義,逐漸演變成為日後的資本主義。 民族國家、民主政治、資本主義、工業生產,四股勢力匯集起來,顛覆了舊日歐洲。 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法蘭西革命和美國獨立革命產生了兩大民族國家,卻仍信守基督宗教理念,認為人是上帝的選民,也由此延伸出幾個重要的觀念。 例如法國的三色旗分別代表了自由、平等、博愛,都和今天的理解有所不同。自由,是從貴族的領地上自由;平等,是與貴族和教士站在相同地位;博愛,是屬於上帝子民的弟兄之愛,神對每一個人有相同的照顧和期許,因此人必須對神有所回應。 從這裡可以看到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所說,早期資本主義與新教倫理的關係,也解釋了為何資本主義起源於西歐。 新教倫理不是勤勞樸實,而是對上帝負責。資本主義在新教倫理的基礎上,人們勤勞工作不是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而是為了回應、證明自己不負上帝所選,將榮耀歸諸於神。 同樣,民主制度不只是投票,民主制度代表著神給予每個人獨立自主的權利,這個概念成為民主制度的基礎。 民主的病根:集體不負責任 西方民主制度部份源自希臘城邦,然而希臘並非全民民主,而是奴隸主人才是公民的精英民主。 希臘人自古好勇善戰,政治權力掌握在戰士手中,因此希臘的民主模式重利益而輕道德、責任,從此這個病根一直延續至今。 從第一波民主化法蘭西革命中的巴黎公社衝突,便可發現民主制度從理念的執行轉變成為暴民政治。近代民主「集體不負責任」的現象,其病根就源於希臘城邦民主。 英國的民主則有所不同,英國民主從國會產生,源自條頓人的民族大會,由一批專業人士代表各群體討論國政,政府由文化精英領導,選舉選理念、選平台(platform)而非選人;代表不同平台的政黨,時常於國會辯論,而不在街上激辯、煽動群眾,因此較少發生暴民政治。 希臘模式產生了法國,條頓模式則產生了英國,結果截然不同。 由於制度本身的缺陷,因此法國從第一到第五共和始終動盪,照搬了法國模式的美國,更是每下愈況,如今大選幾乎成了選美比賽(笑),誰比較漂亮誰就當選。 這些制度本身的問題,加上人們投票愈來愈只憑感覺、情緒而不憑理智或自身利益;如今民眾彼此之間不但不討論政見優劣,甚至避免談論政治。知識份子之間也是如此。這是當代民主制度的隱憂。 從管理來看,現在的政府管理既不靠專才,也不靠通才,而是分贓式派管,中華民國、美國、法國皆如此,只有英國稍微不同。 |
欢迎光临 《教师生活365》网[师慧园]论坛 (http://jssh365.cn/bb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