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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麻将的风度 [打印本页]

作者: jssh365    时间: 2015-2-28 19:56
标题: 麻将的风度
麻将的风度 方英文



    人过四十,精力下滑,明显的例子是打一通宵麻将,犹如生了一场大病,不休息一个礼拜,就不能还过阳来。所以中年麻友们约定,改为周末的下午娱乐,三四个小时过后,恰值晚饭,吃毕散伙,不失为修身养性之良方。至于输赢,那倒无所谓了,因为麻坛老将都知道:牌打三十年,输赢自家钱。
    打麻将不赌钱,无异于结婚不圆房,那是毫无趣味的。钱到了麻将桌上,就不是钱了,而是一个奖牌,一面流动红旗,拥有者是不断变换的。人们迷恋麻将,正是由于麻将的规则暗含了人人平等的民主理念——它彻底废除了几千年的世袭制、终身制、等级制,使每一个参与者均拥有同等的希望,而不是公有制的分房子,局级干部四房两厅、处级干部三房一厅。普通百姓呢,只能被动地等待那些狭小的余唾。再则,打麻将表面上看,无非是“想方设法将另外三个人的钱弄进自家口袋”,好像是商业投机活动,其实不然。因为一般说来,不熟的人从不凑一块打麻将,熟悉却心怀芥蒂的人不打麻将,牌桌上有一个陌生人心里就不畅快,输赢都不尽兴。所以说真正的麻将活动,乃是一种在友谊制约下的尔虞我诈活动,一种要“享受从朋友身上散发出来的美妙气息”的雅聚活动。文化大革命期间,有大字报批判邓小平,说他生活腐化,北戴河开会期间,休息时麻瘾犯了,但是三缺一,少一个气味相投的“腿子”。于是一个电话打到武汉,武汉的那条“腿子”乘了军用机,连夜飞来北戴河。此事究竟是否属实,不便考证;但我宁愿相信是真的,因为这轶事具有“艺术的真实性”,符合邓小平是个性情中人——不违心,不凑合,想跟谁玩不想跟谁玩,是很讲原则的。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与他打几场麻将,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曾与一高大汉子打牌,赢了他三百元,他就闹着要吃夜市,敞开胃口吃,尽量吃回些损失。岂料吃过了头,次日住进医院,打了五天点滴,又破费四百元。如此的小器,难怪在副处长的位子上磨蹭了八年还不进步。又一个大学时的同窗,打麻将时死不吱声,认真敬业的程度如同眼科大夫做手术——出牌时犹豫不决反复斟酌,好像指挥联合国维和部队出战,生怕出了乱子。打麻将本是个休闲游戏,他反倒弄得比平时上班及处理夫妻矛盾还累人,又是何苦嘞!
    1993年至1995年,连续的三年时间,我的生活坎坷而漂泊,反映到麻将桌上,便是漫长的臭手暗夜。十打九输,越输越想打,越打又越输。常常是下午取回一笔稿费,半夜就身无分文了。独自走在清冽的街道上,怀一腔郁愤,真是:风号大树中天立,月逼终南老城孤。一时间,想象的池塘皱起涟涟波纹,多情地替老天爷虚构了一副天下大任的重担,以为上苍有意苦我心志、劳我筋骨、夺我钱财,为的是让我将来“谁主沉浮”。于是我坚定一个信念:这回输了下回能赢,今年输了明年会赢,这辈子输了下辈子要赢。总之,我最终要胜利。正是有了这么一种可贵的精神,我才平安地走出“三年困难期”。
    当然,我现在已经很少打麻将了,一是它太虚掷光阴,二是我已汲取足够的养分。不过,偶尔几个好友相遇,又正好三缺一,就难免摸上几圈,虽然依旧是输多赢少。朋友说:你输了钱,还能说笑?我答:你只能赢我几个臭钱,我的谈笑风生你是永远赢不去的。



麻将

麻将瘾大的人被称为麻将轱辘子,简称轱辘子。话说一个轱辘子夜战,被警察逮住,另三个轱辘子越窗而逃。警察带走这个笨腿的轱辘子,连夜审讯:“把钱交出来!”“我又没赌,哪来的钱!”“打麻将不带钱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没赌。”“你再不老实交代,我就用这二条警棍将你的白板屁股打成红中!”“哼,你又没抓住我的把柄(八饼),再说二条我也杠了,你拿什么打我呀!”二人越吵越凶。正当警察要诉诸武力时,只听有人大喊一声:“报停!”原来是派出所长成功地办了个案子,得胜回朝。他批评了警察的粗莽,又斥责轱辘子嗜赌,然后喊叫饿死了饿死了。炊事员闻声,很快端上来一盘清炖鸡:“幺鸡来了!”所长不忍独食,邀来另外三人同享。吃毕,皆轱辘子了。
在当今,四个男人,或者四个性别不同的成年人碰到一块,要不了三分钟,便撑起桌子铺开毯子掷起骰子。有统计癖的人估算,全中国每时每刻,足有五千万人在搓麻将。我不明白的是,中国的四大发明里为何没有麻将?可以不夸张地说,四大发明加起来也没有麻将如此深入人心。遗憾的是没有人知道麻将是谁发明的,就连学贯中西的胡适博士考证了一番也不甚了了。从稀有的记载看,麻将产生于明末清初,最初叫马吊牌,据说源于守卫粮仓、登记出进数目。像所有的发明一样,麻将也经过一个发展、完善的过程,才形成如今的这种一百三十六块小砖头。人们喜爱麻将,便给麻将取了不少别名:围成,搬砖,垒长城,方城戏,都与长城有关呵。一位朋友感慨道: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修万里长城呢?就是为了挡住外寇,让我们这些子孙后代安安全全的搓麻将。据说康乾盛世正是被麻将搓败的,这才导致后来的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一个爱国者痛心疾首苦思冥想许久,上书朝廷,建言组织八个麻将代表团,分别去八个国家,教练八个国家的国民搓麻将,就不信报复不了八个国家……现在光景好了,搓麻又复活了。
那就搓吧,挽起袖子自抠吧。自抠又称自摸、自扯、自揭、地雷、炸弹。地雷炸弹二词形象地描绘了自摸者的瞬间亢奋,但见另外三人一掀牌垒,满脸的如丧考妣——这可真正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哟。不过幸福过火了是要出乱子的。有位退休工人一夜麻战死也不和牌。但见他血压降低、面如猪肝,临到尾声却力挽狂澜自揭起一张夹五桶,扬起手尚未拍到桌面即脑袋一歪——兴奋死了。入殓时,只听“当啷”一声,手中落下一张五桶。亲属们大哭不止,事后给其耸一墓碑,碑上刻了个大大的五桶。
我是1989年春夏之交学会打麻将的。我曾发誓不染此好,且很睥睨有此恶习的男男女女。但当时,麻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我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我读书写作常被爆豆似的洗牌声搅乱;加之几个好友把麻将吹得神乎其神,说它如何魅力无穷如何变幻莫测,说我不玩麻将便是赶不上潮流,说不会玩麻将只算是享受了一半人生,说许多伟人文豪都打麻将你又算老几咧!经不住诱惑,我便下水了,一夜就掌握了规则,还赢了三块钱,实在高兴得够呛。可是后来,基本没赢过。麻将的神秘正在于此:先给你点甜头拉你下水,然后再一滴一滴地剥削你,所以轱辘子们给我取了俩绰号:老送,菜牛。咱是菜,任人吃;咱是牛,任人宰。我当然不服输,时刻幻想着力挽狂澜一回。只要我一打麻将,同院的轱辘子们的厨房便有异香飘出,吃肉呀,喝酒呀,脸上满是共产主义神情。当我多日不参与麻将,他们便吃忆苦饭,见了我带理不理的,一搭话竟说我这人吝啬小气没个境界。“你收入那多的稿费,一篇文章等于我们一月工资,要钱抱孙子啊!”其实我并没有多少稿费,五十元以下的全赞助他们了。轱辘子们又说:“别泄气,赢到极处便要输,输到极致自会赢,上帝是公平的!从气色上看,你今天准是血手,抠个不停!”我一想这话不无道理,就拿出刚取回的一篇小说稿费六十元,上场了。我打得非常刻苦,一对眼珠如一对小球轱辘来轱辘去地紧紧地瞅着牌桌。结果仍是菜牛一头。后来我也不贪了,只求能和一把,便来了个十拿九稳的停张——单吊幺饼。可是,好像幺饼是个金元宝,结果谁也舍得往出打幺饼。我只好耐心等待。等到后来,对家“啪”的揭起一张炸弹!洗牌时发现,那三张幺饼龟儿子般藏在最后的四摞牌中。那天晚上的心情极其败坏,走出门外,仰头一望,一轮幺饼悬在天上啊,可望不可即哟……
人是讲精神的灵长类动物。在金钱至上的社会,人的精神难免不变成流浪汉,因为从最本质的意义上讲,金钱并不能使人的精神安抚下来,富翁未必全比乞丐活得自在开心。人,有时候就想麻醉自己,酒和麻将恰好扮演了最佳麻醉品。正是这个原因,麻将才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最早的,也是影响最大的“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产品。这真叫丢人现眼。人,只有在干两件事时专心致志,一是点钞票,一是搓麻将。用一个轱辘子的话说,搓麻将还能治病,可以小病不吃药、大病不住院,因为打麻将时心思压根不去想病。病这个玩意儿很怪,你不去想它,它还真的不存在了似的。只有美女才能把一个男人拽离麻将桌,只有麻将才能把一个男人从美女身边再拽回来……
看来麻将似乎还是有些好处的,不是正人君子都说麻将很坏的。要晓得,一件满身罪恶的东西不可能被如此众多的人所喜爱,本身就说明麻将具有伟大的人民性。至于赌,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一个不打麻将的人可能用其他方式赌,可能不用钱赌。用本领与运气赌,用成就与对手赌,用色相与异性赌,用药物与不治之症赌……因为赌是人的天性啊。
对于麻将,我的观点是:可小玩此物而不要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万事都要讲个度字,过则为淫,淫则患疾。凡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而好东西你一旦上瘾它就迅速变坏了。比如吗啡,它为病人减轻了多大的痛苦啊,可你无度使用它,它便要你的命。至于我,眼下是不打算戒麻将的。但我有个准则:隔段时间搓一回,且皆为熟友,边搓边聊,怡情悦性。输也好、赢也罢,不过十块钱,三斤猪肉的事。
再赘一句:不会麻将的人,千万别学。
               1993年5月22日,于商州,煮月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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