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城中村的散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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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关于城中村的散碎记忆作者：苏家村人
    几年前，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季节里，我从乡下来到西安城里。当我在一家单位谋到差事后，同时也在南郊的沙井村租了一间小屋。
　　我所住的二楼小屋仅6平方，里面支了两张床板。一张床板堆着书籍报刊，一张床板供我睡觉。这小屋蛮有特点，门窗一面开，冬凉夏暖，让我饱尝“劳其筋骨”之苦。
　　这个院子里整整三层的房间，一概爆满，五湖四海、南腔北调、老中青幼，一应俱全；有读书上学的、有打工拼命的、有治病救人的，还有舞厅坐台的，不一而足。然而，大家见面皆点头微笑致意，俨然一个大家庭似的。
　　让我郁闷的是，我旁边的房客养了一条大黄狗，它无论是肚子殷实还是肚子空瘪，总在狠劲地吠着。更甚的是，它经常在三更半夜使我的美梦成空，无奈只得靠“金丝猴”撑到天亮。有好几回气得我连灯都来不及打开，就光溜着身子窜出门去向它破口大骂：你乱叫唤啥呢，你死症到咧！但它并不在乎我的威胁，依然如故。起初，我总想用各种花招置这令人生厌的家伙于死地，但那叫声慢慢地对我有些悦耳了，有时它不叫我心里反而堵得慌。时常听人抱怨说自己所住的院子里闲人不断，老丢东西。而我尽可高枕无忧，因为有它这个“忠诚卫士”时刻陪伴在左右。
　　我上班在青年路，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每天下午风尘仆仆地赶回南郊，一推开小屋的门心里就禁不住地呼唤：噢，家园。
　　时光如梭，一晃就是三年。
　　一次闲聊里，同事说她的一位亲戚刚搬入新居，留下一套两居室旧房待租。当我得知这房就在单位附近的香米园时，动心了。因为同事的缘故，月租仅为280元。尽管这价位在别人看来是低廉的，但我还是得找人合租。果然，这想法与另一位同事不谋而合。
　　我即刻收拾房间，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因为我就要远离寒舍、远离喧嚣了。其实，并无多少家当的，一桌一床而已，只是为数尚多的书籍报刊令我颇费神，后来几乎所有的保护措施都用上了：信封、旅行包、塑料袋、绳子，甚至还有床单、脸盆和水桶。
　　终于，在预付了半年的房租后，我住进了心仪已久的两居室。偏偏这时同事告知我，他不租了。无能为力，那就先住住再说吧。毕竟是城市的单元房啊，这多少让我这个村野之人的心里有了一点点平衡。可是，在那种有点自豪的心情还没完全消退时，我就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虽说现在单位近在咫尺，可有限的积蓄已所余无几，那一点点薪水也甚是可怜，似乎只剩下生命和幻梦。还有，这两居宝虽然住着清静、自由，可细想一下，我似乎根本就不曾真正地快乐过，况且，空荡荡的房间对于形单影只的我来说如何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我开始责备自己：父母在田地里没黑没明地苦干，而你竟活得如此奢侈，于心何忍？
　　于是，我又开始四处找房了。好几个周末，我的足迹遍及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但终是一无所获，也许是房价过高，也许是环境太差，也许是我太挑剔。
　　蓦地，我想起了沙井村。没错，就是它了。果然，在沙井村，我只走了两条巷子，就找到了一间自己满意的小屋。半年后，我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的南郊，再次融入了那种熟稔的喧嚣之中——从喧嚣中离开、又回到喧嚣中来，我心中是多么地坦然和澄澈啊。
　　后来，单位领导见我上班路途遥远，便将劳务巷某小学内的一间房子免费给我住。我喜不自禁，连夜收拾家当，打电话叫了搬家公司。好家伙，一下来了8个壮小伙。结果，一人只拎了一件就完事了。
    大概一周后，我感觉这间房子特别潮湿，打开衣柜一看，我傻眼了：衣裤全变了颜色——白色的成了黑色、黑色的成了白色！更要命的是，晚上睡觉感觉空气似乎都是潮湿的，一呼一吸喉咙里黏黏的。
    一打听，原来，有一条下水道正好从这间房子底下通过。难怪呢。
    挨过难熬的四个月后，我从劳务巷搬到了北郊的方新村。一住就是四年。
    再后来，我离开西安去异地工作。一年后，我又返回西安，在与方新村一路之隔的北关新村找了一个居处。
    2009年8月30日，我徒步十几分钟去“玲玲发屋”理发。走到门口，玲玲刚好给一个顾客理完。坐下后，我说真巧，时间刚刚好。“是巧，今天是最后一天开门了……” 玲玲有些黯然地说。一问才知，原来市政要对此处改造，后天就要拆除了，而她正在为落脚的地方煎熬呢。
    “玲玲发屋”是未央区方新村临街的一家小店。别看店面不大，但时常是顾客盈门——而这些顾客里十有八九是回头客。比如我。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是“玲玲发屋”的主人理发手艺炉火纯青。进了“玲玲发屋”，顾客只需在椅子上坐定，几乎无需交代，她自然会剪出既适合顾客又令顾客满意的发型来。每每她给我理发时，我们还会东拉西扯地聊上一通。那时，闭目躺在椅子上，耳边是“咔嚓”、“咔嚓” 的剪刀声，像催眠一样，很“养神”。毫不夸张地说，那几年我的理发基本上让她给包了。
    可是今天，却是最后的光顾，心中还真有些不舍。非但“玲玲发屋”就要不复存在，就连偌大的方新村也要销声匿迹了。
    据载，大约在1300多年前，这里曾经是皇家的禁地。高大的树木和碧绿的草地上，奔跑着供皇族射杀的各种乖巧的动物。那时候这地方叫西宛，是大明宫的西花园、皇家的狩猎场……难怪后来大诗人李白、大画家吴道子等纷纷来此吟诗作画——此地原来滋生灵气呀。再后来，贾平凹、高建群、王有政、张敏一帮文人墨客啸聚于此，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那是何等地逍遥自在！因此，方新村也就有了“作家村”、“文人村”诸如此类的雅号。
    自方新村拆除后，每次路过我都要行“注目礼”，唏嘘感叹，空余怀念……
    十来年了，看来，我这个村野之人与西安的城中村的情缘是割舍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