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道如何兼顾专业化与通俗化

jssh365

新闻报道如何兼顾专业化与通俗化

章敬平

    在专业领域里，你关注的视野越狭窄，你做出精彩新闻的概率就越大。但是，越专业的领域，读者阅读的概率就越小。怎样才能化解这一矛盾呢？
   访问美国的时候，美国国务院安排我们在明尼苏达大学新闻学院做一个礼拜的访问学者。该大学新闻学院煞有介事地找来一些教授和老师给我们上课，多数课程多数时候很无聊，那一个礼拜中，唯一让我感兴趣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讲师。当然，我对这个讲师的兴趣不是因为她是女的，而是因为新闻学院院长介绍她的时候，说她曾经是一个在美国很有名气的科学记者，在自己从业的生涯中得过科学报道的重要奖项。但是，那天特别遗憾，我未能就科学记者的成长路径和她进行讨论，因为我所在的是一个东亚太平洋小组，我不能将自己的兴趣凌驾于其他同行之上，所以我就把这个问题放下了。
　　我记得前两年看过一本书，是中信出版社出版的，书名是《屋顶上的精英》，是一个杂志从业人员写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科学家发明雷达的故事。还有一个人写过一本以纳什为传主的《美丽心灵》，那个作者原来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为了写好数学家的传记，他曾经去某个大学做过一年多的访问学者。
　　我想，如果我所在的媒体真的力图成为中国新闻界的标杆的话，应该在专业化方面走出更远的路。我记得不久前，有一个同事写了“地震江湖”的报道，然后有一些争议，我想我离这个专业太远了，我无从判断争议的是非。从报社的角度，如果我们希望走出更远、更专业的路，我们就应该在培养专业人才上做些准备。从接近采访对象的角度，我们的记者应该是专业的，起码能够与专业人士对话；从传播给读者的角度，我们的报道应该是通俗化的，起码能让我们的读者看得懂。
　　我所理解的“通俗化”是和专业化相对应的概念，我讲专业化的时候是想强调: 在专业领域里面，你关注的视野越狭窄，你发现问题的概率就越大，你做出精彩报道的可能性也越大。但是这里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就是越专业化的领域读者就越狭窄，越狭窄就意味着受众面可能会越小，那么怎样把狭窄领域发现的素材以大众化的方式传播给更多人，并且得以接受呢？
　　通俗化和专业化本来不应该是一对矛盾，但是在实践中，我们经常将之视为一对矛盾。我觉得，美国媒体在化解这对矛盾的时候，做得相对比较好。美国媒体很在乎报道的通俗化。我去《纽约时报》时，他们说希望他们的文字能够给初中生看，就是我们中国教育体制下的初中生可以读得很痛快。路透社说，考虑到他们的产品中有大量财经信息，他们希望读过高中的人就能读懂他们的报道。
　　过去一直宣称办给专业人士看的彭博社，现在也在通俗化上下工夫。他们的财经资讯确实是给专业人士看的，所以，他们的读者定位相当于大学生。最近几年，他们试图进行一些改变。我看了彭博社二十几年历史的变化，他们新近增加了电视台、广播电台，还办了商业杂志。现在，我们国内的星级宾馆里面，有时候能找到彭博电视台。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的员工说，他们想扩大他们在公众中的影响力，所以他们要办杂志、广播、电视，目的是拉近他们跟读者之间的距离。据说，在纽约，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家公司，如果不是因为彭博本人是一个市长，很多美国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还是说我在彭博社看到的一个例子，当他们跟我说，你不能用形容词，必须有翔实数据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怎样让更多的读者跳出这种数字设置的障碍，更好地接受你的报道？你的数字太专业了，你的读者面、受众面一定会狭窄，如果你希望你的受众面扩大的话，你怎么改变呢？你不能用模糊数据的做法降低你的专业性，但是你必须增大你的可读性让更多的人接受。
　　接待我的人没有回答好这个问题。但我感觉我自己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背景资料的安排。彭博社里面有一个很庞大的咨询研究机构，他们是专门处理数据的，特别有利于背景材料的搜集与处理。
　　我举个例子，当然这个例子可能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我虚构它是为了说明问题。比如说，官方宣布两天后要公布十月份的失业率，那么彭博社就会提前做好准备，两天前就做一个模板，这个模板主要怎么做呢？就像我们消息的写作方式，就是某年、某月、某日，他会把所有能写的地方都写进去，然后将有的地方空出来，等到数据公布的时候填上去。模版做好之后，他们需要提前两天做一项资讯研究工作，通过历史数据的整理与分析，提供给读者一份背景资料，该背景资料会说，如果失业率降低多少点，会对股票、汇率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你不需要狭隘地将之理解为经济新闻，它同样可以用来制作政治新闻。比如说，它会通过历史数据说，过去30年来每逢大选的十月失业率的变化，会迫使总统候选人作出什么样的表态，失业率的增减，是有利于共和党还是民主党。请注意，他们的新闻本身不替你做这个判断，他们仅仅是将历史性的资料和数据找出来、呈现出来，然后让读者通过比较数据做出自己的判断。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他们对背景资料的整合，推进了报道的通俗化，虽然普通读者依然缺乏兴趣或者看不懂，但是，对他们自己来说，已经为通俗化做出贡献了。

——摘自于章敬平2009年出版的《新闻人的江湖》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