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生活365》网[师慧园]论坛

 找回密码
 必须实名注册
查看: 64|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干国祥:“天”与“天命”

[复制链接]

1万

主题

2万

帖子

20万

积分

管理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204692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5-5-29 21:08:4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天”与“天命”
1
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一书中,把中国有清醒哲学意识的“源”,定位于孔子,而把《道德经》与老聃其人分开,视为与儒家思想构成争鸣的几个后起的思想之一。这种处理纵然证据还不充分,但不能不说是对中国思想起源的一个洞察。
在春秋末期,面临礼崩乐坏的时代困境,各种声音、各种救治的主张陆续酝酿而生,且处于相互启发与争鸣的交织状态中。而儒家思想既是这各种声音中的其中一种,同时也是这各种声音中以继承传统、把传统中美好部分发扬光大为己任的一种,——即是说,它是和源头保持最紧密联系的一种,它是传统思想最直接的继承人。
这既体现在孔子本人“述而不作”(他不像孟子、庄子,是一个原创型述作者),更体现在当时儒家学习的经典正是传统的经典书籍:《诗》、《易》、《春秋》……
也可以这么说,如果说道家思想、墨家思想是激进的社会改革思潮的话,那么儒家思想则是温和的改良者——通过号召人们回复到传统中最美好的时刻(状态、方式),来改变当前礼崩乐坏的不良处境。但是这种“回归”事实上是一种思想上的“重新涌现”,或者说是对过去辉煌时代的精神继承,而不是妄想真正回到以前的时代处境中。也就是说,它是强调对创造辉煌时代(无论这个时代是真实的或者多少有些传说的美化与理想化)的健全精神的继承,来作为社会救治的药方的。
2
那么理解那个孔子所继承的传统,对理解孔子本人的思想也就成了一个“关键”。我认为“天”、“天命”概念,以及对《易》(作为对“天”运行之道的猜测、解释之书)的态度,是其中极重要的线索。
“天”的概念不是孔子的发明,而是古代神话的遗留,并且已经成为当时人们的普遍认识。在当时,“天下”与“天子”是两个是相当固定与明确的概念,仅《论语》一书中,“天下”一词就出现23次,“天子”出现2次。如: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孔子对“天”的理解,是与前人大有不同的。如果说前人对“天”的理解,是神话、宗教以及巫术的话,那么孔子对“天”的态度,既保留了这种原始的神秘主义色彩,又明显带有自己的独特理解,而且他的这种理解将影响整个中国传统——如墨子所批评的那样,在相当的程度上,孔子被理解为一个不信鬼神,也就是不信传统、世俗之“天”的人,而在孔子自己的表述中,却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视为一种“天之命令”。那么为什么会导致这样完全相反的理解?究竟孔子心中的“天”,蕴含着怎样的深意呢?
3
在汉字中,“天”的造字直接表达出先人对天的最直观认识:在“人(大)”之上的那个天宇。
这是“天”的甲骨文: ,上面的“口”表示区域与方位,而不是人头,下面的“大”则表示“人”(在美、夹、爽、奇等字中,“大”字都是对“人”的描绘)。这人之上的那一大部分,就是“天”。
而在神话与宗教中,这个区域的“天”,显然就是天神居住之所,也就是说,它同时也代表着一个人格之神。这个神与人一样,有情感与意志,会经营与计划,有爱憎与好恶。我们可以相信,在古代神话及其传说中,这是一种极普遍的看法。
问题就在于孔子在继承了“天”这个概念之后,却“讳言”它的人性部分。我们无从知道孔子是不是承认存在着一个具备人格的神,但是我们可以得出两个肯定的结论:孔子对“天”保持着传统式的敬畏;孔子并不认同原始宗教及巫术中对天神的那种描述。
我们可以这样猜测孔子可能的心理:既然“天”是如此博大深渊、神秘神圣,那么作为有限生命的人(我),又怎么能够妄论天?更怎么可以说这是天、天道、天意呢?既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天”的形象,没有听到“天”对我直接的言说,那么我又怎么可以说我“知天”呢?——这种对“天”的敬畏,只是对诸种流行的、粗俗的“天”的巫术式描述的否定,但却不能出孔子对“天”本身的否定。事实上,这种“不言”、“罕言”的背后,是深刻的敬畏。
以下几则《论语》中,我们可以窥见孔子对“天”的这种既敬畏又不言的态度: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我们无从评判,孔子这种真诚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但保持着真诚的敬畏(而不是无神论式的狂妄)的姿态,和西方犹太-基督教传统承认有一个人格神,而且听到他真实的命令,这二者何者为是,何者为非——因为除非是用现世功利主义的尺度,我们基本上没有另外的尺子可以评判这些终极性的问题及其解答。而仅仅一时之间的成败得失,显然根本无法成为衡量哪种思想是否更具备真理性的标准,无论是基督教传统还是儒家传统,都会对这种浅薄的短视说“不”的。
4
有一则《论语》极短,但极重要:“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孔子以“罕言”的方式,来表示这些概念的极端重要性。把“利”、“命”与儒家最重要的根本概念“仁”相提并论,并说“子罕言”,恰恰说明孔子对这些概念的重视,认为这些概念是人处于世上最重要的几个问题。
“天”悬于我们头顶,存于我们心中而思之所不及的地方,而我们与“天”的相遇,或者说“天”与我们的关系,是以一种“命”(命令、规定)的方式显示出来。
这个“命”,用现在的词汇,就是特定处境、际遇、遭遇、境域。
一个人,一个民族,它总不是可以抽象的事物,而一定是在某个特定的境域之中的人与民族。这个“特定”,就是“天”对一个人、一个民族在某一时刻的“规定”。这种规定,在日月星辰的运行,以及植物与动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得最为分明,而人事错综,最难看出天意之所在——即最难看出我们如何行动才是合宜的。对道家而言,干脆把一切人的行为称为对天意的忤逆,称为“伪”(人为)。但儒家却认为人的生命自有其尊严,人的言行背后,同样有深远的天意之规定,只是由于天的“无言”,以及我们认知的局限,所以才容易出错。
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天意给了我们自由,而这个自由却让我们无意间学会了犯错。这是人的宿命。但是这个自由并不意味着我们从此可以任意而为,因为这个自由同时带给我们成败的可能,以及陷于正义或者不正义的可能。这样,认识我们的境域,以及我们在境域中的使命,就成了君子立身处世的根本任务。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5
在汉字中,“命”字源自“令”。以下是“令”和“命”的甲骨文:

“令”字表示一个人跪着,在接受某种指令。上面有一个符号,暂时尚不清楚是什么象征。而“命”比“令”多了一个“口”,即是指传达出的、说出的指示。
《论语》中孔子说:“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意思说假如要替君王发布一道完美的命令,那么则需要由裨谌起草稿,由世叔讨论,由行人子羽修饰,由东里子产润色。
显然“命令”的本意源自于上级对下级的指示。而“天命”,就是“天”对具体一个人(或民族)的行动指示:你该如何行动!你该遵从什么以及反对什么!
在这样理解的时候,我们不要忘记孔子的前提:“天”是不言的那个天,它从来不会站出来对一个人直接说出行动的旨意。
因此,这个“天命”就有了一种生命的神秘性,而不具备有人认为的宿命论。
从实用主义哲学的角度,我们却并不难理解这一点:凡促使人类走向美好健康的,促使有限的自身走向最高成就的,这就是“天意”之所在。而反之则是违背天意。而正如我们不难判别草木何为盛何为衰,处境何为艰何为坦一样,抱着一种经验主义和“道不离世间万物”的实用主义哲学姿态,我们在没有一个明晰的上天尺度的条件下,仍然能够判别是非好坏。反过来,种种自命为“天命”或者“神意”的声音,倒最终还不得不接受这种检验,而或者显现出其真理性,或者显现出它可能只是某个个体一时的狂言或者阴谋。
6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孔子自己最终体认的“天命”。
——请注意,这是天命,但这天命必须由自己从生命深处加以体察与认识的,而不是某个人对你的指令与规定,因为没有人可以代天说话。但限于人的认识能力,这种自我体察却非常不容易,仅凭阅读或者思考,都不可能洞察到自己的天命之所在——它一定是在特定的境域中,你可能实现的最高可能性。孔子本人也是终身奔波,到五十岁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生“天命”之所在: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而孔子体察到的自己的天命是什么呢?
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章丧斯文也。後死者不得与於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继承周文王的教化天下百姓的传统,成为文化精神的传播者(是空间上的,更是时间上的),这就是孔子对自己天命的认识。他认为,这是上天的命令,也是自己的职责。
而当他认识到这一点,并倾尽全力去实现的时候,其他人同样可以从他身上看出这一点,即从一个人的生命倾向上,看到他的使命所在: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所以一方面,“天”和“天命”都是神秘莫测的,尤其是高高在上,或者说冥冥在后的“天”,我们只能敬畏而不言。但另一方面,自己一生的最终成就,应该如何行动才是不虚来此世一遭,却是能够从自己的处境中,从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中,通过持久的追问,而获得明确的回答的。
而当这个时候,“天意”也便于“心”产生一种深刻的共鸣,是“我知晓自己的天命”,也是“天理解我生命的意义”: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这种深切的共鸣,或者说天人合一的心境,既是生命的空旷与落寞,也是生命的高贵与孤独。
7
作为在儒家文化中熏陶成长的我们,假如认可孔子对天、天命的认识方式,那么孔子的态度,同时也可以成为我们追问自己天命所在的方式。
儒家好学,格物致知,孜孜不倦地学习着知识、追寻着真理(在知识观上与道家的态度截然相反,但是在真理观上,二者又有相通之处),但是纵然时间过去数千年,我们又融合了、汲取了西方的科学与哲学的智慧,今天我们对宇宙及其背后的终极,仍然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
儒家既不认为我们可以停止学习,停止追寻真理,也不认为我们可能会对这个问题有最后的简单答案。所以好学不倦与不言敬畏的矛盾心态,也许是我们今天对“天”仍然不得不保持的一种姿态(当然对有明确答案给予并规定的宗教徒除外)。
而在任何特定的际遇中,我们的生命永远存在着“怒放”的可能——如上所述,即是:让社会整体在自己的努力中趋向美好(并同时让自己的生命价值得以实现)。
我们将会发现,我们的天命,生命的意义与价值,以及与此相伴的幸福感,将不取决于外在环境的限制。因为无论是物质的困难,还是社会体制的症结,将因此都成为我们天命之所在的起因——我们来此一遭的任务,不正如孔子那样,面对“礼崩乐坏”的时代,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吗?
因为生命有不同的密码与不同的机遇,因为所处环境的大小,我们的“天命”将不可能完全相同。纵然两个人都是以创造一个完美的教室作为自己的天命,但由于教室起点、环境、终极目标的不同,他们的天命也就不再相同,他们的生命也就不可能只是简单重复。而我们中任何人也不必以重复孔子的方式来成为儒家知识分子。
天,天意,(一个个体或民族的)天命,知天命……它们构成一种独特的信仰结构。纵然你不采取此种结构来理解上天,以及自身的命运,但是我们仍然能够从中获得启迪,来决定自己有限的生命,在特定的境域中,认识并实现自己的“天命”。
虽然孔子一生念念不忘有一块真实的土壤能够让他实现儒家的“理想国”,但是毕竟他真正的天命并不完全取决于这一块土壤,无论我们是否赞同孔子的思想,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为一个民族的凝聚、文明、强盛,作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
限于我们每个生命特定的境域,我们中也许不可能有人能够重现孔子的成就。但是,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拥有重现孔子这种精神本质的可能性。因为这种精神本质的实现,它并不完全取决于世俗成就的大小,它首先取决于你对天、天意与天命、生命、幸福及其意义的认识,并是否能够将之“活出来”——即用自己的行动来印证它们,而不是将之作为一种束之高阁的学问。
但是,无论如何,除非我们开出一朵花来,让其他的生命嗅察其芬芳,否则连大地也不会承认我们已经体察了自己各自的天命。
不再言“天”,在敬畏这高高在上的苍天及其所象征的宇宙神秘之后,我们需要努力的,是在自己的处境中体察自己的天命:
成为所教学科的虔诚的传教士?
成为完美教室的创造者?
成为一个拯救一只知更鸟的使者?
成为新的知识的创造者?
成为信仰衰败时代的虔诚的歌者和圣徒?
成为一个孩子或一群孩子值得终生效仿的榜样?
无论哪一种,如果我们要将之作为自己的天命,并将之“活出来”,那么我们就必将从此走上一条永恒地修炼自身的道路。这正是儒家的精神本质所在。




干国祥
20091212日星期日
于江苏宝应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必须实名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教师生活365》网[师慧园]论坛  admin.php?action=setting&operation=basic

GMT+8, 2024-9-11 02:41 , Processed in 0.232747 second(s), 3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