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弓：《万历十五年》指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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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弓：《万历十五年》指瑕

《万历十五年》走红多年后，我近日才拜读了最新版本的这部名著（增订本，中华书局2007年1月版）。总的印象：史料翔实自不待说；谋篇尤觉奇巧，以"1587年，无关紧要的一年"为线，将影响明朝历史走向和世道人心的万历皇帝，首辅张居正、申时行，骂皇帝的清官楷模海瑞，抗倭名将戚继光，离经叛道的思想家李贽等重量级人物串为一体，洋洋大观；阐释每有妙论，譬如对帝国政治的论述--体制是中央集权、精神支柱是道德、管理方法则依靠文牍--就极为精到透辟。称此书"好评如潮"，也是实至而名归。 　　但是，最新版的《万历十五年》文字差错却显得多了点，甚至还出现了知识性的差错。对一部影响广、读者众的名著而言，这美中不足不免令人遗憾；对于"老字号"中华书局而言，让有如许瑕疵的图书面世，同样是颇令人遗憾的。底下，容我挑出其书瑕疵，就教于方家。 　　（1）28页，"咎由应得"，不词。是将"咎由自取"和"咎有应得"两个词语混淆，合二为一了，而合成的此词却讲不通。 　　（2）49页，"此处尚有……"，"处"应为"外"，以形近误；同页的"悱侧动人"属同一类型差错，"侧"应为"恻"。 　　（3）50页，"这些为数二千的京官，是否都能具备上述的品德，因而形成一个巩固的集团呢？如果真是这样……"总体看这是一个病句，上句只有设问并无回答，下句的"这样"就悬空了；而上句的设问本身也有语病，都具备（是），就能形成集团，反之（否）就形不成，可后面却只说了"是"的结果，把"否"的结果给忘了，是谓顾此而失彼。这是最常见而又较难判定的语病之一。此外，首句也不甚顺畅，"些"字删去为宜。 　　（4）51页，"声名狼籍"，"籍"系"藉"之误。 　　（5）55页，"官方所用度量衡就和民间所用的就有大小的不同"。句中两个"就"字，明显重复，应删去一个。 　　（6）57页，"帐目"，应作"账目"。 　　（7）63页，"浩命"，当是"诰命"。后者为帝王命令，前者无解。 　　（8）65页，"从中调济"双方矛盾冲突。"调济"应改为调停、调和，或改用后面当事人自己的说词"调剂"也好，用"调济"则不通。 　　（9）70页，"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在张居正事件之后，他明白了……"，两个"他"，重复，删一留一。 　　（10）79页，"一千多个县很难以父母官的身分领导他……的庶民"。遣词有问题，以父母官身分领导庶民的是县令，而不是县。 　　（11）81页，说恭妃王氏和万历"邂逅相遇"，似乎不尽妥帖，盖王氏身为宫女，和皇帝上床的几率固然很低，但见到官家的机会还不会太少太偶然。实际上作者要说的好像是两人上床（私幸之），那当然是皇帝性趣所至，偶一为之。其词语本身，邂逅即为偶遇，后面复缀"相遇"，重复啰嗦。 　　（12）87页，他"具备着充沛的精力，但又无法用之于作出积极的创造"。句子有语病，删去介词"于"即可。 　　（13）91页，说1519年明武宗的南巡"并无军事上的意义而专为游乐"，此论与史实龃龉。本来，朱皇帝是执意南下游乐的，但遭到群臣极力反对，就在这时，传来宁王朱宸濠在南昌发动叛乱的消息，朱厚照的巡游就有了堂皇的理由：御驾亲征！"亲自"讨伐叛贼，自称"威武大将军",率骁卒数万南征。如此说来，此行军事目的还是有的，尽管是名义上的；朱皇帝还将已经被活捉的叛乱头子朱宸濠重新放开，由他"亲自活捉"了一回呢。此事我曾撰专文《一出皇帝主演的亲自戏》，刊于"国际在线"，可参阅。 　　（14）93页，朱厚照"去世以后被谥为'武宗'"。这是误把庙号作谥号，《明史》记载，世宗即位后，为大行皇帝朱厚照（逝而未上谥号的皇帝）上尊谥，庙号武宗，谥号依例自然是一长串高级褒奖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弘文思孝毅皇帝。 　　（15）104页，"皇帝已很少在公开场合之下露面"。句中"之下"二字实为赘字，删去为好。 　　（16）105页，"让年轻的太子受傅于翰林学士"。"受傅"一词，辞书不载，像是生造，关键是不大讲得通，改"受业"或"受教"为宜。 　　（17）106页，"磨拳擦掌"，"磨"应为"摩"。 　　（18）109页，申时行"具有窥测旁人心情的能力"。"窥测"贬义，改中性的"揣测"为是。窥测凭的是机巧，揣测靠的是知识能力。 　　（19）110页，"恰为尖刻的对照"。强调两种事物对比反差大，用"尖锐"可，而"尖刻"则欠妥，盖对比和"尖酸刻薄"扯不到一起。 　　（20）111页，"民膜"，不词，应为民瘼，百姓疾苦之谓也。 　　（21）113页，表示天大旱的"亢旱"，被误植为"亢早"。 　　（22）119页，"它（指万历皇帝的骷髅）如果还有知觉，一定不能瞑目，因为他心爱的女人，这惟一把他当成一个'人'的女人，并没有能长眠在他的身旁。"句子有两个毛病：一是代词混乱，人、物（他、它）不分；二是指示代词"这"使用不当，换成"那"才对。比较而言，"这"表时空距离较近，"那"正好相反。 　　（23）135页，洪武皇帝所推行的政策，"对本朝今后的历史，影响至为深远"。用"今后"，则等于作者生当朱元璋朝，改"以后"为是。另外，书中多次称明朝为"本朝"，也欠妥。凡称"本"，须是言者置身其间，如本报记者，必须是那家报纸的记者，本家，也一定是该家族的一员；今人称大明为"本朝"，差矣。 　　（24）137页，"当年送达御前以备乙览的一万四千多家富户"，"乙览"是古词，专称皇帝阅览文书。此句有语病，备皇帝阅览的是富户名册，而不是富户。 　　（25）159页，"萌茅"，显系"萌芽"之误。 　　（26）163页，"既有阴既有阳，有阳亦必有阴。"这个讲辩证法的句子中，第二个"既"字改为"就"或"即"才讲得通，惟此，才能表示互相依存的关系，而两个"既"所表示的只是一种并列关系。 　　（27）285页，"皇帝只是个牌位，称孤道寡，开口是朕，闭口是朕，他的精神境界究竟如何，实非凡人所可理喻。"本意是说皇帝所思所想，百姓不得而知，误用"理喻"，反而语意不清。 　　《万历十五年》的作者黄仁宇先生已经作古，改正差错的责任就只能由出版者中华书局来承担了。有厚望焉。 　　鸣弓 minggong302@126.com; 2008-9-7 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