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田 ：追求书法作品的思想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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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书法作品的思想深度

    九月二十八日，“无界——兰亭书法公社双年展”在浙江美术馆举办，我的隶书书法对联入展，殊为快乐。本来要去参加开幕式的，因去朝鲜使馆签证，失去了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又深以为憾。
    当天，在宗绪升先生的微博上，看到了我的参展作品，胎息《礼器碑》笔意的对联清劲、荒寒，略有感觉，但，功力所囿，浅陋易见。不过，这幅习作对思想深度的追求，又引起了我的一点思考，不妨稍费笔墨，略作讨论。
    我书写的对联是“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同时，围绕两行隶书写了一段长跋：“一九五九年七月二十三日，田家英等人上庐山，至石亭，听阵阵松涛，望长江远去，无言以对。亭中有石，刻王阳明诗，亭柱无联。一人提出写联语刻之，田家英即诵‘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
    1959年7月23日，田家英参加庐山会议，此次会议，彭德怀、张闻天、周小舟等人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含冤下台。田家英也受到毛泽东的批评，心情抑郁。他和李锐等人攀登庐山，心情复杂。“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恰是田家英的内心写照。
    其实，这对联语是改写的一幅旧联，不是田家英的原创，原联是“四面湖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在心头”，田家英更换了三个字，“湖山”改为“江山”，“在”改为“到”，刻画出田家英当时的心境。
    43年过去了，重温这幅联语，感慨万千。作为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一员，田家英做到了“文死谏”，他向毛泽东讲真话，终因左倾思想严重，不得不以悲剧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是非常崇敬田家英的。作为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忧患意识强烈，尽管醉心明清书画和学者手稿的收藏，然而，毕竟没有受“文化财富”之累，而是观四面江山，思万家忧乐。
    当接到兰亭书法社双年展组委会的约稿通知，便想到这幅联语。我觉得这幅联语有现实意义。
    书法创作需要辨别所书文辞的。对文辞的选择，体现了书法家的文化修养和思想深度。林岫先生曾举例说明这个问题：“某书家为祝贺‘三八’妇女节，欣然录唐诗一首：‘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因为这诗原本是胡曾赠给才女薛涛的酬应之作，薛涛是蜀中琵琶巷内一位乐妓，在历代的诗集编辑当中，都将此诗归入‘赠妓类’，所以借来赞美当代女书家，不甚妥当。”
    不甚妥当的书写在各类书法展中比比皆是。比如，将挽联当贺联，把哀伤之诗，用于城市庆典；要么抄录领导人的讲话稿，或者抄不明其理的佛经。参观一些书法展，让人心乱的还不是书写本身，而是书写的内容。问题的严重性正在这里，那些似是而非的文辞，是书法界文化缺失的旁证，是一个界别思想肤浅的体现。
    追求书法作品的思想深度，应该是当代书法家的理性抉择。试图克服自己的肤浅，首先要培育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人云亦云，自然没有自己的见解，因此，横向取法，见风使舵，几成书坛常态。第二，要养成读书的习惯。只有读书，才能提高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那种拿《书家指南》进行书法创作的人，怎能登大雅之堂。第三，要具有反思自己、否定自己的精神，一味地厚今薄古，觉得自己与大师难分伯仲，何谈悲悯和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