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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让记忆抵抗遗忘
| | 2014年02月21日
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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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每日电讯记者王京雪
野夫带着散文集《身边的江湖》、小说《1980年代的爱情》来书店开见面会,到场不够早的听众站在层层人群后垫脚;讲座结束,从中学生到白发老者,买书排队等签名的人贴着场地四周,站成了一个“口”字。图书编辑康慨说,自打出了野夫的书,他见识了各种奇特的读者反应,比如有读者读完不过瘾,买上百本送人;有读者在万圣书店前台撂下5万元现金和一张纸条,说拿这钱买野夫的书卖,卖得的钱用来参加捐助活动。
“如果用几个词概括野夫的魅力,我能想到的是江湖、道义、情义、自由、民间著史等等。”康慨说。从2004年开始,从自己的家族史写起,这个1962年出生、当过警察、囚徒、书商的写作者,在民间修史的底布上,真名实姓地书写了一系列人们罕有所闻的人物与故事。
江湖畸客无俗情
野夫说:“很多人问我,你为什么认识这么多有意思的人?这些人不是伟人,也不是特别高大的人,但他们是有意思的人。”
狱中的掌勺大厨黎爷,面容凶恶而宅心仁厚、为人光明磊落;刚过18岁的死囚,犯下杀人重罪却又天真懵懂;担当马英九竞选文宣主力的阿渡,打赢选战后无意入阁从政,说从政了就无法自由出行……
野夫笔下人物大多没名气但有意思,他们往往极富性格,有着引人嗟叹的故事,又混迹草野,常人难以得窥。对形形色色、千奇百怪人物的发掘,成为野夫写作的一个显著特点与魅力所在,喜欢野夫的读者,也对这些性情中人抱有好感;不喜欢野夫的读者,大多也对这类边缘人物兴趣寥寥。
“这些人全部是活生生的,有人不信,专门跑去拜访,回来跟我说,我终于看到他了。”野夫说“我们今天经常看见的是成功的商人、办公室文员、机关干部,或打工的普通人,常常忽略了芸芸众生之中有很多你根本没发现的无名英雄,也许一个擦鞋匠,跟他深谈,你会发现他是很优秀的一个人。”
他说这些人都在江湖之上。何为“江湖”?野夫反复强调,这个由庄子提出的概念指的不是武侠或帮会,“在庄子笔下,江湖与庙堂相对,庙堂是皇家,江湖是广大的民间社会。江湖的精神由墨子赋予,是道义,是扶弱抗暴、兼爱非攻,这种精神自古相传至今,从这个角度说,江湖不死。我笔下那些草根人物,都有着自己的道义坚守,他们内心深处恩怨分明、正邪分明、情仇分明,这样的人不一定算好人,但算我喜欢的人。”他强调价值观明确的重要性,认为写作也应如此,质疑价值观模糊的作家没有对是非善恶的基本判断和坚持。
“不是偏偏我能认识那些有意思的人,是他们都在路上,你在家里和单位里可能永远遇不到,中国有无数这样的人,有待我慢慢写来。”野夫认为,人生可以分为“有所在”“无所在”两种状态:“有所在”是活在既定轨道上,依赖既定格局生活;“无所在”则对应着城市广场、乡村岔路、火车站站台、轮船码头这样的场地,是泰坦尼克号这类故事发生时的状态,是未知和无把握的生活。那些活在路上的人们展示着人生在翻越“有所在”栏杆后的各种活法,“文学很大程度上是在讲无所在状态下的人的故事,有所在状态下的故事永远围绕着家庭戏、室内剧,是很有限的,这一类故事永远不如在路上的那些精彩。”
让记忆抵抗遗忘
民间修史是野夫近十年来专注的主题,他从自己父系母系的历史开始检索,试图以此揭示20世纪平民生活史的一斑。“我这一辈的人,父母普遍不愿谈往事,我问过很多人清不清楚自己父系的家史、母系的家史,多数人都不清楚。”
野夫把外祖、祖父、父母、大伯等亲友的遭遇一一写下,常有年轻读者问他为什么你们家这么惨?为什么你会经历这么多苦难?和平年代的今天,你写这些干什么?……他说这些问题常让他感到伤感,“其实苦难一直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主题词,不是天何薄我,对我一个人不好,只是我们健忘,不愿意去提过去的苦难,好像祖辈的过去与我们的现在没有关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比我苦的人太多了。” “我写这些想干什么?我就是想让记忆抵抗遗忘,我的写作是个抵抗的过程,当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都要被遗忘的时候,我要坚定地保持拒绝的姿态,这就是我写作的意义。”他有种强烈的使命感,提及自己的写作,曾写过这样一句话,“我必须从被遮蔽的往事中找到一代人的苦衷。”
近几年,野夫一直努力发动更多人参与民间修史,认为这种类型的写作无需太多技巧,因为求真的态度本身就会使文字具有善与美的品质,我们共同抵抗遗忘,这个民族的历史才会保留下来。我曾经在一个村子里看到他们保留的村史,详细记录了他们村在三年饥荒中死去的人,有名有姓,再有专家出来说三年大饥荒是虚构,人家就会用村史扇他的脸。”
笔名取自唐人诗句“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言辞犀利的野夫常被未曾谋面的读者想象为个性激越、怒目横眉的形象,好友却都说他是个逗乐、温和、从不跟人红脸的人,“平常里他从不与人争锋,席间不抢话,不讥笑人,不争口舌,有他的地方笑声最多。”柴静这么描述作为朋友的野夫。“甚至我们喝多了,说些当面羞辱他的话,他也还是笑呵呵的。”专栏作家王小山说。“我觉得我的书一直传递的是善与爱的理念,是正能量,而不是鼓励仇恨。”有读者问他怎么看自己文章中悲观、负面的内容,野夫笑呵呵地为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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