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宗颢日记手稿》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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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李宗颢日记手稿》随札
熊奇侠　　2013-12-9

广州图书馆藏珍本丛刊·可居室藏书系列 李宗颢日记手稿     我是一直爱看日记的，但多是整理出来的排印本，手稿本读的少，因为字多难辨，就如去年来一直在读《周作人日记》（下文皆称《周》），所以目前在读的广师大出版社的《李宗颢日记手稿》（下文皆称《李》）就甚得我心，个中缘由且听我一一道来。     李宗颢是金石家，手稿中的字写的很有范，带有魏碑风味的行草清晰流畅，先不说内容，光看书法也是一种享受，有涂抹、有随心情起伏而或正或草、有断有连——虽说二王的那些法帖都是平日随手书札，我还是认为有些做作留有痕迹，李宗颢先生这些日记才是更贴近真实生活中所用书法，真不愧是书法家。 尤其是第一部分《入秦纪程》的奔丧部分让我立马想起苏轼《寒食帖》的心灰和颜真卿《祭侄文稿》的哀痛，从感情和书法处理上都动人心魄。初读当时挚亲的爷爷去世，更让我心有戚戚，几乎掉下泪来。 再《李》除了《入秦纪程》，另加《南归纪程》、《丙申由粤赴苏州复游闽中入都纪程》主要三部分，另加一些游历交往记载共一万二千字，却时间跨度十三年。前后字虽有变化，却一直写的是自己风格，字迹清晰，如书末附录中台湾高拜石《古春风楼琐记》书中《金石痴——李煮石三十二芙蓉砚山》文所云：“更因受了李若农的影响，写的一手好北碑字体……骎骎入古”。并且每页都配有释文笺注，简直是无障碍阅读本。我好几次和朋友讨论什么时候《周》能出详细笺注本，那真是造福广大学人了。我目前《周》断断续续读了一年，终于第一本快读完了，后面的字越发难认了，恨不能弃之不读，却又无第二种选择，只有硬着头皮啃，这时候就更觉得读《李》太幸福了。 李宗颢先生我以前并不知道，上次是看到书名中日记手稿四字才决定一读的，看了前言附录才知李宗颢三字厚重，清末广州知名金石家、版本目录学家，幼年随父宦游石墨至富的汉唐故都，治学甚勤，同当时诸多名宦大家交往，至今存书三十余种，著有《萧庵读碑记》订正孙星衍《寰宇访碑录》等讹误之处可见学力匪浅。今天大概知道李先生的人不多吧？所以该书是研究李宗颢先生及同时代同其交往的名宦大家之不可或缺资料。 我一直认为日记是最可信研究资料，也最能发现有趣有深度的小细节，虽说如《世说新语》以小细节定人品高下难免偏颇，还是真心希望艺术界能更多出现像文学界专门挖掘被遗忘者的眉睫。 我下面且说两个深有趣味和意味的小细节，看了书后的附录，陈寅恪先生晚年岭南少有之知己冼玉清女士《广东之鉴藏家》言及“宗颢尝得宋米芾灵璧石砚山，珍逾拱璧，因于其家筑砚山亭藏之。”再查李宗颢丙申年（一八九六年）七月二十五日日记有云：……归途于摊货中购得宋米襄阳宝晋斋三十二芙蓉研山石，喜甚。”一查这块灵璧石砚山命运坎坷，先后被李煜、米芾、宋徽宗所藏，高拜石《金石痴——李煮石三十二芙蓉砚山》文末云：（李）死后，家道渐落，这块……石……五十年中，五易其主，海桑历劫，得者宝之！”更多关于此石故事有机缘将另文述之。 高伯雨《听雨楼随笔》和高拜石《古春风楼琐记》都提到李宗颢在湖南衡州府任八品经历的一段故事，很见先生个性，我略述之：清代官署每年十二月下旬至一月下旬有一月公休，大小官员一律“封印”，不签押视事，知府知李为李文田门下，写的一手好北碑，年底请写对联，李应，按时衣冠坐轿去知府府上，因未开大门迎接（《听雨楼随笔》）且让他等好半天（《古春风楼琐记》），遂废然而去。人问之“何乘兴而往，废然而返？”李答“知府是上司，不开中门迎接，礼也，但现是封印时期，府尊未以宾礼待我，所以不写”热衷做官者骂他不知巴结，李听了也不计较，次年开春即挂冠回乡。可见李宗颢先生赋性孤洁一斑。 微有一些瑕不掩瑜的小瑕疵，比如我前面讲的米芾灵璧砚山，笺注和附录都是“砚山”，日记正文却是“研山”，一查资料知砚与研谐音,所以古称“研山”，若有这笺注就不会让不懂石者疑惑了。另外该书一四一页（附录二页）“历代名人年谱补遗”条下李生年一八六二排成了一九六二，当然不留神是看不到的。本来书内笺注是很仔细的，不少李宗颢先生顺手写快的别字都订正了，希望再版时能订正这些小瑕疵。 最后说下装帧，《李》书是硬壳精装书，内页用纸极为考究，繁体竖排，大字清爽。本来我很讨厌硬壳精装书，这本书却是例外，没那么笨重和让人抗拒。希望再版时能出仿古线装本或者毛边本（更契合李宗颢先生一手好字），就更完美了。每次我都是听着古琴，摩挲读来，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