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书坛的疼处与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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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言书坛的疼处与病处
——评斯舜威、张瑞田书法评论集《“南斯北张”有关书法的话题》

意水

书法艺术的长足发展，建构了迥异于传统书法审美和艺术判断标准的“书法社会”。这个看来单纯、其实复杂的领域，浓缩了中国人的喜怒哀乐，贯通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历程，也提供了分析当代社会和当代书法艺术的丰富资源。
2007年初，《书法报》在言论版开设了“老斯说话”、“瑞田观点”两个书法时评专栏。这是书法媒体以新颖的形式彰显书法批评的个人话语，以不同的角度分析当代书法的得失。甫一问世，便得到读者的关注。
功利思想，消费主义倾向，官本位等级意识，拜金主义，在现实中国空前肆虐起来。这种背景下的书法创作，背弃了“士志于道”、“依仁游艺”的古训，以空前的勇气全面进入市场。于是，书法作品以能否“卖出去”为价值评判标准，彻底颠覆了书法艺术的审美意义。书法家对市场的投降，深刻影响到书法批评的开展。一方面，在书法日趋娱乐化和市场化的导引下，书法批评扮演了吹鼓手的角色。强大的市场惯性，改变了书法批评的格局，直接导致书法批评家思想的闭合，批判能力的丧失，价值标准的降低，进而失去独立思考的立场，自然成为书法作品与市场沟通的媒介和桥梁。另一方面，我们不具有倾听批评的心态。当书法作品的市场价值一天天放大的时候，尖锐的批评，无疑会影响到书法作品的市场销路，书法家们自然对批评产生敌意。资中筠说：“方今中国经济发展迅速，举世瞩目，军事也列入核大国，精神却遇到了危机，民族自性成了问题。作为一种主流的社会倾向，重器物轻精神之风达到高峰。”
斯舜威的“老斯说话”，张瑞田的“瑞田观点”，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悄然出现，不能说没有一层深意。应该说“南斯北张”的当代书法批评与当代文化批评实现了合流，自然改变了传统书法批评的线性思维，开始以现代人文精神为价值关怀坐标，不媚俗，不从俗，对所有书法批评知识和书法现象的合法性进行清点和证明，从而体现书法批评家的忧患意识、怀疑精神、批判立场和历史责任。《“南斯北张”有关书法的话题》一书汇集了“老斯说话”和“瑞田观点”专栏的98篇文章，这些文章在《书法报》发表后，引起了读者的兴趣，也引起了不同程度的争鸣。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惊奇，斯舜威、张瑞田的作家身份，在思考书法问题时，自然以不同于其他书法评论家的知识谱系和思维方式，甚至是坚持真理的勇气，直言书坛的疼处和病处，体现了卓而不同的书法评论家的姿态和风骨。细读老斯与瑞田的98篇文章，得到了四点体会。其一，直面书法现实，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切中当代书坛的肯綮。当代书法批评是人类良知的体现和文化精神的确认，是一个民族审美能力和理论修养的表征。当代书法批评，当然不是书法创作和书法家的附庸，它以自己清晰的思想逻辑，独立的文化立场和客观的价值判断能力，建立了人类审美思想独有的话语体系，作用于我们民族的人格构建和精神世界。斯舜威的《多一点非卖品，如何？》《隐逸书家》《不敢到北京》《谁能进入当代书法史》《从“命名”余秋雨为“大师”说起》等等，以及张瑞田的《如何医俗》《书法界需要这样一部公约》《书法如何强大起来》《别了，大师》《书法“申遗”与书法国际化》等等，勾画了当代书坛的思想轮廓，指陈了其中的弊端和局限。其二，反思书法批评在当下不作为或难以作为的社会因素，努力维护书法批评科学、客观、公正的品格。在他们看来，当代书法批评内在思想的匮乏和批评家人格的萎顿，使其无法确立一种与文化核心价值相适应的清刚雅正的审美旨趣，无法确立与此相适应的书法创作的精神操守与审美方向。而种种貌似深刻的阐释，大而无当的感言，毫无克制的吹捧，颇有心计的迎合，使其无法成为书法家的知音，更不用说提升书法家的审美境界与文化品位，这就使其从根本上对于疗救当下中国书法创作审美倾向病态化的痛苦现实无可奈何，有心无力，而一些对于消费意识形态审美化倾向的赞赏与配合，对书坛上浅薄、简陋、卑俗的“买出去”就行的价值理念有为虎作伥之功。于是，在斯舜威《评论的声音》《“学养”漫议》《书画媒体的责任和“媒体展”的使命》《网络在当代书坛的意义》，张瑞田《面对批评》《廉价的文章值钱的字》《书评与书法批评》《作家的书论》中，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当代书法批评格局狭小，境界偏低，主要体现在思想匮乏，重技轻道，排斥普世价值理念，批评家的自我矮化。其三，关注平民书法家的生存境遇，阐述和谐书坛建设的环节和方向。斯舜威、张瑞田始终反对书法家伪贵族、伪崇高的倾向，他们把平民书法家对书法艺术的真挚向往，视为当代书法健康、理性的发展。斯舜威《关于书法与“党外人士”、“个体经济”的遐想》《丢弃“敲门砖”》《也说“书法家持证上岗》《打破中国书法的”超稳定系统“》，张瑞田《尊重事实》《质疑“资深”》《海选什么》《平民书家的突围之路》，以对当代书坛的深入了解，批评了书坛精英的自恋癖，精英意识的霸权趋向，讴歌了平民书家的奋斗精神以及对当代书法创作所做出的真诚努力。我们倡导、努力建设一个公平、正义的和谐社会，就不能忘记在社会底层挣扎、奋斗的平民书家。他们是书法艺术繁荣的真正基石，没有他们的参与，书法界将是脆弱的、危险的。平民书家对书法的社会生态构成了重要影响，他们是书法繁荣与发展的真正力量。我们关注平民书家，就是关心书法本身，关心我们自己。四，强调当代书法家的文化素质，主张技道并进。斯舜威《从铁凝写错字说起》《抄诗写诗，左右为难》《呼唤“大师”》，张瑞田《李自成何时去了太平天国》《书法娱乐化的背景分析》《千万别说自己是思想家》等文章，对当代书坛的泛文化现象忧心忡忡，两个人一致认为，重技轻道，是书法的死结。以技术表现手段强弱，衡量书法作品的高低贵贱，是当代书法作品的判断标准。这样一种生态环境，当然抵触以独立人格和文化使命为己任的书法家。伴随这么一种现象，一些奇谈怪论此起彼伏——不会写字的人才搞批评，不会写字的人才谈文化，似乎书法家天生就是一个不会思考也无需思考的手艺人。基于此，斯舜威、张瑞田强调，书法艺术的现状与其历史自然有区别，但是，这种区别仅仅限定在书体的演进和书法审美心理的细微变化，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因此，强调当代书法家的文化素养，要求当代书法作品的人格迹化。于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指出，市场上畅销的书法作品，未必是优秀的书法艺术作品，而沉睡书斋的书法作品，有可能是未来的杰作。
当代书法批评是社会之公器，维护正义，歌颂真理，坚持原则，阐明艺理，才是批评的立身之本。当代书法批评家，理应是勤于思考，直言不讳，以知识分子的良知维护人与艺术的尊严和大多数人的审美自由。当代书法批评自然是当代文化批评的延伸或凝聚，势必关注人文价值的现状、意义和发展。书法界受封建腐朽思想影响严重，等级意识左右了书法批评的开展。这一点，他们的认识十分清醒，予以尖锐的批判。
当然，作为两个思想活跃的书法评论家，老斯与瑞田也常有抵牾。比如对湖南书协的集体定价，对当代大师的讨论等等。但是，对于某一个问题的分歧，没有影响到他们在批评领域中共同的开展，反而成了评论家之间的思想互补。正如伏尔泰所言“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愿意誓死保卫你说话的权利”，这恰恰是老斯与瑞田合作的精神基础，也是他们批评的理念。
        （《“南斯北张”有关书法的话题》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年7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