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传达设计中的符号形式与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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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面传达设计中的符号形式与语义

  

朱永明

[摘 要] 图形符号是建构平面图形语言的基本语素单位，它的两重性特征决定了符号形式与语义相互依存的基本形态和关系。本文试图通过符号物质形式与符号语义分析，反思视觉形式与语义文化的辨证统一关系，强调从形式美学走向视觉文化的观念变革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 视觉传达；图形符号；形式；语义；文化


    在视觉传达设计领域，视觉图形与符号、符号形式和语义关系的探讨不仅涉及视觉信息的设计、传播与有效沟通问题，还涉及传统美学中形式与内容关系的长期争议。对于该课题追根溯源的分析与研究因此显得极为重要，对许多概念的重新认识与界定也值得我们深深反思。
一、图形符号的基本特性
    平面视觉传达设计主要是以视觉形态作为信息载体，以图形符号和文字符号作为基本语素进行传播。在文字符号语言系统中，中文主要以单字、英文以词为基本语素单位，字、词组合形成词、词组、语句乃至文本；在图形符号语言系统中，图形作为一种完整语言结构形式主导视觉语言的表达，它的基本语素单位我们称之为图形符号。图形尤如文字语言中的语句，图形符号就像语句中的字、词，图形符号语素经过有机组合编码形成高一级词组式组合符号和有完整语法结构关系的图形。而图形的系列化或动态延续，则会形成视觉“文本”。需要说明的是，平面设计中的视觉“文本”，主要是指系列化、有关联性和连续性特征的多幅图形作品的集合，是图形“语句”的延伸。本文暂不讨论。
    图形符号系统区别于文字，是人类符号语言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分支，它本质上是对现实世界不同层次物象的直观记录与保留。当现实中的视觉物象及其抽象属性在两维空间以不同方式被记录并凝固为物化的视觉形态时，视觉物象原本的瞬间性、不可保留特点在平面介质中得到改变，从而生成新的指代形式——图形符号语言系统。图形符号、图形符号组合及因其组合而形成的图形式样，可以有效保留，大量复制，并通过媒介广泛传播。
   图形符号是建构图形语言的基本语义单位。由于图形符号语义的形成源自人类对现实世界的不断认识和体验，是对客观世界物象和意义的直观感受与理解，包含着人类认知与体验上丰富深厚的信息内涵，具有重要的语言和文化意义，拥有巨大的应用与研究价值。
二、符号两重性特征所揭示的形式与语义关系
   符号是人类特有的社会文化现象，是一种公共约定的指称方式。任何符号都有着两重性特征，图形符号也是如此。“两重性”是指符号拥有两层结构的特性，底层结构是上层结构的组成成分，每层都有自身的组合规则。1
   我们一般将底层结构理解为图形符号的物质基础，是点、线、面基本形态要素及组合，底层造型要素构成上层结构形式和语义赖以寄托的介质。这些要素本身没有特定意义，如同文字中字母和笔画的线条，是为符号准备了物质的形式。
   而上层结构则是基础物质元素建构的符号，具有符号形式和符号语义两种基本属性，符号形式是符号语义的载体，符号语义借助符号形式才得以表达和显现。
    符号两重性特征是对符号语言基本结构的深层描述和符号形式与语义关系的深刻揭示，也是对传统符号学中符号“能指”和“所指”关系现实存在的验证与补充，而能指和所指关系又恰恰是艺术美学研究中形式与内容关系的深刻反映。
三、图形符号形式的语义层次
    图形符号的界定因其形式和内涵的丰富性、复杂性，需要我们从不同层面来梳理。
从符号语素单位组成来看，我们可以把图形符号分为两大层次：
1、作为图形中视觉语言组成的最小语素单位。也就是可以分解的最小语义符号。它不仅包含具体形态可分解、有意义的子符号形态语素，符号所具有的色彩、空间位置、材料等相关形态属性，也构成基本视觉符号单位。2、这些元素因为人类文化的长期积累和感觉经验的介入，已经具有相对独立的语言意象和内涵，可以影响甚至主导传播信息的整体表达，对意义形成与传播效果有着重要作用。例如，曲线体现优美，直线更多刚直，圆形圆满、完整，而不同粗细、巧拙的线条又表现出性格、气质完全不同的样貌。再比如，红色在不同的视觉环境里会形成热烈的、激情的、爱的、暴力的等等不同语义变化，这种变化成为设计作品重要的表情和信息导向；而相同形态放置画面中不同位置也会因画面力场分布的差异呈现坠落的不安的或上升的飞扬的不同感觉状态。这些因“形式”差别而造成的微妙语义变化和感受波动，过去被笼统地概括为形式的情态，其实这恰是图形符号一种独特的语言价值，它们和具体的形象符号一起构成图形语言系统丰富的语汇基础。
2、作为有意义形象的最小语义符号单位。现实世界的物象或组合形象，一旦具有相对独立、完整的语义信息和指代、象征意义，也具备了符号的特征。这是更高一级的图形符号形式，具有图形符号语素组合的特点（从习惯的角度来说，这种形式在许多应用环境经常被直接解释为“图形”，如标志、指示形、卡通形象等等）。例如龙的形貌，尽管是不同动物典型特征的组合，但因为人类完形的心理感知特点，实际已经在视觉上整合成新的符号形式。生活中的具体形象以及运用同构技巧创意的超现实形象，虽然自身可能有多种符号语素和属性，但因为完形的作用，人们更倾向于把它看作一个更高一级的整体，而忽略其局部的组成因素。也就是说，当低一层次单位符号组合形成高层次结合符号后，原有元素处于新层次的整体关系中而被弱化，人们看到的是整体的新的形象和含义。我们说，房屋不因为有门、窗而不为“房屋”，动物局部形态组合的龙也不再是零碎的局部，而是作为“龙”的整体成为中国人的民族图腾，成为一种超人力量和权威的象征。
   另外，从语义符号组成关系上我们也可以区分两个层次：
1、独立符号语义，即具体的单一的符号形式所传递的语义内涵。美国符号学创始人哲学家和逻辑学家夏尔·桑德·皮尔斯（1839-1914）曾依据符号与对象的关系角度把符号分为图像符号（ICON）、标志（指示）符号（INDEX）和象征符号（SYMBOL），这是独立符号语义较有影响的划分方式，较好地描述了视觉符号表意特点，将人类视觉符号从象形、指示到象征语言表达的层次进行了有效论证和揭示。但是由于这类划分方式关注的更多是孤立的符号信息和语义关系，难以把握实际视觉作品中大量组合式符号形态关系和环境语义特点，不能深入到更丰富的符号组合语言结构研究的层面，有其明显的局限性。目前国内外许多符号学研究和分析都是以独立语义符号为主要视角进行的。
2、组合符号语义，也就是我们说的组合式符号形态的语义。不同符号因其外在形式和内在意义的关联，经过有机组合、编码会形成新的符号，并在产生新的语义同时形成一定的语法修辞关系，例如比喻、拟人、夸张、借代、悖论、互衬等等，超越了单一符号表意的局限，具有比过去单一符号更丰富的意义延伸和内蕴，使符号语言有了根本的飞跃。比如，我们选择和平鸽与靶心同构，可以暗喻战争的残酷和对生命的威胁，让弯曲的枪管与烟头同构，就隐喻成戒烟的主题；富田繁雄著名的反战招贴倒转方向的弹头处理是典型的悖论表现手法；借助安格尔名画《泉》中少女肩头香水瓶流淌出的香水广告实际上就是概念的置换和借代。由于符号语素形成符号和符号组合，造就新的视觉形象，使图形语言的表述在更高一级上获得无限的组合变化，这就如同汉字，很少的符号单位，可以形成无数的词组和句子，所表现的空间，表达的情感与思想更加丰富和自由。3可以说，组合符号语义关系研究是图形符号语言研究的重要方向和趋势。
   图形符号是图形中的具体语义单位。尽管它有自身独立的意义，在某些特定环境也可能独立地作为“图形”特殊形式使用，但它总体上依然还是隶属于图形语言表述整体，需要和图形环境中的其它符号有机结合，才能建构图形完整的语言表述内容。
四、符号形式的实质和符号语义的建构
   通过符号两重性分析我们知道，符号形式的实质体现为符号的物质属性，是符号语义的物质载体。
   “形式”，一般解释为事物的形状、结构等。在英文中为from，它可以是名词，是指形的具体式样、面貌，也可以作为动词，为组成、构成的意思。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这里所谈的“形式”是特指“符号形式”，为名词，没有动词的“组成、构成”含义。动词“组成、构成”主要属于符号组合结构的视觉“语法”问题。但“组合、构成”所呈现的视觉形态，属于符号“形式”范畴。
    符号形式以符号底层基础元素点、线、面为物质基础，并因为其现实空间的可视性而呈现出形状的、色彩的、材料的、位置的等等相关物质属性。它和纯粹理论上“形”的概念所具有的高度抽象性和概括性不同，是现实世界形态的具体样貌。正如阿恩海姆所指出的：“形状和形式这两个词在应用中往往被用来标示同一事物”。4也就是说，“形状和形式”实际就是被标示事物的符号或者说符号形式。
   底层基础元素有机组合构成符号的物质形式，而符号形式因为标示“事物”的特性生成具有特殊信息内涵的符号语义。随着人类语言和文化的发展，被标示“事物”的内涵愈加丰富。阿恩海姆认为“所有的形状都应该是有内容的形式”。5就是反映了符号形式与符号语义的关系发展和密切联系。我们在完成形式语言的塑造同时，也建构了符号语义和符号本身。
    符号语义的形成，依赖于符号形式这个物质载体，源于人类自身生存经历和文化经验的积累、延伸。图形符号形成的最初形态是以与外在事物类似、近似为原则的象形和指示。随着人类生存体验和文化积淀越来越丰富深厚，象征性图形符号开始产生并越来越丰富多元，人类所使用的视觉元素内涵和表情开始剥离空间环境和自然物象本身越来越具有独立性、抽象性和文化经验特性。符号语义从单纯的图像和指示作用发展到象征语言的表达，从单一符号诉求发展到组合符号创意，图形符号语言超越了传统意义的“内容”，包容了感觉、意象、概念等多层内涵，具有更广泛的意义。我们前文中所谈到的符号基本语素单位所具有的情态和语义特点，实际上已经成为视觉传达设计中重要的语言塑造基础，而同构的符号组合形式也成为现代设计中思想语言表达的重要手段，它以“超现实”的语言形态来表现越来越多的具有观念的、思想、意象的审美和意义追求。所有这一切，为视觉符号语言的发展和研究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和实践基础，也标示着视觉符号文化观念的形成。

   符号形式与语义是相互依存、辨证统一的关系。在设计创作和解读中，如果我们过于陷入纯粹形式的分析和关注，就可能导致削弱或消解作品语义深刻的人文内涵，割裂时间和历史，割裂社会联系和作品环境，忽视符号作为人类文化积淀的丰富信息和内涵。如果把形式混同于语义，因强调形式而弱化内涵，就容易造成我们的艺术教育忽视人文修养和综合素质的培育，造成视觉传播设计中文化和沟通的核心评价标准长期得不到正视和反思，导致漠视受众环境，曲解视觉信息语言编码和意义，崇拜虚幻感觉的“新形式主义”蔓延。
   实际上，图形与视觉符号所具有的语义内涵远远超过形式本身可以显现的样貌，具有深刻的历史、文化、社会和环境背景，拥有巨大的文化研究价值和发展潜力。如果我们不超越传统形式主义美学观念，重视运用符号文化和符号语言学的视角来认识反思我们的视觉艺术，就难以真正体会、发现视觉语言中丰富的内涵和积淀，难以真正把握人类艺术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的密切联系，把视觉艺术提升到视觉文化的更高层面上。



注释：
123、参见《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图形、符号与语言》朱永明 著 《美术与设计》2004年1期 58—62页；
4、《艺术与视知觉》[美鲁道夫·阿恩海姆 著 引言第6页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
5、《艺术与视知觉》[美鲁道夫·阿恩海姆 著 115页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


参考文献：
1、《艺术与视知觉》               [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7年
2、《视觉传播——形象载动信息》   [美保罗M·莱斯特著 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 2003年
3、《传播理论——起源、方法和应用》[美沃纳·赛佛林/小詹姆斯·坦卡德著 华夏出版社2000年
4、《西方形式美学》                赵宪章主编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
5、《情感与形式》                [美]苏珊·朗格著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6年
6、《格式塔心理学原理》           [德]库尔特·考夫卡著 浙江教育出版社 1997年



《苏州大学学报》2005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