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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宣:音符与成长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和《乌苏里船歌》一样,都出自瞿希贤之手,旋律都很优美,自然容易被人喜欢,以致广泛传唱。非但是出身较好的同学接收这种“灌输”很容易,就连“我这个祖父辈是地主的“狗崽子”,接收这种“灌输”后都认为地主阶级是一个恶霸。
不知是哪一位哲人说过:哪里有人类的足迹,哪里就有音乐。我们这一代和新中国一起成长的人,从呱呱坠地起,音乐一直伴随我们的成长历程。在音乐声中我们歌唱、聆听,接受音乐的灌输,是形成我们人生观、价值观的重要因素。反思我们从音乐和歌唱中曾经得到了些什么,从这个视角记录我们艰辛的成长之路,记录国家的一段历史。
(一)
人类为何歌唱?为何有音乐?研究者众多,起源也有几种说法。我们的老祖宗有来源于情感的说法,《诗大序》中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人类的生存,离不开一般语言交流;一般交流之上,人类之间还有神性属性的思想要相互传递,这就形成了嗟叹、感叹、感慨;嗟叹时声音拉长,就形成诗歌形式。
外国的科学家有另一种说法,达尔文把歌唱的起源归于“异性求爱”,通俗的讲就是“叫春”。动物求偶都会鸣叫,声音越美越能吸引异性,所以竞相发出婉约优美的声音来求得对方青睐。声音先于语言出现,所以原始人类模仿动物的叫声,尤其是鸟鸣,因而产生了歌唱。
除了用人声歌唱外,人们还尝试用其他材料制成可以发出声音的器具,乐器就此产生,也就有了音乐。中国的考古发掘出的贾湖骨笛是中国最早的乐器,已有的考古证明也是世界发现最早的乐器,距今有八千多年的历史。由丹顶鹤类的尺骨做成,能吹出五声或七声音阶。此外还有埙,是中国最早的旋律性乐器,声音低沉悠荡。
总之,歌唱和音乐是人类最基本的自然属性。它既可以自娱,也可以娱人,更可以通过音乐音响的信息,来传达交流人与人之间的思想感情,古今中外无不如此。
《诗大序》中还说:“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而且“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音乐不但和天理、人伦、风俗密切相关,和国家的兴亡都拉上了关系,成为政治生活的一部分。音乐在统治者的视野中,历来就是一个教化人民的有效工具,总是力图用音乐的形式向人民灌输一些观念,统一人民的思想和行动,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音乐经常为政治宣传服务,是政治家的工具。音乐在教化人民时,不像其他政治意识形态宣传那样具有明确的、强制性的政治指向。歌曲和音乐更便于大众记忆,可以使人不自觉地、潜移默化地接受意识形态,这就是音乐一旦和政治结合的威力。
如果政治家的倡导和大众的音乐追求是一致的,由政治需求派生的音乐就是“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如果政治家的倡导本身已经和人民利益背道而驰,由政治需求派生的音乐就是:“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如果政治家已经异化到公然为大众指定几首音乐和歌曲,排除大众的其他音乐追求,由政治需求派生的音乐就只能是:“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不幸的是我们这些和新中国一起成长的一代,不由自主的见证了音乐如何由“治世之音”之中走到““乱世之音”,,国家如何由“政和”走向 “民困”的苦难历程。
(二)
记忆中,我会唱的第一首歌是《我的祖国》(电影上甘岭插曲)。三岁的孩子,不能理解歌词,固执地把“小伙儿心胸多宽敞”唱成“小猴儿心胸多宽敞”。儿时的我从不怯生,只要有人要我唱歌,马上就大方地开唱。1957年51劳动节,成都市各界在人民公园联欢,大专院校的区域里,几个学校相互“拉歌”。财经学院的几个女生突发奇想,把我抱上舞台,让我独唱了一首《歌唱祖国》。小小年纪,居然有板有眼、字正腔圆的唱完了这首歌。台下掌声一片,要我再来一首,接着又唱了一首电影《宋景诗》的插曲:“打开柳林团,有吃有穿,黑旗小伙子穷光蛋,娶个媳妇不作难。先打王二香,后杀杨鸣谦,官家财主齐呀嘛齐杀净,好过太平年!”台下听众,听一个乖乖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唱完这首杀气腾腾的歌,全都笑岔了气。
四川财经学院的广播站,50年代每天的开始曲,固定是《如歌的行板》(柴可夫斯基 - D大调第一弦乐四重奏 Op.11)。乐曲的主题来至于一首乌克兰民歌《瓦尼亚坐在沙发上》。这一段抑郁的,但是恬淡、平静乐曲,也是小时候我最先接触、最熟悉的外国音乐作品之一。每天的聆听,使我倍加喜欢这首作品,缠着老爸讲解,期待搞清楚它的内涵。恰好《人民音乐》杂志有介绍,在老爸的帮助下,我得知它的主题来源于一首乌克兰民歌。在几种可能的民歌版本中,我不由自主地相信歌词是:“旁晚在青草地上是谁在走来?身穿黑衣,漫步在徘徊,她那一双秀眼,温柔美丽如水,你不知道,她就叫安睡。”在旋律的轻吟之中,眯上眼睛,你会幻想出一个美丽女郎轻盈的步伐在林间草地上款款移动着,渐至思绪迷离。
1955年10月,由55人组成的苏联“小白桦”舞蹈团首次来华,在北京、武汉、广州、杭州、上海等10个城市演出两个月。在成都的演出,家里有许多人去观看过,拿回了一张印刷精美的歌单,上面有《遥远的地方》的歌谱。大人会唱了,再教会了我,是我唱的第一首前苏联歌曲。“遥远的地方,那里云雾在荡漾。微风轻轻吹来,掀起一片麦浪……。几十年后也还是我的最爱,一唱起它,眼前就会浮现俄罗斯广袤田野上的麦浪。
春熙路上的外文书店也有苏联唱片出售,78转转速的黑胶唱片。中间的红色贴纸上有CCCP字样和一个灯塔。价钱相对当时的工资不是一个小数,所以买的人不多。爸爸尽可能买了一些:《柴可夫斯基第6交响曲》;《比才-卡门组曲》……。第6交响曲对于我的年龄来说过于深奥,没有什么兴趣。喜欢《卡门组曲》,经常在家里的手摇钢针唱机上播放,一个人聆听。家里的藏书有《嘉尔曼.高龙巴》,六岁的我看过这本书,对卡门的故事情节大体了解,对卡门那热情奔放、放荡不羁的性格和斗牛士勇敢、高傲的形象很喜欢。组曲中《哈巴涅拉舞曲》(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和《斗牛士之歌》,听了许多次。书本上读来的形象和乐曲的诠释融合在一起,人物变得立体,而且很美。
祖屋的书房里有一个唱片柜,上面摆留声机。下面的若干里有唱片200余张,其中中国“百代”等公司出品的京剧唱片占了三分之二,余下就是“Columbia”“Victor”公司的音乐唱片,大部分的唱片多是非常“高端”的曲子,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懂,例如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莉莉•彭斯(Lily Pons)唱的歌剧选曲。其中单独成册包装的格里格幻想诗剧《彼尔•金特》8首管弦乐组曲;一张抗日战争时期援华美军的军用唱片《小约翰•施特劳斯-蓝色的多瑙河》(和易碎的虫胶唱片不一样,唱片的基底是纸质的),和《卡门组曲》一起成为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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