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师”就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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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师”就在楼下
                    周宇节
    初中以后，经我妈的朋友的介绍，我认识了蔡兴蓉这位被教育界称为“癫师”的老师。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家楼下那个经常不关门而且常有小孩子嬉闹声响的家，就是蔡老师的所在。
  认识归认识，我的主要目的仍然是上课。慢慢的从上课里我更多的了解了这人。但我总觉得他这人——不知在哪方面就是有些奇怪。他的讲课水平虽比平常老师高很多，但他的普通话真的是让人如闻天书一般，有时能听懂一二，有时又半个字都听不懂。讲课到兴奋的时候，手形总会到‘兰花指’的状态。笑的时候还是比较腼腆，常常是捂着嘴笑，我想大概是他怕‘龅牙’会突出来吓到别人吧。但还是比较幽默的一个人，他的那种气场和文采都可以和他的名声相称的。我从心里还是比较佩服他这个人的。
    在佩服的同时，我也觉得挺困惑的：为什么他这样有才华有见识的人不去学校教书呢？真正的好老师不是应该留在学校吗？
    后来，在一次次的交流和课程中，我才了解，原来他是一个对中国式应试教育深恶痛绝的人。我听闻他在从前做老师时做的“荒唐事”：有在中秋带全班同学赏月吃月饼；有春来之时带全班同学上船横渡汉水；也有一节课讲三篇文章，——在他看来，那些现代文本是泡好的茶，学生自己喝就是了，实无必要说三道四。总之，那些行为在当时甚至是现在都是很难被认可的。但他仍然毅然决然的做了下去，并不因为旁人的议论而停下自己的步伐。慢慢了解，我才越发感觉他并不是真正的怪人，而怪人恰恰是那些主张死读书读死书的人。他们不懂得什么才是开发，什么才是成长。
    与那些麻木了神经的教师们相比，在蔡老师手下做门生，就是像沐浴在阳光里。
    在癫师所作的新书《下辈子还教书》中有言，他觉得中国的教育就是形式主义，——完全没有触及学生的灵魂。早些时候，他一直都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形式主义，后来，他偶然听到一位老先生对他的劝告，那位老先生说：“我从来不看一本书，也还不是年年评先进？”受此“启发”，他终于对教育完全失望，到了海南去做商人，后来因为经商失败，他就卖掉了自己的翻斗车，又做起了老师。前几年，不知怎么的就辗转来到深圳这个新兴城市，做起私塾。于是乎，我拜他为师与他一同研习文学。说起来，也是一种缘分。
在他每星期两小时的课堂上，我们开始思考如何做人处事，“言忠信，事笃敬”是他的口头禅。他老说中国文化了不起，还不断强调中国史是人类史的正史。他说李白是“以道家为底子，以儒家为路径”，所以进退自如，活得洒脱，而杜甫唯儒不道，不免太过辛苦。他说佛家很悲观，而人只有在宇宙观的悲观上才能建立人生观的乐观，不然就是不要脸的乐观，等等，反正都是在学校绝难听得的话。
而有时候遇到不好解决的问题他都会停下来和我们坐在底下的门生们交谈或是议论。在他觉得自己解释的不对的时候他也会尴尬的笑笑，然后问我们如何看。有时他讲累了，就会出个挺坑人的题目来问我们，让我们想想，每次都是说：给你们三分钟，甩下这句话之后就溜到房间里去抽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久久不能散去，有时还会边抽烟边看上一段戏，然后心满意足的回来给我们继续授课。我们当然也不在意他的偷懒行为，因为我们在他抽烟看戏享受的时候，也在偷懒聊天看视频说说笑笑。
   说了他的为人处事和上课习惯，再说说他交结的朋友。既然被称为癫师，那么结交的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了。常常会听到他和别人出去吃饭了不在家因而上不了课。我想，他的饭局大约不会像一般人的饭局，结交的人也应该不是白丁之流。后来我果然从妈妈的嘴里得到了证实，真的多是社会上鼎鼎有名的教育家、历史学家或是文学家。想想他们谈天说地，喝点小酒，抽两根烟，其乐无穷。此应是癫师之本色也。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何时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癫师的居处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一进去就有种到了社会名流家中的感觉，连气味都能感觉到——一屋子的烟味，那叫一个芳香诱人回味无穷。每每上完课我的衣服上裤子上手上头发上都是烟味。不过呢我倒不怎么在意，洗个澡就没了，况且我这烟味是癫师抽的，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因为我是学生党，家里有时候又没人，所以我隔段时间就会去癫师家中蹭上一顿饭。师母的手艺每次都能让我感觉到如临皇宫，在吃满汉全席。在他家里我常常会吃的比平时多很多，好几次还都添了碗饭。现在一想起来我还流口水。师母待人也是极好的，很平易近人，感觉很亲切，也很像家，可不像那个疯癫的老头，想清楚了什么事就忽然大叫一声好，吓我一跳。
    这么随便写写，也写了这么多了，损了癫师不少，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相信癫师他仍旧会走他所憧憬的路，继续和我们这群门生混在一起，教我们围棋，教我们做人，教我们写文章。每每想到他，我的眼前总会浮现一个人，他黑色的头发里夹杂着几茎白头，肩上披着外衣，张着嘴露着龅牙，指头尖夹着根点着的烟，笑吟吟的迎出来说：哎哟，宇节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