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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通:王庆云与《荆花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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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8 10:23: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李学通:王庆云与《荆花馆日记》



按:《荆花馆日记》,商务印书馆2015年4月出版,下文为日记整理者撰写的前言。

《荆花馆日记》,又名《王文勤公日记》,作者为晚清著名督抚王庆云,时间自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至同治元年二月。其中咸丰十一年十一月以后为其子传璨追记。

(一)

王庆云,字家镮,又字贤关,初号乐一,又号雁汀,福建闽县人,生于清嘉庆三年(1798)二月二十九日,卒于同治元年(1862)三月初七日。

据说其祖上业贾,家境曾经富饶,但到王庆云出生时,已家道衰落,生计窘迫。王庆云5岁入塾启蒙,因家中无力延聘老师,只好附学于伯姑林姓婆家。嘉庆二十一年19岁入县学,二十四年22岁中举人。自得中秀才之后的十年中,“门庭豫顺,食指渐繁”, 王庆云与兄弟三人先后于白石头乡叶家、程家开馆授徒,“以馆谷持家”。馆课之暇,约期归省,煮茗浮白,承膝下欢。期间,先后于嘉庆二十五年,道光二年、三年、六年、九年北上赴京应礼部试。公车五上,终于道光九年获中贡士第五十六名,殿试二甲第二十名,赐进士出身。朝考获第十名,入选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留馆,授编修。这一年他35岁。

在翰林院时期,王庆云曾于道光十四年奉命典试广西,任正考官。十七年初,任功臣馆纂修、国史馆协修。该年八月,出任贵州学政。履黔三年,王庆云以振兴边疆地区教育为己任,激励实学,优加奖赏。他与清末经世学派代表人物、《经世文编》编者,时任贵州巡抚的贺长龄(藕庚)最为投契,还对《经世文编》收刻后,林则徐有关湖广盐漕的奏折及各省有关时务的奏疏,亲手整理补充。

道光二十一年回京后,他先任功臣馆纂修、国史馆纂修。二十六年,始充文渊阁校理、国史馆提调。这期间实际有二十二至二十五年四年是丁忧在籍。二十七年五月,翰詹大考中,王庆云以诗、赋、楷法俱佳,列名第一,蒙道光帝召见并授侍读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翌年,转侍讲学士。二十九年,又升通政使司副使。三十年,咸丰帝即位后,命大臣保荐人材。王庆云得到好友、礼部侍郎曾国藩的举荐,诏擢詹事府詹事,又署理顺天府府尹。咸丰元年五月,授户部左侍郎,兼管三库事务,仍署顺天府尹。咸丰二年,署户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做为经世派官员,王庆云通知时事,于财政问题尤为留心。在户部二年有余的任职期间,穷其利病,稽核出入,查出道光三年至咸丰元年江宁、苏州、安徽三布政司例应入拨、延未造报各款九百三十六万两。特别是在清廷财政艰困的背景下,参与行钞、铸大钱等问题的讨论和设计。

咸丰三年,王庆云外放陕西巡抚,四年末调补山西巡抚,七年六月出任四川总督。自太平天国起义爆发,清廷用兵东南,财政日形支绌。王庆云由户部侍郎而转任地方督抚,于中央财政窘况知之甚明。在任督抚时期,特别是在晋三年,于地方财政税赋多所兴革,解京内外协济各饷逾千万,地丁不足,佐以盐课、捐输,竭力催提。督川期间,王庆云一方面巡阅营伍,剿匪缉盗,力行保甲团练,同时积极筹办条粮津贴、楚盐抽厘并江西、湖广捐输,以备拨解。八年兼署成都将军。

九年四月,英法联军侵华日亟,咸丰帝以“王庆云平日办事精细,心地和平,必能驯扰外夷,安定民心,操纵得宜”,特调其出任两广总督。七月,王庆云自成都登舟出川。因忧念大沽警报、广东海防,内心焦虑,行至湖北,旧病复发,即借住汉阳,请假调理,一月后具折请辞。九月十二日奉上谕,准其开缺。年末王庆云至西安,次年四月渡黄河,侨居山西汾州。十一年九月,同治帝登极前一日,降旨征召起用祁隽藻、翁心存、罗惇衍等退闲官员,授王庆云都察院左都御史,旋又于十二月十七日改授工部尚书。

虽病体日羸,请假调养,行期屡改,王庆云仍欲力疾赴召,却于起程前一日即同治元年三月初七日,病殁山西汾州,赐谥“文勤”。同治三年,山西在籍绅士合词请入祀山西名宦祠,奉旨依议。同治八年,归葬福州西门芋坑山。

(二)

王庆云闽县祖居旁,有屋三楹,曰荆花馆。王庆云丁忧期间曾在此读书课子,随所得,笔为札记,并有《荆花馆遗诗》存世,故其所遗日记亦以“荆花馆”题名。

《荆花馆日记》从王庆云道光二十六年服阙期满、返京任职记起,至同治元年病逝止,共十六年。由于王庆云勤于记述,“日有恒业,夜则记日间所事,以自考镜”,留下这部总数约八十余万字的日记。日记内容极为丰富,既有他本人担任户部侍郎、顺天府尹,以及出任秦晋两省巡抚和四川总督期间,办理中央财政情形和地方重要政务实情,包括觐见奏对,朋僚交游,租房借债,求医问药,以及赴任、出巡、沿途所见山川形胜、风土民情和与友人来往函札、诗文等,也包括清廷的各种仪注(如召见、入值、迎驾、陪祭、葬礼等)、科场试事等等。所记或为作者亲身经历,或见于邸报、上谕、廷寄、奏章,或从与人交谈、往来书信中获得的信息。除记述事实外,也记录了王庆云本人对事情的看法主张,对人物的臧否。

由于职务和任职地区的不同,日记所记的内容也各有特点。前一阶段即道光二十六年至咸丰三年,王庆云自言“起家词馆,两权京兆,三载农司”,[①]因此日记中的京官生活,多为在翰林院读书修史,以及参与户部理财活动及处理顺天府地方事务情形。咸丰三年至九年的后一阶段地方督抚生活,重点在地方筹款、劝捐、吏治、防务等,而于国之大事,如清军和太平军、捻军的交战情况,列强侵华活动,则始终均有述及。现将相关内容简要介绍如下:

翰林生活:与林则徐、曾国藩的交往

道光二十六年返京任职后,王庆云初在翰林院国史馆读书修史,虽然在八月十二日“派署提调”,实际主持国史馆工作,但相对后期职务而言工作尚属清闲,生活也堪称清贫。每日所记多为日常的读书写作生活,以及师友朋僚间的交游酬应,吟诗习字情形,与家乡的书信往还,甚至看病吃药的方剂。这些都为我们了解清代京官、翰林的生活提供了颇为具体而详实的样本资料,同时也为相关人物的研究提供了颇为有价值的线索。如:

二十六年九月初九日全天活动如下:

早,进天安门朝房,磨勘顺天卷,分得七本多七签少三签,中刘翰清卷佳,二场尤好。午正至馆,校进呈冬季传四篇、吴师传一篇。尚有穆师官衔未上。供事张叔瑾,撤承发一年。晚,邀古樵、吉甫昆季及薇堂小饮。子贞适来,入座颇酣。

这一时期,王庆云交游范围主要以在京的福建同乡、乡试会试同年为核心,也有一些京官同僚。其中包括林则徐(少穆)、林镜帆(林则徐哲嗣)、沈葆桢(幼丹)、何秋涛(愿船)、何绍基(子贞)、毛鸿宾(翊云)等,而且与礼部侍郎曾国藩(涤生)、大理寺卿倭仁(艮峰),以及御史季芝昌(仙九)、袁甲三(午桥)等也交往颇多。如二十九年五月十八日记有:

晚,邀子贞星使及郑小山、沈幼丹、何愿船雅集。

日记中提及林则徐的地方有20余处,主要是书信往来。例如:

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廿三日:

奉到少穆前辈手翰,并委书都匀陶济园封翁家传。来信勉以文章事业,毋徒以笔陈图作铁门限。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廿七日:

少穆前辈书来,以洱茶为赠。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林则徐二十九年在云贵总督任上引疾开缺回乡后,王庆云等积极主张和支持林则徐再度出山。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他先是“致林镜帆书,为少穆先生劝驾”,未见效果。五月,咸丰帝下登极求贤诏。经大学士潘世恩,尚书孙瑞珍、杜受田等举荐,清廷命转饬林则徐“迅速北上,听候简用,毋稍延缓”。

七月初六日,王庆云“闻少穆先生尚未应诏束装,拟为劝驾之书”。此次又因故未果。王庆云仍不甘心,在八月初三日收到林则徐来函之后,又于次日的复函中再次劝驾,并在日记中保留下了这封信的最后一段内容:

出则当肩其事,而为公难者,世间无易就之业,亦无必不可成之功,视其人方略何如耳。此事从来如三年之艾。今上春秋鼎盛,必不责效目前,但使审度形势,专一事权,终当收无穷之利。且都人士喁望之情,与九重侧席之意,正以需人,担荷时艰,若人尽畏难,谁与共济?

此函与林则徐十月最终接受钦差任命,再次出山或许也不无关系。

王庆云与曾国藩的交往,也是《荆花馆日记》中引人关注的内容之一。日记中最早有关曾国藩的记载为道光二十七年九月十三日,时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的曾国藩,与王庆云被分派为当年武会试的正副考官,二人因工作关系相识,此后惺惺相惜,相互引为知己,交往日益频繁。

曾国藩对王庆云颇为看重。咸丰帝登极后,曾国藩于道光三十年三月在应诏陈言折中,主张用人行政二者并重,同时举荐时任通政使司副使的王庆云。[②]据《荆花馆日记》三月十八日所载:

赴园复命。晤涤生,以保举告。予谓前已有信坚却,何尚尔耶。答以非为进讲,因于掌中书封字相示。问以折子递未,曰已进矣。为愕然久之。回朝房告敬堂,则曰此不必辞。进城,晤艮峰,又曰当勉力以答知己。闻前数日涤生与艮峰、敬堂议及此事,乃悟此举固出涤生,至诚二公亦尝赞之,故更不踌躇也。

王庆云对曾国藩也极为欣赏。同月二十六日《荆花馆日记》有记:

涤生任事之勇,与人之一,余所不及。

王、曾二人由公交而私谊,交往日密。例如,曾国藩见王庆云常赴圆明园直日,而车马不济,往来“车中颠簸颇乏”,遂于以辕骡相赠。据《荆花馆日记》咸丰元年七月十七日记:

涤生送来辕骡一匹。

咸丰二年曾国藩丁忧回籍,王庆云身膺户部侍郞兼顺天府尹重任,公事猬集,二人也时常函札往来。面对漕运或海运同僚纷争如讼的乱象,王庆云不禁慨叹:“河漕大局,惟涤生可与议此,而今又契阔,环顾喟然。”十月十六日作书与曾国藩,书中有云:

偶有疑难,思欲商度,环顾喟然。此景此情,非寻常朋友离索之比,又不敢轻以语人,惟兄能共喻之也。

此后曾国藩在乡组织湘军,率军在前线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王庆云则出任陕西、山西等地督抚,实际担任起在后方为清廷筹济饷源的重任。虽然二人此后再未谋面,但关系却更加紧密。据《荆花馆日记》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载:

致涤生书,良友久别,剌剌不能自休。

而且这种联系也变得更为重要——关系朝廷安危。同月二十九日日记:

得涤生九月望日书。前在衡州造船募勇,未毕而贼至,有宁乡之胜,旋败于岳州。贼以大股南犯,再胜之于湘南,而复有靖江之失。于是常、澧被掠,窥长沙愈急。近者岳州十三战仅败一次,余皆全胜。转战而前,克复武汉,事机凑泊,有不尽由人力者。现在贼退靳、黄已下,须趁势追剿云云。因与子临书,言:吾辈为国家典守财赋,遇此得力之兵,而不络绎饷馈,可云辜负。长江数百里,涤生以孤军深入,以后解饷,难于今日云云。读涤生奏稿,须眉毕现,使人勃勃有生气,惜字多未及发抄,使人人共见。

王庆云以此项饷需尤关全局,遂移缓就急,停支本省兵饷等款,先行解往前线备用。在湘军与太平天国的战争中,如果没有王庆云从晋陕两地源源不断的财政支持,其结局是不可想象的。这其中首先是源于王庆云“吾辈为国家典守财赋,遇此得力之兵,而不络绎饷馈,可云辜负”的政治自觉,当然也包含着他与曾国藩的私人交谊与惺惺相惜。

《荆花馆日记》中,涉及曾国藩的内容总计约有200余处,也为曾国藩研究提供了很多颇有价值的资料。

政事公务:从侍郎到督抚

王庆云《荆花馆日记》史料价值之所以较高的重要原因,一则是因为他两权京兆,三载农司,历任秦、晋、蜀三省督抚,职务重要,履历丰富;二则是由于他勤于著述,记载详细,不论是个人生活,还是政事公务,日记中保留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可为今天的研究提供极有价值的参考。据粗略统计,《荆花馆日记》一天所记最多者有达800余字。有些重要活动,如皇帝召见,“退则记天语于册,以识不忘”[③],而且记录颇为详细。

例如,道光二十七年得获翰詹大考第一后,五月十六日在圆明园受道光皇帝单独召见:

子初即起,丑正到园。出门雨甚,将至园放月,旋晴。至朝房具服,复至吏部朝房小憩。寅初二刻宫门辟,遂入递折,还至朝房小憩。卯初三刻复入,候旨于出入贤良门东之朝房。卯正,传出召见第六起,与锡龄、鹤汀、富呢牙杭阿容斋、支清彦少鹤,入勤政殿西小门外之南房候宣。甫交辰初,宣入勤政殿赐见。御座居中,跪在军机第三垫之西面,向东北免冠叩头,奏云:臣王庆云叩谢皇上天恩。

上问:汝福建那一府?

奏云:臣福州府人。

又问县,奏云:闽县。

上问:是原籍否?

奏云:原籍就是福建。

又问居处,奏云:城内。

上问:福建省城有英吉利,他人并不多,只有八九个人,汝看见否?

奏云:臣不大看见他。

上云:自然。汝见他作什么。

言至此,似有慨然之色。

又问:他所居何处?是城内城外?

奏云:在乌石山。

问:他所居是他自己起盖,抑系我们给他住的,或是租民房住的?

奏云:他山上住在庙里。

上问:汝是升侍讲学士来谢恩的?

奏云:是。

上问:汝今年四十几岁?

奏云:臣五十。

上云:汝五十岁尚能如此做,实难为汝。这题目谁不懂得,但做得不好的甚多。汝三样俱好,自然要把汝取在一等第一。

时瞻天颜,似有悦喜惊讶之意,臣伏地叩头。

上又云:汝五十岁尚能如此做得好,实难为汝。

上问:朕记得放汝试差、学差,是那一省?

臣叩头奏:蒙皇上天恩,道光十四年放过广西试差。

上又问学差。

奏云:十七年放贵州学差。

上云:汝当时是编修。

奏云:是。

又问:汝得过日讲起居注官否?

奏云:未。臣去年蒙派文渊阁校理。

上云:往后讲官缺,自要出来引见。

奏云:是。

上云:翰林衙门无甚事,向后可以照旧用功。

奏云:是。

上倚佩,臣叩头,冠起,退出。

正是因为此次翰詹大考成绩突出,王庆云开始受到关注和提升,由侍读学士、侍讲学士通政使司副使、詹事府詹事,而顺天府尹、户部侍郎,由闲曹散吏,而渐居要津。从日记中可以看到,其日常生活内容和精神状态也发生明显改变,每日或顺天府署,或户部衙门,或入朝值日,或赴库监收监放,与早年翰林院编修的生活,已全然不同。

不仅如此,日记中更保留有大量相关政务活动的实质性内容。例如,咸丰元年,担任户部侍郎兼署顺天府尹期间,内务府议令庄头增租,佃户不应则勒限退地。王庆云偕直隶总督讷尔经额,援乾隆间停设庄头、嘉庆间奏禁增租夺佃两案,奏请敕内务府不得任意加租。虽颇费斡旋,最后户部会奏内务府编放庄头租项,终于守定不准增租夺佃的底线。

五月初五日  拟与讷制台公函稿。径启者:内府编放庄头一案,事阅二年之久,地亩尚未兑清,实缘租项未能议定。前者内府令委员会同指地议租,已承尊处会咨办理矣。弟等本意,俟内府司员目击增租夺佃之难,然后彼此咨商,从容挽救。今户部又以各佃控案发,令饬属妥为办理。内顺属已有十九起之多,不知直属更若干起。次等佃户,纷纷赴诉,必非低首下心,束手足而甘受鱼肉者。庄头欲依势作威,逼勒州县。州县顾畏参限,逼勒百姓。万一蠹役刁民从中播弄,弊有不可胜言者。此事受德受怨,姑置勿论,第部中既令饬属妥为经理,而民力地利,既万难强齐,佃户、庄头又两不相下,州县之晓事而能了事者,不可多得。迨至经理未能妥善,或酿成它故,圣明在上,吾辈何所逃其责乎。且以二年不能完结之案,奏限三月,其限内能否清完,概可想见。及参限已届,行取职名,既不忍以无辜州县纷纷置诸吏议,那时分辩已迟,办理更为棘手。弟等相此事机,似难姑待。为今之计,若仿照嘉庆五年户部奏案,吁恳恩施照州县原册禁止增租夺佃,此久远相安之办法也。内府不得偏听庄头,地方官亦不许偏徇佃户,申明旧例,将互控案件,请仍归现审处核实差项钱粮,酌量秉公办理,此平允可行之办法也。截至现在,将已增租者,听其增租,未增租者,著委员会同地方官悉心体察地力民情,妥议租项,务使庄头、佃户,两下无亏,不许稍有抑勒。此目前相安之计,亦不得已之办法也。前者内府咨文,经户部层层指驳,理屈词穷,遂以奏案强令遵办,若吾辈有言,更以为见好市恩,受人怂恿,故此事断非咨商之所能了。弟等谊属同舟,既有所见,不敢不率臆直陈。台端体国爱民,必有高识远见,非弟等所及者。骧首下风,伫候示复。不宣。

再如,同年奉命查办顺天乡试中直隶士子与京官为籍贯事互控一案。因顺天大、宛两县,寄籍多于土著,未经声明入籍而应试者颇多,王庆云认为若一律按例斥革,伤及甚众,奏请令补行入籍。时京官势众,以为袒庇士子,声言弹劾。最后终于议定,未入籍者补行入籍,且已入仕人员也一律补行入籍。前后日记记录此事颇为具体:

八月二十四日  籍贯事委霸昌道文煜、南路厅丁希陶审讯,是日传到贡监各具亲供。余谓报官入籍一节,恐属具文,代匮半年余,见有归原籍者矣,未见有报明入籍者也。以例而言,凡未经报明入籍,即有地契粮串,而未阅六十年者,皆不得与考。第思六十年则两世矣。流寓之人,本非得已,祖孙限内不许读书应试,其攻苦而幸获一襟者,以法绳之,而皆当废锢,此情不可也。其祖父已经寄籍,或仕宦,或胶庠,为子孙不以祖父之籍为籍,将使父子异籍耶,抑将为证父攘羊之举,而后得改归原籍,此理不可也。考子孙之冒籍,并及祖父。昔何其宽,今何其隘,不特本人坐废,而数十年前出结收考之人,皆当追议,为一身而累及一家,为一人而波及众人,万万无此政体。天日在上,岂有瓜蔓连钞之理哉。且如同乡官所言,京官中有冒籍者,禀保中有冒籍者,将并京官及禀保之冒籍者而攻去之耶。抑明知其人众,不可胜攻,俟其子孙应试而后锢之耶。宽以待及身违犯之祖父,而刻以绳不能异籍之子孙,忍孰甚焉。

二十五日  华阳过谈,将来复奏籍贯事,但说情理,而不引用例文,诚是。又云《礼部则例》于冒籍处分,宽严不一。余谓率性将两歧说破。

检《科场条例》冒籍门,并续增三十年议复赵东昕各条,令人有求生不得之叹。尚幸祖父寄籍,漏未报明,其子孙作何办理,向无明文,似有一线生机,然无例而已有案矣。

再如,清末财政支绌,行钞、铸大钱之议屡起,王茂荫(子槐)的行钞奏议甚至引起正在伦敦撰写《资本论》的马克思的关注。时任户部侍郎的王庆云,直接参与行钞、铸大钱之事的讨论与方案拟定,日记中有相当多的相关记载,既有王庆云个人的主张,也有同僚的讨论过程。上世纪六十年代《近代史资料》编辑部之所以抄录整理其日记,重要原因之一恰是看重了这些与清末财政密切相关的内容。如:

九月廿五日  直庐。阅王侍御条奏行钞疏草。兹事之不可行不待问而知,顾言者有不得已之苦衷,则亦当于不可行中,留万分一之余地。盖论事易,而当局难;摆脱气习易,旋转运会难。运会所趋,若水赴壑,可勿惧哉。

廿七日 今日银贵钱贱,方道光二十五六年早有议及者,而莫详于朱学士嶟、刘给谏两疏。兹得何伯英所抄部议,及各省复奏,汇为两本,于此案可称大备,付之钞胥,暇日细为批点。各省复奏,皆不可行,大抵以转运繁难为解。试向未用银之时,岂非用钱流转。又试思将来之银,如今日之金,亦能不用钱流转乎。各疆吏既同称窒碍,岂能以口舌再争究竟。及后知履后艰,斧柯在手,而不能行,乃敢信为真不可行也。伯英有心人,可与论事。闻所钞盐务尚多,当从转钞,或尚有可以变通处耶。

到部。补廿五稿。与翁少农谈。自来国用不足,莫不加赋于民,如一邱之貉。顾我朝以来,因明条编之法,徭银已归地粮,康熙间丁赋又归地粮,至雍正间耗羡归公,而农民上供遂成偏重。今商贾拥资千万,但使家不置田,即一丝一粟之赋,未尝上纳。同此践土食毛,可谓不均。今江浙赋漕之重,各省盐课,在在取盈,一经定额,即不能议减。若取商贾之有余,以减盐课,则盐务日有起色,以减江浙浮粮,则东南民困得苏。裕国阜民,端在于此。今日不患不变法,而患无善于奉行之人。舍得人,诸事皆无下手处。少农言,茶烟二物,为今人日用所必需,可以征榷。余未敢应,处此位而发言不谨,一蹉跌即为桑孔后身。与其变法而取害,不如守经以观时。石头路滑,尚慎旃哉。细思今日整顿盐务,必先减盐课。以百倍国初之户口,宜乎盐利日增乃反日绌者,课重而官不敌私也。必课减则私戢,私戢则销畅而引增,其利不归之国,又将焉往。商者四民之一,盐者又百货之一,分地行盐,而百货则任其居积,初不过而问焉,不平甚矣。《易》之益曰“损上益下”,《语》曰“均无贫”,此龟鉴也。

十一月初八日  候文大农,适王子槐侍郎至,谈大钱。余谓当十总以五钱重为适中。

出任地方督抚以后,王庆云日常重要工作之一便是协筹军饷,军饷二字成为其日记中最常见最突出的名词。时常接到“著王庆云设法筹画,速于陕省无论何项,即行拨款,派员起解”之类的廷寄上谕。例如:

咸丰六年三月初三日  未刻奉廷寄,令筹解庐州、扬州军饷,又催解京饷甚急。中外交困,而取资一隅,不沦胥不止。守土者以民为本,荣辱得丧,只得付之天命。

又如:

咸丰七年四月初七日 接初五日五百里廷寄:奉上谕:胡林翼奏,饷欠兵饥,请于山西藩库、河东盐库筹银三十万两等语。山西协拨各路军饷甚多,未必有此巨款。虽不能如所请之数,总须先拨一二十万,俾资接济等因。钦此。胡中丞奏,都兴阿进剿皖贼四次,夺垒十一座;杨载福水师正拟会攻湖口,便图安庆;李续宾步队亦素称得力,请拨三十万两,稍清旧欠,以为进战地步云云。屡空之余,请求愈巨,何以塞之。

初八日 余拟楚饷既有不时之需,将所拟每月二万,提前数月解往,请届时乃再拨月饷。月川以为太板,实不如请由藩库筹八万,将河东本月拟解二万添入作十万,与旨意似亦相符。而先解河东二万,续由藩库分批起解,辗转间与提解月饷之法略同,而不露痕迹,亟从其议。次日,复致月川,十万似勉符旨意。但无款亦属空言,且何以为继。

升任四川总督后,王庆云也曾主持筹办条粮津贴、楚盐抽厘并江西、湖广捐输,以备军需,但相对而言协济军饷不似晋陕二省频繁,日记内容多为与地方吏治、防务有关的军事行动及保甲治安措施。如,为镇压贵州思南教匪之乱,王庆云遣兵出防酉阳、秀山,并请饬总兵蒋玉龙自镇远规复思南的经过情形。为镇压四川啯匪,饬行保甲,立限捕盗的措施安排,以及奏请于酉阳设屯田,分设屯兵,驻防城乡要隘的过程等。

经世思想:学问与行动的距离

王庆云通晓时事,是清季经世致用思想的积极提倡和实践者,日记中也保留有许多相关史料。出任贵州学政三年期间,他与清末经世学派代表人物、贵州巡抚贺长龄(藕庚)交往密切,视为知己。王庆云于财政情形尤为留心,所著六卷《石渠余记》,分条记载清初到道光年间财政、兵额、吏治、漕运、钱币、矿政、关税、畿辅营田水利等沿革实况,间或有画龙点睛的评断,甚至有些还考评到明代或明代以前,是研究清代经济史的重要参考资料。如关于盐务者,有《纪盐法》、《纪引课》、《直省盐课表》、《纪盐禁》、《纪河东盐法篇上中下》;关于漕运者,有《纪漕粮》、《纪漕船运军》、《纪漕运官司期限》、《纪罢漕折》等。《荆花馆日记》中,保留了大量与该书有关的信息,如某篇作于某日,作者撰写的过程、资料来源,以及写作中对得失利弊的思考。

从充满忧患意识与焦虑情绪的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身处鸦片战争以后和太平天国起义风起云涌,外患内忧交加之世,王庆云从一位体制内读书修史的翰林,到督抚一方的封疆大吏,始终关心着国家民族命运。这既与他出生于地处东南沿海的福州,对东南夷情有切身的了解有关,更有其经世致用的思想渊源。日记中不仅有很多他阅读研讨《海国图志》、《瀛环识[志]略》的记载,而且还记载有他与《朔方备乘》作者何秋涛(愿船)、《瀛环识[志]略》作者徐继畬(松龛),很多很深交往的情形。作为同为京官的福建同乡,王庆云与地理学家何秋涛的交往很密。何秋涛潜心中国北部边疆及中俄关系研究﹐所著《北徼汇编》(咸丰帝赐名《朔方备乘》),价值极高,而且于魏源《海国图志》、徐继畬瀛环志略》等书均有研究。王庆云对何秋涛颇为钦佩,视为良友,语多赞赏,如:“愿船书气盎然,语有条理。”“博闻强记,令人有望洋之叹。”“与愿船谈,令人忘倦。”“愿船过谈移晷,令人怀抱为开。”“须良友以广见闻,安得人如涤生、愿船哉。”等等。虽然何秋涛于同治初年早逝,但《荆花馆日记》中仍近50处王庆云与其相互借书、抄书、雅集交往的记载,也是研究何秋涛生平的重要史料。

王庆云与清末另一位经世思想代表人物徐继畬的交往,则更有耐人寻味之处。徐继畬在任福建布政使、巡抚之时,王庆云与之是否有过交往不得而知据。据日记载,王庆云于道光二十九年即《瀛环识略》付梓刊行的第二年夏天,已经读到了徐的这部名著:七月二十五日“借得《瀛环识[志]略》,读之。”次日又“竟日翻《瀛环识[志]略》。”并于二十九日又将此书推荐给好友曾国藩。据其记载,当时该书流布甚广,“已遍布贵近,殆去天尺五耳”。虽然对书中所述知识很感兴趣,但是对徐继畬的许多观点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评论是:“《识[志]略》颇善叙事,而于立言之礼甚多违碍,未免为之惋惜。”大约徐继畬那些赞美之词,如“米利坚,合众国以为国,幅员万里,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华盛顿为称首哉!”对王庆云而言还是走得太远。于此也可见王庆云的思想边界。

在王庆云出任山西巡抚时期,徐继畬已因福州神光寺案被贬回原籍山西,在平遥超山书院以读书授徒为业。到任后,王即致书“松龛前辈”,内言:“静念生平,珂乡知好本无几人,……欲知地方一二利病,夜行无烛,伥伥何之。”徐继畬也因此与王庆云有了颇为直接和频繁的交往。作为地方有影响的士绅,徐继畬在当地颇为活跃,特别是在镇压阳城农民闹盐粮事件中,更是与王庆云频频互动,日记中都有具体的记载。咸丰五年初,王庆云到任伊始,即接到“阳城黄令传绅禀,县民赵连城欲纠众滋闹盐粮,情罪甚重”。当时官吏豪绅向农民增征田赋、哄抬盐价,加增过多,民不堪命,阳城、沁水农民赵连城、王法囤等聚众反抗。王庆云最初以“官先自返无瑕,而后可以戮人。如果民顽,亦不能不示以火烈。……至抬价之盐伙与重利盘剥之胥差,尤不可稍为宽假”。先撤任沁水、阳城县令,并提两处办盐之人至省讯办。他认为:“官护商而又纵之渔利,民侧目于商,而因无忌惮于官,若不持平,何以服众。”并不欲用兵镇压。而徐继畬则一再致书,“言阳城已成髋髀,非芒刃所能解,请奏斧斤”。 王庆云坚持“凡事皆不可轻妄而况兵乎”。因此迟回数月,后见营县兵役莫可如何,决意威克,奏奉廷寄上谕:“王庆云奏山西阳城匪徒赵连城聚众滋闹,经该抚出示晓谕,许其出道,乃该处刁民仍复怀疑负固,自应酌调官兵围捕。倘该匪畏罪输诚,著将首要犯人重惩办,其余无知愚民,仍著设法解散等因。”遂调兵围捕,将为首的赵连城、王法囤等解省枭示。事后徐继畬颇为振奋,认为“潞、泽可数十年无事”。而王庆云在检点上任第一年所收徐继畬来书,按次排比之后,也有“虽其言不尽可从,而急难之中,为我忠告,岂世俗之交所有”的感叹。后来王庆云因病去职,客居山西,徐继畬还曾以本支叙传向王庆云请序,并“以《养生杂说》相劝勉”。仅从王徐二人七十余次的交往记录中,所包含的历史信息已经非常丰富了,清末社会的官与民,绅与官,个人的性格与命运,学问与行动等等,甚或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三)

就目前所知《荆花馆日记》现存有两个不同的版本。196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组从王庆云家属处征集、抄录有一份全文约80余万字《荆花馆日记》(简称《近代史资料》本),经著名史学家荣孟源先生等人审阅,原拟由中华书局出版,后因故未果。1998年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以《王文勤公日记》之名,影印出版了福建省图书馆所藏、王庆云裔孙王孝缉誊抄的另一手抄本(简称广陵本)。原日记手稿本现已湮没无闻。

笔者于两抄本相比较,发现二者颇存异同。一、《近代史资料》本系依手稿本原样,按册抄录,分为37册,各册的时间、字数并无一定。有些册首尚有简注,说明本册大概。广陵本则按时间顺序一贯到底,已看不出分册的痕迹。二、除部分字句、夹注位置、时间表述等互歧外,最大的差异是《近代史资料》本保留了作者许多奏稿和诗文,而广陵本则无。三、从当时的观点出发,《近代史资料》本有意省略去了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至三十年三月以前(前7册)所记以读书生活为主的部分。

《王文勤公日记》虽内容丰富珍贵,可能因是繁体字手抄本且未加标点的缘故,目前利用者不多,相关研究著述少见引用。《近代史资料》编译室将所存抄本为整理底本,改繁体为简体,并依广陵本补齐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至三十年三月部分,重新标点、校勘。相信《荆花馆日记》的出版面世,将给研究者提供利用方便。


[①]日记咸丰三年十月三十日。以下所引均为日记所记。
[②] 曾文正公年谱。
[③] 王传璨《王文勤公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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