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好教师的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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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眼中的好老师

王开东：好教师的范儿

编者按：他者看教师，难免有身在圈外的疏离与偏颇；师者来说师，则能更多一分敏锐之判断，更多一些同情之理解，更能体会教师之不易。

名师眼里的好教师应有长者风范，表扬极为具体，批评又有建设性，而且始终是从做人上严格要求，从深厚的文化中来，向无限宽广的生命里去。普通教师眼里的好教师则更朴素与实在，他不说大话、不发脾气、不武断、不虚伪、不轻诺、不推诿；他可能没有渊博的学识，也没有高深的理论，却有一颗对待学生的爱心、真心与良心；他善良、质朴，懂得欣赏，善用鼓励，谦和悲悯；他有面对功利的淡然，有坚守乡村的宁静，有教书育人的纯粹；他没有著作等身、荣誉加身，却依然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善待每一个孩子，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近读傅斯年先生文章，对“好教师，什么范”有了真切感受。

傅斯年是蔡元培高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受师训备僚属有二十五年之长久”。终其一生，傅斯年对蔡元培都是推崇备至，蔡元培对傅斯年也是十分赏识。

好教师的第一条是长者风范。

傅斯年尚在北大读书时，就声誉鹊起。蔡元培以北大校长之尊，竟然给傅斯年亲笔写条幅——“山平水远苍茫外，地辟天开指顾中”，鼓励傅斯年奋发向上。由此可见，蔡元培先生对傅斯年的殷殷期望。

傅斯年对蔡元培也是如此。

傅斯年曾评论说：“试想当年的情景，北京城中，只是些北洋军匪，安福贼徒，袁氏遗孽，具人形识字者，寥寥可数，蔡先生一人在那里办北大，为国家种下读书爱国革命的种子，是何等大无畏的行事。”

由此可见，蔡元培的人格和胆识对傅斯年的影响和塑造。傅斯年曾把蔡元培比作孔子，而自比子路，始终以蔡元培为师长和楷模。陶行知曾说：“先生之最大快乐，是创造出值得自己崇拜的学生。”从这个角度说，蔡元培应该从傅斯年的身上获得了最大快乐。

1945 年，宋子文担任行政院长，大胆敛财，胡作非为。傅斯年接连在《世纪评论》《观察》上发表了三篇文章，掀起全国的讨宋声浪，宋子文被迫狼狈下台。宋子文是宋美龄的哥哥，蒋介石的大舅子；但傅斯年照样辛辣批评，毫不含糊。这就是蔡元培先生人格和胆识教育的成功之处。

最有意思的是傅斯年的一段回忆老师的片段，最见蔡元培先生的老师范。

蔡先生到北大的第一年中，有一个同学，长成一副小官僚的面孔，又做些不满人意的事，于是同学某某在西斋壁上贴了一张“讨伐”的告示；两天之内，满墙上出了无穷的匿名文件，把这个同学骂了个“不亦乐乎”。其中也有我的一件，因为我也极讨厌此人，而我的匿名揭帖之中，表面上都是替此君抱不平，深的语意，却是挖苦他。为同学们赏识，在其上浓圈密点，批评狼藉。这是一时学校中的大笑话。

过了几天，蔡先生在一大会中演说，最后说到此事，大意是说：诸位在墙壁上攻击D君的事，是不合做人的道理的。诸君对 D 君有不满，可以规劝，这是同学的友谊。若以为不可规劝，尽可对学校当局说。这才是正当的办法。至于匿名揭帖，受之者纵有过，也决不易改悔，而施之者则为丧失品性之开端。凡做此事者，以后都要痛改前非，否则这种行动，必是品性沉沦之渐。

这一篇话，在我心中生了一个大摆动。我小时，有一位先生教我 “正心” “诚意”“不欺暗室”，虽然《大学》念得滚熟，却与和尚念经一样，毫无知觉；受了此番教训，方才大彻大悟，从此做事，决不匿名，决不推自己责任。

大家听蔡先生这一段话之后印象如何我不得知，但北大的匿名“壁报文学”从此减少，几至绝了迹。

这才是师者风范，既能够给学生写字鼓励，又能疾言厉色地当众批评。但即便是批评，每一条都有针对性，都落在实处。从做人的道理上，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每种做法的好处和后果，都剖析得一清二楚。

很多年之后，我读这段话，仍然感慨良深。

在蔡元培先生看来，自以为正义在手，挥舞道德大棒，一旦用恶的方式回击他人，自身就成了恶的一部分，很可能就是品性沉沦的开始。而诚意正心之人，岂能不慎？

这才是好老师，表扬极为具体，批评又有建设性，而且始终是从做人上严格要求。从深厚的文化中来，向无限宽广的生命里去。

作者系江苏省张家港市外国语学校语文教师，苏派名师

来源：《今日教育》2014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