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舜徽錄楊園先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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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舜徽錄楊園先生語
其學一遵朱學矩鑊，不宜過譽，亦屬公論。然先生論學平實如話，幾無理學家氣味，雖不喜理學者亦能為之所動，此其長也。張舜徽先生於義理之學本疏，亦嘗隨一時風氣而貶斥理學，然極尊楊園，至以“不空談心性，而修養心性之法悉在；不標榜學術，而研究學術之方咸備。後世學者，得其片言一語，足以發越志趣，聞風興起”相許，良有以也。《清儒學記》中所錄頗多，茲摘其要者數條，皆堪涵詠玩味。

    立身行己之要

    高之入蒼天，深之入重淵，卻不知身在何處。近代學者，多坐此患。

    少年立志要遠大，持身要緊嚴。立志不高，則溺於流俗；持身不嚴，則入於匪辟。

    吾人今日困窮，乃其常分。特欲不失所亨，以見志力耳。

    天下事非膏粱子弟所能為，亦非輕浮疏略者所能為。

    包荒與精察二者，須並行而不悖。不包荒，則使人無容足，所謂水清無魚是也；不精察，則群相蒙蔽，所謂大不見邱山、近不見眉睫是也。大概貧家失之恒在不包，富家失之恒在不察。

    學者先觀其德器。德器淺薄，終罕成就，雖成亦小。諸如易喜易怒，不堪拂逆，疾惡太深，進銳退速之類，皆由於淺；如露才揚己，一得自矜，責人太重，悻悻自好之類，皆由於薄。

    學問之事，最貴有恒，最忌輕躁。人即昏惰，豈無一時奮發之意。但此意思不能久長，旋已忘卻，終是無益。雖是資性過人，進銳退速，同歸於廢而已。

    學者固不可不讀書，然不可流而為學究；固須留心世務，然不可遂入於功利。修諸身，見諸行事，可以刑家，可以範俗。窮達一致，始終一節，方不失為聖賢之徒。

   

    博文

    人言耕讀不能相兼，非也。農功有時，多只半年。諺曰：“農夫半年閑。”況此半年之中，一月未嘗無幾日之暇，一日未嘗無幾刻之息，以是開卷誦習，講求義理，不已多乎。竊謂心逸日休，誠莫過此。

    讀書大忌，一曰文弱，一曰懶惰，二者勤事則無之；一曰矜驕，一曰自是，二者謙謹則無之；一曰虛浮，一曰飾詐，二者誠實則無之。

    經之與史，雖有緩急輕重之序，亦難截然分而為二。蓋經以立其本，史以驗其用，理則一也。

    凡治一經，必兼通他經，而後一經始得通曉。蓋文義有彼此觸發者，亦有詳略體用互為條貫者。若耳目逼窄，心思也便推廣不去。譬諸行路，容足之外，俱無所用，然行路者必就周行。若徑僅可容足，鮮不躓矣。又如舟行，容楫之外，均無所用，然乘舟者必濟巨川。若港僅足容刀，鮮不膠矣。

    無常師，則學可大；與人同，則學可久。

    文詞訓詁之習，未能脫去，似未足為深病，但不可以是溺其心耳。若不為所溺，則文者載道之器，未嘗非游藝一種功夫也。

    大抵古人著書，多因斯道不明，不得已而有言，以補天地之憾。若道理已無餘剩，而吾之為學，未足以信諸今而傳諸後，則兢兢乎不欲發為文辭。書所謂非惟不敢，亦不暇也。

    約禮

   世路雖崎嶇，本誠恕以行之，但覺其坦直。

   今人好以偽之一字抹煞人，曰：“某雖有是美，然某事某事破綻，卻全是偽也。”予謂但取其美而勉其所未能，則天下多完人矣。

    聞人之善而疑，聞人之惡而信。與人同處見其過處，不見其是處，皆由於存心之薄，君子不如是也。

   

    治人濟世之理

    治天下，只行其所無事而已。若操切一分，便入申韓；若減損一分，即入黃老。居敬行簡，乃能行所無事。

    天之生才不易，人之成才亦甚難。國家不知愛惜保護以為子孫黎民之計，乃反從而摧折敗壞之，不亦逆天之理乎。逆天理者，天命去之何疑。

    古者選士於鄉，以鄉黨耳目至近至眾，其為賢不肖，如鑒之照物，不可掩也。蓋一人之愛憎喜怒，則莫不私；眾人之是非好惡，則莫不公。吾人立志，欲考在己之得失，借鑒於鄉黨；其觀人取友，采聽之鄉黨；可以鮮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