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教育,让思考力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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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帆：教育,让思考力生长

有人批判这个教育异化为简单社会规训的年代：“父母希望孩子听话服从，老师希望学生回答正确，孩子的思考力从何而来?”

    记得学习《纪念刘和珍君》时，在老版本的语文教材里，杨荫榆是一个“广有羽翼的反动校长”。

    然而，真实的杨荫榆，为保护险遭日本鬼子强暴的两名妇女同胞，在苏州死于敌寇乱枪。

    多年后，这样的事实让我震惊。因为，对于我，杨荫榆已被教材宣判了罪行，成为一个反动的符号。在标准答案前，我不必深加思考；而我的思维，也随之标准化了。

    这种追求标准的教育生活，与真实的世界和人性相比，往往过于单一，仿佛白昼、黑夜一样非此即彼，完全忽略了“教育的难度”。(这种困难，一方面固然来自世界的纷繁，另一方面，更来自教育对人性、对生命、对心智的完善责任)忽略了“难度”的教育，便于进行被动的社会规训，却无法实现受教育者内心精神的主动长成，更无益于独立思考力的培养。

    在这样的教育生活里，受教育者逐渐习惯了用别人的眼睛替代自己的眼睛、让别人的大脑取代自己的大脑、把别人的思想当作了自己的思想。这样的教育，只能是一种“寄生的教育”，无法培养出学生完整的品性和健全的大脑。

    因此，我们需要一所愿意开放的学校，她能帮助学生跳出狭小的天地而日近领域广阔的生活世界。在这样的学校里，学生能够调动自己的感官与知觉，认识到社会的多样、价值观的多元以及人性的无限可能。这些纷繁的现实，将激发学生运用自己的思考力作出判断，而不以教师的讲解为理解生活的唯一角度，也不以教材为认识世界的唯一标杆。

    不要担心学生在面对真实世界时会彷徨、会迷失了方向。诗人雪莱说过：“如果你过分地珍爱自己的羽毛，不使它们受一点损伤，那么你将失去两只翅膀，永远不能凌空飞翔。”我们也不应过分呵护学生，让他们在远离现实的教育生活里生长，否则，学生的思考力失去了土壤，他们向上的道路就不会延伸得太长。

    但是，这样的学校不能成为现实社会的照搬和移植。这一点，应同意杜威的观点：成人的社会过于复杂，学校须是简化的社会；成人的社会是庞杂的，学校须是经过组织而条理化的；成人的社会是良莠不齐的，学校须是经过滤清和优选的。我们不能因片面地尊重儿童而抹杀社会，也不能因片面地承认社会的教育意义而放任教育的领域。

    我们需要乐于思考的教师，他们能够以自己生活的广度和学习的深度，带领学生学会思考。要知道，把学生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往往不在于教师命令学生做了什么，而在于教师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学生的脑力劳动是教师的脑力劳动的一面镜子。”（《给教师的建议》，苏霍姆林斯基)如果教师的思考力已经羸弱得以至萎缩，我们就不能指望他的学生却拥有强大的思考确良能力。

    因此，当教师面对教学文本的时候，除了对学生传授知识、培养价值观外，还可以进一步思考：一是从不普通的事件、人物中发现具有普适价值的东西，如学习《狼牙山五壮士》，我们不能只看到对敌人的仇恨，更要看到战士身上那种历久弥新的爱国之心和英雄之气。二是要学会把事件还原到历史，从普通人不普通的命运中，看出真实的历史、社会与人性，如对杨荫榆的更为全面的解读。看起来，教师似乎离开了既定的知识传授，在做“无用功”。但往往就是教师的一点半点思索，却成为帮助学生开启思考之门的钥匙。

    我们还需要直达心智与头脑的教学。这样的教学，不是没有灵魂的认知结果的堆积，不是低层次的表相的热闹，而是吸引住学生理智和心灵的过程，能够激起他们对世界和对自己的深思。思考，是一种艰巨的、异常复杂的、有时甚至是一种痛苦的劳动，但这样的痛苦，正是培养学生思考力的强大的教育力量。一个学生，如果没有经历过痛苦的思考，并从思考过的地方生长出自己的思想来，那么，他就不能真正体会到受教育的快乐。一旦我们只关注学生在学习中的轻松感和单纯的心灵的愉悦，久而久之，学生的思考力便会被这种所谓的快乐教育所磨钝，再也没有力气去探看复杂的世界。

    怀特海曾经感叹：“在古代学校里，哲学家们渴望传授的是智慧，而在现代学校里，我们降低了目标，教授的是学科。”然而，即使是在学科的教授中，我们依然可以引领学生的思考，让他们在思考中涵养自身的智慧。

    曾看到一份美国中学关于南北战争的作业：1．你是否同意林肯总统关于美国不能存活除非它全部解放或全部奴役的声明?解释。2．解释为什么北方白人反对奴隶制，南方白人拥护奴隶制，但他们都感觉是在为自由而战?3．内战期间，女人开始担任很多以前男人的工作。你能对由于内战造成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冲突的问题作出怎样的概括? 4．构造一个争论，运用历史证据来支持或反对下面的观点：美国内战是地区差别不可避免的结果。

    这样的作业即是对思考力的引领。完成它，需要学生广泛收集资料，需要学生脱离对无意义的事实片断的研究，需要学生站在不同利益群体的角度思考问题，需要学生不是陈述事实、而是表达观点。这样的作业背后，是一种彻底的教育态度：不能让别人的思想代替了学生的思想，不能让学生失去对世界进行正确审视的能力。

    美国哲学家安·兰德在《理性的声音》中写道：“有智慧的人的最高道义责任便是保持其健全的大脑和完整的自尊。”其实，有智慧的教育者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