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志：“你懂的”

jssh365

安立志：“你懂的”

年年“两会”，年年不同。今年“两会”伊始，首先迸出新闻火花的竟然是一句“三字经”——“你懂的”。 　　全国政协首场新闻发布会行将结束，香港南华早报记者发问：外界有很多关于×××的报道，不知道政协有何回应？发言人沉默数秒称：“我和你一样，在个别媒体上得到一些信息。无论什么人无论职位有多高，只要触犯党纪国法，就要严厉惩处。我只能回答成这样了，你懂的。”（3月2日人民网河北频道）没想到，只因这句“三字经”，竟然赢得了在场记者经久不息的掌声。 　　记者的提问，涉及一个潜在大案的敏感人物。作为一个事件，它不同于“九一三事件”后朕躬失措、惊惧应对的严密封锁消息，也不同于“四五运动”后天怒人怨、人人自危的追查政治谣言。前者是光环坠落、圣像坍塌、无颜面对粉丝的权力内讧；后者是淫威犹在、苟延残喘、试图延续迷信的政治迫害。而此人却不同，因其涉及令人深恶痛绝的重大腐败，庙堂与草野之间形成了难得一见的高度共识。由于长期以来“刑不上常委”的潜传统，于是闾阎之间、酒肆之内、网络之上，才会出现“大老虎”、“康师傅”、“方便面”、“面条儿”之类的“创造性模糊”。不过这种“模糊”很明确，原因嘛？——“你懂的”。 　　“你懂的”，本是网络草根的暧昧用语，“两会”却是冠盖云集的堂皇殿堂。二者的交集，如同孙悟空上了灵霄殿，或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其反差，其对比，不仅有雅俗之分，更有霄壤之别。正因为草根与殿堂的因缘际会、不期而遇、异体嫁接，才会产生强烈的喜剧效果，才会制造轰动的时政新闻。“两会”会场，名为“民场”，实则官场，近乎灵霄殿，如同大观园。在这种场合，只能讲官话，不能讲黑话，只能操殿堂金口，不宜说草根村言。屌丝的网络用语——“你懂的”，出现在如此隆重、如此庄严的场合，如同孙悟空的花果山方言、刘姥姥的乡下人土语，显然不伦不类、不合时宜。然而，只有这样的嫁接，这样的另类，这样的反差，才能创造朱时茂、陈佩斯小品雅俗对照、文野衬托的喜剧效果，从而体现出惊人的机智与幽默——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既未无可奉告，而又点到为止，从而成为一则“神回复”。 　　两会前后，网络盛传的这位“康师傅”，似乎有了呼之欲出、隆重上市的明显迹象。从网络到报刊，什么“石油帮”、什么“政法系”，什么“秘书圈”、什么“利益链”，神秘富商周滨家族及其利益网络已经见诸报端。于是，我国政治史和新闻史上极为罕见、极其怪异的一幕若隐若现：周滨家族，举凡叔叔大爷、岳父岳母、继母兄弟，如同扒粪，一一曝光，这个家族中唯独位高权重的“老太爷”犹抱琵琶半遮面——谁都知道他是谁，谁也不说他是谁，因为——“你懂的”。有知情人以某著名节目名称向周滨发出询问：“爸爸去哪儿了？”接着有媒体挖出了此人中学时的曾用名——“周元根”，甚至其父“曾靠钓黄鳝挣钱”养活了“周元根”兄弟也在媒体亮相，其手法与“文革”中上查祖宗三代的“挖祖坟”别无二致。 　　面对如此敏感人物和敏感事件，发言人的答问的确很别致，土洋结合、雅俗共赏，一句“你懂的”，什么都说了，什么都没说，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心领神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真是月朦胧、鸟朦胧，“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王维），如同京城的雾霾，混沌迷濛，氤氲叆叇。然而，这种现象，出现在当代政治场上，正常么？仅仅体现为汉语的神奇，中文的微妙，应对的幽默，官员的机智么？ 　　的确，记者会之后，“你懂的”几乎成为当日的“新闻眼”，有的发现了发言人的“机智”与“幽默”，有的发现了两会的“宽松”与“开明”。如果说古代政治或专制政治的外部特征是隐秘与倾轧，那么，当代政治或民主政治的外部特征应当是开放与竞争。在共商国是的会场上，如果外交语言盛行、江湖黑话盛行、网络用语盛行，只能说明我们的政治运行还有着太多的讳莫如深、太多的欲说还休、太多的吞吞吐吐，太多的遮遮掩掩。 　　在民主政治之下，官员的黜陟与奖惩，取决于公民的选票与公开的司法，暗室政治与幕后捭阖显然无涉民主政治。在国家议事殿堂上，面对全球众多媒体，使用这样的暧昧语言，恰恰暴露了我国政治体制仍然存在着亟待改革的许多弊端。在开放、透明、健康的政治机制中，人们从“你懂”、“我懂”、“天懂”、“地懂”中感觉不到官员的“睿智”与“幽默”，人们看到的只是政治场上的挤眉弄眼与油腔滑调，似乎在以隐秘、刺激的政治内幕培养国民的猎奇欲与窥探癖。这当然与我国的官场文化有关系。在人们的阅读记忆里，有着太多的官场秘史，宦海险恶，宫闱血腥，大内黑幕，以致今天的人们仍然对官场的厚黑学津津乐道，尤其“地下组织部长”更是严重超编。 　　“你懂的”，这种暧昧式答问，首先体现了关涉某一政治事件与政治人物的实体正义与程序正义的不透明，于是就出现了不便披露、无法回避、左支右绌、半推半就的尴尬与无奈。反腐败，打老虎，尤其是打大老虎，作为反腐败的重要案例，不能仅仅体现为事后追惩的重大决心，而应体现为事前防范的制度重构。就某一具体案例而言，追求实体正义的同时，必须确保程序正义，从而使政治的阳光普照所有政治场域。作为政治发言人，向公众和媒体传达的应是本人了解的事实与真相，而不是如同“脑筋急转弯”或猜谜语式地耍弄口舌、卖弄机智。只有如此，才能引导公众逐步养成理性的、健康的社会心态和政治心理。

来源: 共识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