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闲

jssh365

原文地址：说闲作者：理洵
    有关于闲与忙的理论，一直就觉得玉茗堂说得好，那时他的《牡丹亭》成书不久，他写了篇《临川县古永安寺复寺记》的文章，里边说，“何谓忙人？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此皆天下之忙人也。即有忙地焉以苦之。何谓闲人，知者乐山，仁者乐水，此皆天下之闲人也。即有闲地焉而甘之。”罢官家居，一时轻松得不行，通篇文字读下来，是能感觉到他的闲适心情的。
    汤显祖所说的话，大致还是在他从官场的忙乱中解脱出来后所发的感慨，一般的人，迫于生计，不得不有一点儿忙，自然不会有他两重天般的体悟，即使有，也还须无奈地忙，仅止于发发牢骚而已。不过人各不同，忙人的情境亦大致不一。有位官人，上级的的电话来了，诚惶诚恐地接着，习惯使然，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扶着街头的电线杆子旋转，三五圈之后，电话接完了，刚才说的什么，也全忘记了，所谓的心里不搁事，身忙而心闲。还有一类，为案牍劳形者，整天身心俱累，苦不堪言，大致玉茗堂就属于这一类了，因而他有颇深的感慨。争名争利而忙活的，情形基本一致。
    须是在十余年前，有一年夏天，我在单位实在呆不下去了，整天过着受气的日子，自己年轻又不会化解，身体也搭了上去，医院里开来疏肝理气的药吃了几个月，还是不管用，就索性请了病假，到乡里去歇了好些日子，才得以缓解。不过实际的情况是，环境初换的时日，却总是在想着旧事，看着身闲，其实心还忙着，是没有彻底地闲下来，到了后期，才有所好转，觉得是身心俱闲了。等我康复回了单位，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收到了一张特别的明信片。当时女朋友联系不上我，她别出心裁，选了一张特别的明信片，邮寄到单位，十六开大，封面是一张水墨画，画的下面，隶书着这样的字：“美哉周子，称疾闲居。寄心清尚，悠然自娱。”觉得实在是妥帖极了，后来才知道，这是陶潜《扇上画赞》中的句子。这张明信片我一直保留着，它至少让我明白，原来称疾还可以闲居，而要彻底地闲下来，关键还是要心闲。明代无愠禅师有诗句说，“闲到心闲始是闲，心闲方可话居山；山中剩有闲生活，心不闲时居更难。”强调的还是心闲。
    于是在后来的职场生活中，我实际佩服的，却是上文提到的绕着电线杆子旋转的官人，一直羡慕着他的心里不搁事，虽身忙而心闲，但终究没有太大的收获，许是天性使然。那总须想些办法，让自己闲下来，于是读书，道理亦如梁实秋所谓“只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只有打牌可以忘记读书”，宁愿让书中人物的思想在自己宽大的额头上跑马，也不愿让自己心里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后来看一则资料说，有青年给杨绛写信，诉说自己的烦恼，杨绛就回答他一句话说，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太少而想得太多。心里就释然许多了。
    当然这是一种能让自己闲下来的有效的途径，反过来说，倘若真的有闲，或者能够忙里偷闲，则可做的事情还多，除却鲁迅笔下的可以坐在上海的亭子间里看着苍蝇在脚趾上打架而外，张潮在《幽梦影》中就说，“人莫乐於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於是?”与玉茗堂所谓“何谓闲人，知者乐山，仁者乐水，此皆天下之闲人也。即有闲地焉而甘之。”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享受着闲山静水的快乐，只是太多的人不明白闲下来的道理罢了。
    尽量地让自己闲下来，不为外物的诱惑所忙，做到身体与心灵的彻底放松，方不为辜负了这人生的美意。张潮说，“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其间消息，明明是有着人生的大智慧，于我自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恐亦为终生须应记下的话语了。寄心清尚，悠然自娱，总还是人生的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