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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或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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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8 07:13: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马卫巍简介:马卫巍,1982年生于山东阳信,小说、散文发表于《散文》、《山花》、《时代文学》、《山东文学》、《阳光》、《西北军事文学》、《岁月》、《牡丹》、《辽河》、《三峡文学》、《巫山》、《厦门文学》、《散文诗》、《东京文学》、《青年作家》、《小品文选刊》、《文学与人生》、《剑南文学》、《西南作家文学》、《西部作家》、《作家林》、《东莞文艺》等杂志,多篇入选各版本丛书,并获全国及地方文学奖项。
  1、记忆或者爱情
  一
  
  热。没有风。斗大的汗珠。父亲毛茸茸的腿。窒息。当然,还有玉米叶子剌的手臂上的一道道血红印子发出的火辣辣的疼痛。
  那年我13岁,在记忆中最明显的就是这些,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能一下子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我一定噘着嘴,抱怨着地里的杂草太多、天气太热,还抱怨父亲没有带水。汗水湿透了我的身体,嗓子眼里却冒着火。我想,我快中暑了。也就在这时,蛤蟆叫我来了,他渐渐的声音从田垄的那头传了过来,颤巍巍的象满地的玉米一样密不透风。他说,巍,洗澡去不?我应了一声,站起来,父亲照样蹲在地里,他光着膀子,闪着黝黑的光芒。父亲没有回头,继续低头拔着野草。我顺着玉米垄跑出来,看见蛤蟆黑里透亮的面孔。外面的空气和地里一样让人窒息,玉米叶子卷缩着,在烈日底下显得毫无生机。
  顺着小河往北走,就到了水闸,小河的水就是被这个东西拦了起来,这边的水压满了河床,那边却如干涸的眼睛,荒凉还有寂寞。我们快走到水闸时,却看见祥子在洗澡,祥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好长时间没有露头,待到他湿漉漉的脑袋露出来时,却引来了一阵清脆的欢笑。原来祥子他老婆正在河边洗衣服呢。我们止住了脚步,因为祥子是大人,况且他的老婆又在旁边,这对正处于身体膨胀时期的我们是很害羞的。我们就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祥子向他老婆泼水,他老婆也向他泼水,水花哗哗,欢声阵阵,小河也充满了欢笑。最后,祥子站起来,把他老婆也脱下水了。我看见祥子没穿衣服,他的生殖器毛茸茸的,象硬邦邦的玉米一样挺在肚子下面。我们赶紧跑了,继续看下去的话,对我们来说是一次考验,那是一种心灵上的煎熬。我觉得浑身发热,汗水流进嘴里,眼睛也迷离起来。我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河边嬉戏?是祥子刚结婚的缘故?还是爱情的力量。
  那个年龄段的我,总有一些事情弄不明白。比如一天天萌发的身体,比如公鸡压鸡,母猪发情,比如大人之间的秘密。我觉的想这些东西很无耻,很脸红,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往那些问题上想,它们向春天的一粒种子,在发芽、生根,并且一天天长大。长大之后我才知道,这种萌动叫做欲望。
  一个个无聊而有闷热的夜晚,我会躺在天井的凉席上看夜空的星星,一切都静下来,就连蛐蛐的叫声也停息下来,偶尔叫一两声,象是它们的梦呓。祥子和他老婆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象夜色里的幽灵。母亲叫我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我跑到小木床上,木床嘎吱一声,然后嘎然而止,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
  
  二
  
  祥子和根生是好朋友。这是祥子的老婆和根生跑了之后我听大人们说的。他们总爱讨论这些,祥子和根生的故事在大人们的嘴里源源不断的奔跑出来,然后四处飘散,就象炊烟一样,氤氲了整个村子。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祥子的老婆和根生跑掉,一点征兆都没有,一夜之间他们就消失了,没有声音、没有影子、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人们的议论、猜测还有无奈。他们替祥子无奈,一个男人怎么留不住一个女人呢?根生有什么好,值得私奔呢?那年秋后,玉米都熟了,玉米秸死掉了,玉米从秸上耷拉下来,象做错事的孩子。人们忘了采摘,他们兴致勃勃地看着祥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上门劝说,人们走马观花般的跑到祥子家里,劝他年老的父亲、瞎眼的母亲。他们喋喋不休的对祥子一家人说:“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在找个好的,非得找个婊子么?”祥子父亲只顾吸烟,祥子的母亲在作着冗长的哭泣,两行重重的泪痕挂满了苍老的脸庞。祥子蹲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时候,保持沉默是他的权利。
  祥子老婆的父母要人来了,他们来的气势汹汹、理直气壮,直奔祥子而来,那是个长的满脸凶肉的老男人,他给了祥子两巴掌,还用力踹了祥子一脚。事后,我总是想,这个老男人为什么来找祥子要人呢?是他们的女儿跟根生跑了,应该找根生才是。可是他们不管这些,他们说找不到女儿就拉祥子家里的东西,一天后,那个老男人带着三个儿子果真拉着车来了,他们要把祥子家拉光。这可激恼了村子里的人,呼啦一下子把老男人和他的儿子围了起来。海峰爷爷光着膀子拨开人群跑进来,他满身伤疤,最大的碗口大,最小的也有铜钱那么大小。听人们说,海峰爷爷参加过解放战争,参加过抗美援朝,身经百战,这满身的伤疤就是他的荣誉。海峰爷爷不紧不慢地说:”岂有此理,你们一根毫毛也带不走!语气威严不可侵犯。老男人冷笑一声,带领着儿子们继续装东西。海峰爷爷就大喝一声:“上!人们抄起家伙,就和老男人打起来了。我们小孩子跟着起哄,向人群里抛着小坷垃。人们打的更欢了。
  结果可想而知,那个老男人和他的儿子们走掉了,他们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截然不同,用大人的话叫做狼狈而逃。海峰爷爷不屑的说:“敢上这里来撒野,真是自不量力,老子当年一口气砍掉了二十多个国民党的脑袋!”海峰爷爷这话不假,我们村子自古以来是尚武的,传到这个时候,虽然衰败了许多,但本性还是有的。我们时常从家里搜处当年的大刀和半截婴子枪来,这些锈迹斑斑的东西代表了一个年代。
  到了傍晚,祥子家一下子空了。大人们让我们小孩子留在这里和祥子做伴,他们认为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祥子也许会想不开。可是,夜色刚刚掩盖了村庄,其他人就走了,只剩下我和蛤蟆。我觉得这时候祥子很可怜,尽管当时我还不知道可怜的具体意思,只是觉得祥子很让人心痛。夜色深了,我不知不觉的睡去。在睡梦中,我听见哭泣,低沉而又缓慢。我睁开眼睛,只见祥子光着身子坐在哪里,他用手摆弄着他的下身,而他的下身却软绵绵的耷拉在哪里,没有生机、没有活力,象一条虫子。祥子好像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窗外传来狗叫,声音寂寞的让人可怜。祥子拉了灯,挨着我们躺下。他轻声叹气的声音吵醒了黎明。
  
  三
  
  爱情,在我13岁的年纪里,我并不了解它的含义。那时候,我总是莫名的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坐在我的后位,小巧而又玲珑,她嬉笑的声音象铜铃般的响在每一节课后。我愿意每天看到她,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白嫩的手腕,喜欢她的一切。我找不到任何和她说话的借口,只是时常回过头来默默地注视她一阵,她的一缕头发掩盖了半边脸庞,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偶尔一抬头,我会迅速转过头,脸蛋在发烧。她看见了我了么?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我爱上她了么?有时候我回头长了,觉得耳边一响,老师的粉笔头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后脑勺上。老师瞪我一眼,威严不可侵犯,我赶紧低下头,心里一阵狂跳。
  所以,我无法用我的爱情观念去衡量祥子的爱情。或许祥子的婚姻不叫爱情。那叫什么呢?
  听大人们说,祥子的老婆和根生肯定在玉米地里发生了关系。他们理直气壮的认为:为什么根生那一阵子老往祥子家跑?他肯定和祥子的老婆有奸情。可是,他们在祥子家里肯定来不成好事,他们约好了到玉米地里拔草,那里面掩盖了一切。玉米在呻吟,大地在摇晃,就连太阳也被云彩遮了起来,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大人们咬牙切齿的骂根生,俗话说,朋友之妻不可欺,可是狗日的根生怎么能做出来呢?当然,祥子的老婆也是个水性扬花之辈,不守妇道,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是只破鞋。
  事情过去了,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人们回过头来,才发觉玉米没有采摘,还没有准备好小麦的种子。他们把一切罪过都归根在根生和那个狐狸精身上。他们抗着锄头下地,骂着狐狸精归来。日子在他们的骂骂咧咧中悄然而过,然后恢复平常,人们还是离不开油盐酱醋,每天照样吃喝拉撒,为了孩子30块钱的学费会愁的疵牙花子,母猪生了猪仔会高兴的吼两声跑调的调子。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祥子每天天不亮下地,然后背着星星回家,有时候,他会骑了自行车到县城里去,一整天都不会归来。据在县城看到祥子的人说,祥子骑车去了医院。
  祥子去医院干吗?人们问道。那人说,当然看病了。人们说,祥子有病吗?那人说,或许是吧。
  第一场白露落下来的时候,天气骤然变冷,整个村子都被染白了。这时候根生和祥子的老婆回来了。他们的归来和他们的出走一样突然。还没等人们明白过怎么回事来,祥子老婆就和祥子离了婚,然后光明正大的搬到根生家住了。
  村里人又一下子骚动起来,他们疑惑的眼神和不屑的话语如同深秋的白霜一样萧萧而落,蔓延了整个村子。有一天早晨,根生和狐狸精开门起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的院墙、枣树、麦秸垛上挂满了破鞋。那些破鞋都是人们穿烂了的破布鞋,它们如同一双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样注视着根生和那个狐狸精。根生气的哇哇大叫,狐狸精却一双双解下来,堆在天井里,待到早饭过后卖给了一个收破烂的。狐狸精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回敬着人们,不言不语却一刀见血。人们一下子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像秋天里的茄子一样瘪了下去。这有意思吗?他们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凑到一块喝酒去了。
  根生和狐狸精的欢笑充盈了他家的院子,就连他家的老母鸡都硌硌的叫着报窝。狐狸精的笑声和在祥子家中的声音一样,清脆、鲜活、悦耳。在我眼前浮现的总是她和祥子嬉水的情形,那是天真的笑吗?那是爱情的笑吗?抑或那是假意的笑、轻蔑的笑?
  
  四
  
  事情过去多年了,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伤痛之后,我明白的了爱情的伟大与无奈。不经意之间,我总会想起祥子、想起根生,当然还有人们所说的狐狸精,想起和祥子在一起睡觉的那个夜晚,想起当年那件轰动整个村子的事情。这只是一个记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苦涩还有其他说不出的滋味。那件事情放在现在是见怪不怪了,结婚、离婚、婚外恋、第三者,爱恨情愁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平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或许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或许这是一个梦境,或者这是我构思的一篇小说。事过多年,坐在电脑前的我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情,它从遥远的村庄和尘封的记忆里突然冒出来,没有一点原因和前兆。窗外的阳光很好,我觉察出了暖洋洋的感觉。春天很近,村庄很远,我被春天的喧嚣打断,那个朦胧的记忆随着阳光滑落,没有任何痕迹。
2、消失的油布伞(外三篇)
               消失的油布伞
  油布伞消失了。
  我翻遍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它的影子。那是一把重重的油布伞,小时候,我想把它举过头顶,得需要很大的力气。我记得它和我一般高的,即便高出一点,也仅仅是没过头顶而已。散发着潮湿气息的油布上面,闪烁着斑斑点点的水渍,有些发黄,也有些昏暗。整把伞飘荡着一种淡淡的味道,像槐花的清香,又像田野中蒲公英的气息。
  油布伞本应是油纸伞才对。有点斑驳的伞柄是湘妃竹做成的,抑或是一种淡竹,颜色中凝露着发乌的眼睛,沁润着点滴泪光。但是,这种竹子到了手中,在轻轻地摩挲之间,每一寸骨骼又会渐渐饱满起来。它用冰凉的身体迎接另一个身体,并且被感染了微妙的温度。那些伞骨像螃蟹张扬的肢体,有条不紊的排列着--清瘦、冷峻,还有一点严肃。多年之后,我再回忆起伞骨时,仿佛看到了祖母胸前一根根嶙峋的肋骨,有些触目惊心。即便折叠起来,也是皱纹里的叹息,挥之不去。
  油纸早在多年前已经烂掉了。北方干燥的天气使它过早的夭折。一面淡青色的油纸,几笔水墨,便勾勒出了江南娇美柔情的女子。山在远处,树在远处,思念也在远处,它们消失在油纸的尽头,留下无尽的想象。女子的眼神中滑落点点晶莹,在梦里,她与情郎相会。时间将油纸撕裂,将水一般的女子撕裂,将遥远的山与水撕裂,也将梦里的爱情撕裂。撕裂所有的一切,伞柄与伞骨竟然有一些狰狞。没有伞面支撑,伞骨好像风雨中漂泊的孩子,零零散散的遗落在院子的每个角落。
  奶奶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条伞骨捡起,穿插在伞柄上面,然后用自制的油布,慢慢地把它支撑了起来。当然,这把伞也一下子变得丑陋无比。在我眼中,奶奶亲手把一个水乡的美丽女子变成了加害白雪公主的老巫婆。见证美丽到消亡的过程是一件悲哀的事情,美丽应该永远存在,即便终会消失,也应该隐藏在心中。这是秘密,是秘密就需要保守。
  但是,奶奶依旧很喜欢它。
  我曾记得,在每一场萧瑟的秋雨中,她都会撑起这把笨拙的油布伞,颤悠悠地漫步在巷子里。那些雨丝是往事的追忆,不停的降落下来,打入心扉。巷子的土墙经历了一个世纪,漫长而又幽远,她把自己埋在里面。有时候,爷爷也会陪着她出来,油布伞撑起了两个人的世界。他们曾在南方生活了十一年,在那里生了三个孩子。这把伞是生活的起点,风雨中,他们一路慢慢走来。爷爷尽量向外探着身子,大面积留给有点胖又有点矮的奶奶,伞面上滴落的雨珠打破了巷子的宁静,喃喃中,是他们两个人永远不老的秘密。
  燕子,燕子。对于这种景象,我一直把奶奶当成了一只燕子,一只年老的燕子。她跟随爷爷从南方来到北方,就再没踏出村子半步。大多时候,盘坐在炕头,戴着老花镜,双手勾着一种用棉线织成的花布。那双手布满了斑驳的陈年痕迹,是一条条干涸的河流。整个下午,奶奶把自己埋在窗子射进来的阳光里。爷爷坐在圈椅上面,听着马奚杨谭,听着梅尚程荀,偶尔,也有单田芳的评书。他的右手食指异常突出,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好像一只跃动的甲虫。一壶茶、两只碗,茗气弥漫了整间屋子。爷爷将一只茶碗端到奶奶近前,两个人便沉默在落寂的阳光里。
  油布伞就在桌子的一角,爷爷把它竖在那里,有些突兀。在屋子里,它的位置无疑是最高的,能够看到每个地方。锣鼓铿锵,丝竹之乐,都在伞柄与伞骨地折叠处形成经久不息的回响。茶的香气沁润了厚厚的油布,使它四周闪起了一圈光亮,平常时候,它会散发出一缕茉莉的味道。我相信,它记录了他们的每一句话。每条油布与伞骨接触的边缘,被奶奶用一种自制的麻绳捆了起来。麻绳是红色的,这种颜色和伞骨的暗紫色、油布的灰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即便是这样,依旧被奶奶布局得非常巧妙。捆扎处留有一段段麻绳,轻飘飞扬,散落很多记忆。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把略显笨拙的油布伞,我慢慢地觉得它好看起来。因为,每一个早晨,只要到了奶奶家,我都会看到它,它和爷爷、奶奶是同等的存在,不可忽视。有一次,奶奶曾对我说:以后这把伞会传给你,当你的成年礼物。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我似懂非懂,但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在奶奶等待我的回答中,我使劲点了点头。
  可是,这把伞终究是消失了。它不可预见地走到了别处。但我可以肯定,奶奶去世后,这把伞并没有同她葬在一起。在后来,爷爷曾多次望着油布伞怔怔出神,偶尔还会喃喃地说几句话。油布伞成了连接另一个世界的信物。
  巷子里没有了油布伞,冗长的过道就显得阴沉了许多,破败的院落遮蔽了所有,看不到沉落的夕阳。爷爷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身后是一双空洞无期的双眼。一只蝙蝠慌慌张张的逃出来,撞入即将黑暗的天空,消失不见。这时候,我又闻到了槐花的味道、蒲公英的味道、茉莉的味道。天空中张扬这一根根巨大的伞骨,笼罩了整个世界。
  是的,那是一把油布伞,就是那把油布伞。
  
                       想念一只猫
  我记得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都会有一只猫在梦境里行走。它步履矫健,悠然自得,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在黑夜中,它是一个影子,从这个墙头越到另一个墙头之上,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如同空气。有时候,它会匍匐在草丛、一块剥落土墙的角落,把自己隐藏起来,无视自己的存在。
  
  它是黑夜的主宰。
  其实它是奶奶驯化的一只黑野猫。油亮的皮毛,没有半点杂色,那些毛发在无声流动,好像黑色的瀑布。它的四只爪子洁白如雪,在黑夜里行走,成了移动的星光。在我们家,除了奶奶,没有人能够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亲吻它。我曾试图慢慢地靠近去抓住它,但每一次都失败了。除了一道声嘶力竭的长叫、一双猜忌的散发着蓝莹莹的眼睛,狸猫本身也化作一支黑色利箭,转眼间不见了踪迹。
  可就是这么一只狸猫,它悠然自得的住在我的家里,地位至高无上,性格狂傲不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阳台是它的领地,它在那里晒太阳、梳理毛发,或者半眯着眼睛打盹入梦。一只木箱子,一个硕大的盘子,还有一个盛水的小碗,构成了猫多年不变的地盘。我时常看到,它会竖着漆黑如墨的尾巴,抖动着身子在那里走来走去,前爪抓地,拱起整个柔软的身体,脊梁向上提着,好像一座桥,一座流动的桥。阳台上的它,绝对是一只懒猫,无聊和寂寞使它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阳光顺着窗子映射进来,它漆黑的皮毛上荡漾起一股律动的亮色。它在那里一动不动,成了阳台上的雕塑。有什么风吹草动,顶多半眯着眼睛看上两眼,然后寂静无声的睡去。靠着窗子,我也让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浸润到骨头里面,让人很快困倦。那些无边
的记忆是水、是云、是没有尽头的道路,它们从旷野中用来,沉淀在昏沉沉的梦境里。年老的奶奶曾斜倚在炕头,眯着眼睛,透过窗子晒着太阳,即便有什么动静,也不会抬头睁眼,她沉积在自己的梦境深处。奶奶变成了猫,把自己埋藏在阳光里,氤氲着每一个记忆。
  让我想不到的是,猫也会恋爱。在一个黄昏欲坠的下午,它漫步在丛林中,追寻着一只母猫的气息。一丝喜色荡漾在它的脸上,使双眼中燃烧起一抹跳跃的火苗。不得不承认,这只猫是潇洒的、英俊的,每一根胡须都在沉落的阳光里颤抖,好像小提琴的琴弦,抖动出一曲爱情音乐,或者,这些胡须是它的领结,是一只跃动的蝴蝶,把它妆成了一个绅士。猫有它的风度,沉稳中有一丝优雅。它的四只爪子有节奏的在地面上闪烁,酝酿出了自己的规律。终于,在夜的深处,走来了一只娇小的母猫。黑白花色,白的耀眼,黑的靓丽,黑白互衬,斑斑点点洒满了全身。
  我不知道,猫怎样看待对方,另一半的美丽需不需要用皮毛的颜色来判定。但是,它们很快走在了一起,好像是早已经约好了的事情,到这里来不过是履行一个称诺而已。它们在夜色浓浓的丛林里,是大地的精灵,一同走向远处。低呜而语,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陶醉了丛林,陶醉了深夜。
  当然,猫依旧在阳台上独来独往,在夜色里游荡穿行。它的爱情并没有阻挡它的生活。除了那几日有点魂不守舍外,其余的都和往日一样。直到有一天,几只小猫出现在院子里,我才知道,它做了父亲。无疑,它是一只很骄傲的猫。这时候的它会在奶奶的双腿之间蹭来蹭去,叫声荡人心扉。面对这么些个小猫,它用实际行动演示受宠法则。在它暧昧的眼神里,我们很容易缴械,拿了火腿喂了那些小猫。黑毛和这些小猫栖息,一行一动中透露着狠、准、稳,但是,爪子一旦到了这些小猫身上,又会把力道变得温润下来,像是当年它小的时候,滚动奶奶织毛衣的毛线球。不过,它的耐性有限,往往这样玩不了几个会合,便会伸一伸懒腰,绝尘而去。
  这是一只独立独行的黑猫。
  奶奶说,这只猫是她在一个冬日午后捡回来的。或许父母被人抓去剥了皮毛,或许它离家太远走不回去,反正,发现它的时候,已经瑟瑟发抖、奄奄一息。奶奶把黑猫拿回家,随意几块小馒头、几口汤水,它竟然活了过来。几年里,黑毛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竟然成了这一片所有猫的首领。有一次,十几只猫全体出动,一只一只匍匐在墙头,只有黑猫立在院子的另一面,扯着嗓子喵呜的叫着。它用自己的威严使那些猫接受检阅、接受训示。
  不过,我知道它的威严并不是这么容易得来。有一段时间,它跛着脚走在阳台上,或者脊背上掉了一嘬黑猫,渗出淡淡的血色。它用舌头轻微地舔着每一处伤口,好像没事的时候打扮自己一样。那时候它的表情竟然有一些麻木,好像这些伤口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但它的目光却是亮的,是一把刀、一柄剑。他在伤口的愈合和增添中慢慢长大,越发的威严了。
  有一天,这只黑猫彻夜未归,直到清晨才慢慢回来。它的身上沾满了露水,有一些晶亮,也有一些冰凉。奶奶抚摸着它,喃喃说道,这只猫想家了。它从野外而来,生命得自那里,这么多年,它所寻找的就是家的存在。繁衍了那么多子孙,它该有一个自己的窝,而不是我家的阳台。奶奶曾告诉过我,只有老了才会选择离开。这是生命的另一种跋涉,慢慢地向前走,一直不会回头。黑猫慢慢老了,它在选择自己的归处,一切都不能将它挽留。雪地里,它在漂游,洒落一行花瓣,柔润如水、铿锵似梅。这些歪歪斜斜的脚印很快被雪花掩盖,大地又是白茫茫一片。没有可以回首仰望的足迹,它还可以回家么?
  想念一只猫,就在这么一个暖洋洋冬日的午后,雪还没有到来,只有窗前随意而下的落叶,增添了地面上些许凌乱。那只猫顺着我的梦境向前走去,一步一步,从来没有回头。
                     麦田里的父亲
  
  一场春雨飘过,麦子就绿了。它们迫不及待地赶着时间,追寻着春天的脚步。昨天地皮上还是一片暗黄,今天一大早就绿油油地了。速度快的让人惊诧,这麦子也是有灵性的,它向人们展示着强壮地生命、倔强地生命。
  麦子一绿,空荡的原野一下子柔润和丰盈起来。原野裸露的胸襟里散发着成长的芬芳。那种气味陶醉了高飞的麻雀、陶醉了正在发芽的柳树、陶醉了沉寂已久的村庄。天还不亮,父亲就早早地起来了,他用一袋旱烟擦亮了黎明,然后背着双手向原野走去。父亲的脚步匆匆,在胡同里回荡着一种急切的声响。
  麦子。麦子。
  这两个汉字在父亲的思想里构成了一个温馨的词语,父亲在轻声的呼唤着它们。快走到麦田时,父亲会潜意识地磕掉烟灰、然后拍打一下衣角,在父亲心里,要对麦子充满崇敬。他在麦垄里蹲下来,注视着麦子。那是一种慈祥,就象注视着自己的儿女一样。父亲的眼神里延续着企盼,希望在他的目光中变得清晰起来。
  父亲会将他的希望付诸于行动。麦子刚开始泛绿,他就已经坐不住了。他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打磨着锄头。那杆锄头伴随了他多年,父亲说,还是他和母亲结婚时购置的呢。在当时,算是一件很有分量的家产。锄头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短小起来,就象父亲额头上的皱纹一样,写满了每一个春夏秋冬的平淡而又真实的故事。锄头在父亲手里充满了光泽,在太阳底下闪烁出耀眼的光芒。父亲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地汗珠,坐在门槛上缝补衣服的母亲会拿了手巾过来给父亲擦掉。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交映在一起,他们把自己陶醉。
  温度渐渐暖和起来,父亲抗着锄头出发了,他的脚下踏出一路轻灵。他觉察出浑身的骨骼在嘎吱作响,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坦。没到地头,父亲就把外套脱了,沉闷了一个冬天的身体终于得到了轻松。麦苗在阳光下发出碧绿的光芒,象连绵不绝地波浪,风一吹过,波浪就涌到脚下来了。父亲小心翼翼地锄着地头,锄尖在麦垄里灵活地穿梭,杂草被一一清除。父亲佝偻的身躯在麦田里更象一座雕像。
  从撒播下麦种那天起,父亲就在原野里撒播下了希望。希望的种子在父亲的心底深处发芽、生长,麦子也在父亲的企盼中生长地碧绿如油、敦实茁壮。在一天天的时光里,麦子在渐渐长大,父亲的额头也舒展开来。丰收在父亲的思想中并不遥远,它只是明天的一个很简单的字眼。距离丰收只是一个过程,他用行动在实践着这个过程。父亲在简单的过程里沉醉。
  麦苗齐刷刷地绿了,没有任何信息,任何征兆,就象太阳每天都要升起来一样平常。父亲又开始了他的劳动,锄草、施肥、灌溉……他用行动换取着丰收。绿油油地麦苗给了父亲绿油油地希望,他在绿油油地原野中唱着丰收的歌谣,一种魂牵梦绕的结果给了父亲浑身力气,麦苗,在企盼中幸福地生长。
  麦苗在春天轻盈的脚步中茁壮成长,父亲在青青地麦苗中重复着同一个丰收的梦境。父亲在地头坐下来,点燃烟杆,然后和麦苗长久的对视。青青的麦苗将父亲淹没。 
 
  声音现场
  姿势低些,再低些
                    ——浅析马卫巍系列散文
                                               文/蔡先进
  
  马卫巍是“80新锐作家。这家伙会绘画书法,也写散文和小说。他年届而立,文艺成就斐然,散文在天津《散文》月刊发表过,小说多次在《山东文学》刊载,绘画在当地小有名气。他的书法我很喜欢,他的画我说不好,只能说是明朗清新素雅,所作花鸟虫鱼灵气十足,意趣横生。在读他的散文之前,我还专门找来他的三部短篇小说读了一下,发现他深谙读者阅读口味,他的小说可读性较强,成功地把情色元素融入小说中,他的小说具有批判性质和寓言色彩,直指人性的贪婪,具有警世的功效。从马卫巍的书画和小说来看,他的作品有独到的审美意蕴和一定的思想性。
  再谈马卫巍的散文。马卫巍的散文可以定位为乡土散文。马卫巍对故土风情和乡村风物有种执著的偏爱。他的散文既有平淡的叙事,又有灵动的诗意;既有严谨的哲学意蕴,又有淡定闲适的风味;既有平民心态,又有的学者的睿智。
  马卫巍的散文漫溢着灵动的诗意,创造了一种视像美。《乡村物象之一》是一组清新灵动、洗练精致的散文诗章,在故乡的土巷、碾屋、背篓里,留下作者美好而浪漫的童年时光。《村子里的音乐》对故土风物有种痴迷的情怀,塑造了多个血肉丰满的人物,例如退伍的半痴呆的老机枪手,擅长骂街的五奶奶,还有京戏伴奏乐的打鼓人等等。《村子里的音乐》采用蒙太奇手法,使得这些人物跃然纸上,具有很强的画面感,有现代著名作家萧红《呼兰河传》的韵致,接近史诗般的风味。
  马卫巍写散文经年,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追求,他的散文有着从容淡定的心境,有意无意间张扬着意绪,弥漫着或浓或淡的氛围。《院子里的风景》有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舒缓从容与淡定闲适。《幸福的味道》贴着地面写,持有平民心态,重在人生感悟,读来亲切自然,人间烟火味很浓。《白菜香》侧重于形象思维,运用比喻、比拟与象征等手法,语言生动传神,文章流动着一番空灵的韵致,倒数第二段写得意绪奔放:年老的父亲盘膝在炕头,烫一壶老酒,听着梅尚程旬,陶醉在慢悠悠地时光里。母亲炒一盘老白菜,熬一锅玉米粥,满室生香,幸福的波纹便荡漾在了额头。他们相依而伴,默默无言,白菜的清气滋润了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寥寥数语,漫溢着浓郁的散文氛围,产生的意境让人流连忘返。《那些花儿》和《生命的颜色》托物寓意,尤其注重擢升生命意义,这种写法有些传统,手法像极文坛上有故意拔高倾向的新散文
  马卫巍写起风物散文怡然自得,虽然写出了对风景的记忆,而写出对风景的回味(评论家马力语录)略显不足,令人欣喜的是,他的游记散文《在三河湖看水》恰到好处地弥补这个缺憾。马卫巍写散文很多时候是拿腔捏调的,有些像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佛教徒,他的面孔朝向高高的天空,也就是说他的散文是俯视着读者的,与地面呈锐角甚至是钝角,这个姿势以后一定要矫正过来,低些,再低些,最好贴着地面来写作,着力点适当放在情致的发掘和意绪的张扬这两个方面。这或许是马卫巍散文创作今后努力的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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