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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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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8 07:13:5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湘西花儿  
  王爱                                             王爱
月亮从公家湾后伸出半张俏白脸时,夜猫子已经站在青橄榄树上“咕咕……咕咕咕咕”叫很久了。伯娘提着煤油灯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我们打算从小路上横穿土地塘去二太家。走几步路,我就想着问一次:“真生了?” “嗯,一个女孩。”伯娘每次都用同样的话回我,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欢喜,我也觉得很快活。

    伯娘和二太是外来媳妇,娘家属于重庆管辖,在我们看来,她俩说话时都带有一点“四川腔”。我就特别喜欢伯娘管“女儿”叫“女孩”,显得既尊贵又温柔慈爱,不像我们这里把那么小小的可人儿叫作“女子”,那么粗暴和随意;尤其可恨地是,还有人称之为“做棉鞋的”,一种重男轻女的思想里夹带着浓浓的蔑视之意。谁说女儿长大了就必须给人做棉鞋呢?反正我以后是不做的。

    我们走着,渐渐不再说话了,等路过土地公公庙前,离二太家就不远了,稍稍转一个小弯,山坳处就是。伯娘从路边随手拾了一根枯柴打算献给土地公公,我也捡了一根。我向土地公公许了个愿:想早点见到那个女孩,长得不好看也不要紧。

    两天前,我们正团团围在火坑边摆龙门阵,二太的小儿子站在土地塘里像山麻雀一样小心而锐声叫道:“姨娘……姨娘!”他唤一声,夜猫子就故意唤两声:“咕咕、咕咕”,使得我们很久才听到。伯娘神情庄重,披了件衣服,拧亮煤油灯,匆匆走了。我们敛声屏气地看着,谁也不敢跟着去。我们那的人生孩子时很忌讳外人无端进门,尤其是女人,据说会带来霉气。如果来客无意中撞见了,那就得捉一只鸡去给主人家,一是贺喜,二是冲煞。

    伯娘一走,我们就坐不住了。二太家像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案,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把我们的心思和目光都很快吸附过去了。别人家都喜欢生儿子,但二太不一样,她想生一个女儿,因为她已经生了四个儿子了。山下管计划生育的那班人对二太的出格行为并不加以约束,大概是她家独自住在山坳间,他们懒得爬山的缘故吧。全寨人都知道二太的心愿,她很需要一个女儿,她的家需要一个女儿。

    二太爷常年在外地打工以维持家用,二太整日里忙农活,天不亮上坡,天黑不归家。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管那几个儿子,大儿子泉水换下来的衣物堆成山,长久不洗,经过汗水发酵都长出梅花斑来了。二儿子发冰的裤子破了没人缝补,就自己弄来了一截针线头,天一针地一针左一针右一针糊弄了一下,裤子缝得皱巴巴的,大段的白线露在外面,让寨上那些巧媳妇看了直叹气。安排三儿子小寒做饭吧,不是稀了就是没熟,菜里不是太咸就是没盐,二太一家人个个吃成了苦瓜脸。小儿子田富的鼻涕呢,长年累月盘踞在两个鼻孔里,说起话来嗡嗡有声,兴致来了,干脆一伸一缩一进一出,哧溜个不停,也没有人给擦一下。

    白天,家里常常是没有人的,所有东西都可以肆意进出,这里简直成了人、动物、植物共同生活的地方。家里很久也不打扫一次,积起来的灰尘都差点掩盖到床上去了。退牯牛呼朋引伴地在堂屋打漩涡,一个接一个,繁殖后代,不亦乐乎。养的两头大白鹅没人喂吃的,饿极了,蹿进灶房里去了,可灶房里空荡荡的,大白鹅很生气,尾巴一抖屁股一翘,就把大堆的屎屙在门槛上了。野蒿子长满了一坪坝;糯米藤顺着缝隙往上爬;阳雀花都开到阶沿上去了;沙和尚(一种鸟名)在屋檐下吵成一锅粥。

    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比二太家更丰茂更热闹也更脏乱了,更不像一个家了。全寨人都看得齐声哀叹惋惜,这家里要是有一个女儿该多好!女儿从来都是勤劳能干的;都是善于操持家务打理生活的;都是极其顾家心疼爹妈的。我们都相信,如果二太家有一个女儿,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衣服有人洗了,破裤子有人缝了,家务活有人干了,小孩子的鼻涕也有姐姐帮忙擦掉了。这个家就会变得干净整洁了。所以这一次,二太终于决定生一个女孩。

    整个寨子都在密切关注着二太家的动静,大家都在等待一个女孩儿的降临,等待着她带来的幸福和快乐。且不说人了,先说说那些动物们吧:小黄猫不辞辛劳,一趟趟穿过土地塘,又返回来,最后实在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了,就攀着我家屋前的枇杷树往上蹿再往下跳。黑花狗看似蹲在阳光下闭目养神,但它那双尖细的耳朵却朝着山坳的方向笔直地竖立着,一有动静就扭转脖子,神情抖擞地吠几声。小松鼠弹奏着蓬松的大尾巴,从这棵树游走在那棵树上,松果掉在地上都懒得下来捡。老母鸡带着一群儿女,天没亮就一路浩浩荡荡、叽叽喳喳向二太家后面的林子里奔去,那里的草虫并不比别处丰盛,路途也不近,所以我断定它怀着其他目的。大青牛卧在牛栏里,百无聊赖地嚼着干稻草,时不时停下来凝神倾听一下。猪呢,困在猪圈里烦躁不安,也不躺下来响呼噜了,整天磨磨唧唧地打转儿。枞树群稍一受风撩拨,就不停地哗哗鸣唱,把大家焦灼的心情传得很遥远。红蜻蜓在无雨的天幕下一会儿高飞一会儿低飞;蚂娘子、跳跳虫、油尕虫在草丛里行色匆匆,像找不到出路的可怜人。那只白色的蛾子为了寻找一朵称心的花儿,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我相信它跑得这么频繁,一定会比那只勤劳的蜜蜂更早知道消息二太家的消息。

    夜幕时分,二太果真生了个女孩,整个寨子都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安静了,人和动物都回归了理性,紧张气氛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呢,跟在伯娘后面,去山坳看二太跟她的女孩。伯娘每天晚上要去给小女孩洗澡,我央求了很久,她才勉强同意我跟着去。我知道在这样的夜晚里,寨子里没有谁能够入睡。我的身后一定悄悄跟来了一大串眼睛和耳朵,并且这个队伍在不停加长加高:有叫花爷的、三婶的、瞎子老幺的;还有蚂娘子姐妹的,白蝴蝶夫妇的,蓝睛虫太太的……只有山麻雀早早进窝了,但它不是把这事忘了,不信你等着,明天一早,它准站在那颗苍劲的李子树上纵声大叫,聒噪不休,扰人清梦。

    我身后的眼睛和耳朵越来越多,他们的重量拖累了我的脚步。虽然我恨不得有一双夜娃子的明目和老磨鹰的翅膀,轻捷灵便,一下子就到山坳了,但我还是走得越来越慢了,害得伯娘一会儿停下来等我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二太家。

    一进屋,伯娘吹熄煤油灯就问:“还没洗吧,今天来得有点晚了。”“还没有,正等着你呢。”二太睡在火坑前的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头上包着碎花布帕子,有点虚弱,脸是袒露着的,很白净,灯火中,目光柔和而清亮,全身洋溢着喜悦的光辉和母性的温柔。我很奇怪,她跟以前好像大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早出晚归、眼睛浑浊、满脸黑疣,疲惫不堪的二太了。屋子里的气氛很祥和,三儿子小寒早已经给一只红色的大盆倒好了温水。伯娘从二太臂弯中小心翼翼接过女孩,坐在宽椅子上,将小女孩平放在膝头,一边嘴里依依呀呀地哄着;一边以极慢的速度细心地解开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小衣裳,用一块浸过水后拧干的布轻柔地擦洗着小女孩的全身,再扑上爽身粉,接着用毛毯包裹起来。

    灯光下,我们围着这张脸,看她的眉眼变化,猜测着她的心事。她正在一个黑甜的美梦里沉睡着,脑袋悄悄歪向一边,两只手朝上蜷曲着,托着腮,或许在思考着什么;她的眉目天生会抒情,一会皱成一团,一会儿又慢慢舒展开来;小嘴巴红嘟嘟的,微微上翘,偶尔蠕动两下,像是在啜饮着妈妈的奶头。她每做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围观的人群里就发出一声快活的叹息声。伯娘找来了一截铅笔,还撕了一页小学算术本纸,替二太给在外打工的二太爷写信报喜:我已于初二晚上九时生下一个女孩,你要取一个名字尽快托人带回来。她长得很好看,像……像什么?伯娘的笔搁住了。一屋子的人都停下动作,拼命思考,最后我说:“像花儿。”“对,像花儿。”大家高兴地附和着,伯娘的笔慢慢画出了一朵小花,二太的小儿子田富高高兴兴地唱着“花儿,花儿,我的妹妹是花儿”,在屋子里蹦来蹦去。

    她有云朵一样的相貌,洁白、柔软、芳香,美好。像一朵白莲花开在水中央,晶莹粉嫩,含羞带怯。小指头似刚剥出的花生米一样雪白、脆嫩,还带着甜味吧?真想含在嘴里尝尝。一个湘西女孩儿的出生,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啊!我的鼻子酸酸的,有一种柔柔的情感在心里滋生蔓延。这跟我躲在鸡窝边窥视母鸡下蛋;蹲在土堆前看蚂娘子赶集;或是爬上树,藏在浓荫里偷听雀子吵架的情形不一样,她让我想到生命,她让我很想哭。
1993年的兔子
          王爱
1993年,一只傻乎乎的野兔子跳进了人的领域,它大概刚刚睡了一个好觉,尚未在梦里清醒过来,就那样稀里糊涂进入了村子,并且不慌不忙散起了步。   

       最先发现这个不速之客的是村子里的鸡鸭猪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看见兔子时几乎闹尽了笑话,对这只野性动物充满了未可知的恐惧心理。它们哭喊着,试探着,终于激发了狗的勇气。狗是天生的猎手,随着猎狩时代到农耕文明,它们在漫长的进化历史中,早已经忘记了作为一个猎手的涵义了,在人类的豢养中渐渐跟一只兔子隔膜了起来。它也怕这只灵巧温顺的不明动物,但它的血液里毕竟鼓荡着祖先的气息,灵敏的鼻子唤醒了沉睡的本能,于是它嗷嗷嚎叫着冲了上去。身后那群为它助阵的家畜,让陌生而野性的气息刺激了神经,一些潜伏的好事因子就这样被群体行为激活了。因此,村子里一时鸡飞猫笑,猪奔狗跳。几个老人倚在柴门前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失去了坚硬的牙齿,肉的香气再好,也失去了吞噬的快感,对一只昏了头闯进来的兔子,他们只有旁观的兴趣,逮没逮住意义都不大。狗儿风光了一下午,被家畜们怂恿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但它最终没有逮住这个善跑的天才。   

       村子的乱,还惊动了在土地里种植生活的农人,他们神色激动,扔了地里的锄头家什,也扔了头上那明晃晃的太阳,顶着枯草做的帽子纷纷跑了回来。沉寂的村庄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全村人情绪高涨,为了一只兔子。其实他们跟老人一样,所感兴趣的不是那一顿喷香的兔肉,而是对一个贸然闯入的异类的关注之心,完全凭着一腔对生活的参与热情,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兴奋了起来。他们张开手臂,所做的动作既像欢迎一只野生的动物来到人类的家园,又像是为了捕捉它,把它烹调煮烂,满足口欲。兔子犹豫了一下,它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欢迎它还是要吃它的肉。为了保险起见,玩厌倦了的它最终决定回归山林。一幕短剧就此谢幕,那只神奇的兔子就这样消失了,好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呢?这时候我还不知道兔子后来的命运。其实没有后来,那只兔子很快就被人遗忘了,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想的事情也太多了,谁也没有闲心闲情天天关注一只兔子的生活和命运。其实也有后来,人们去田地里寻回了自己的锄头和犁耙,重新挥舞起了牛鞭,在水田里吆喝起了大水牛,神情端庄的好像他们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一只兔子。再后来,很多人家开始养兔子,他们把目光集焦在家兔上,集焦在它们的兔毛上兔肉上,聚焦在一些生活资本和经济利润上。兔子变得稀松平常,谁没有养过几只兔子呢,兔子再也引不起人们的兴趣了。   

       1993年的那个夏天远远还没有过去,包括1993年那只冒失闯进村子里的兔子。   

       天气闷热单调,天上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朵云。像那些秃尾巴公鸡,明明没有了翅膀,却还在幻想中生活。它们一整天都在锲而不舍地练飞,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姿势丑陋,体态臃肿,枯燥、乏味,笨拙。我都看得累了,可它们还是驮不起一个飞翔而轻盈的梦。我盼望它们在中途跌落下来,最好能吓破胆,惊飞几根鸡毛,那样我就能大笑一次了。可它们摇摇晃晃,却努力跟生活保持着平衡,云也如此,老梦想着远行,却始终不肯化作雨滴落下来,没劲!要是兔子再进村一次就好了,日子或许能变得有些不同吧?我跟它们一样,也活在了幻想中。   

        家里的两头小猪仔跟我一样烦躁不安,到处哼哼唧唧。母亲递过来一把镰刀:“来,跟姐姐去找一把青草来吧,哄哄它们。”我跟姐姐背着小背篓,一路追随着这几朵云,出门往东边走。天气更闷了,蝉的叫声让人火气更大,连眉毛尖尖上都汪着汗,镰刀饮着灰蒙蒙的天色,让人怀疑那光阴里面锁住一个绝望哭泣的灵魂,它在喊,我要出来呀,让人心悸。云没有停歇下来的意识,它们在头顶上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整个上午,我们踮起脚尖,跟着云后头,心里很不服气,看它究竟要到哪里歇脚?在我们累得头昏眼花气喘吁吁的时候,云终于滑进了一个山凹处,我们尾随了上去。   

       1993年的夏天,我们先是为了安抚小猪仔的情绪去找青草,后来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循着一朵云走,最后呢,在一片黄豆地里,一只兔子解救了我们。黄豆地里大张的叶子从里到外嫩生生的绿着,上面浸满了绒绒细毛,记录着微小的成长和历史。由叶子撑起的绿荫下面,成了各种小动物的庇护所和乐园,或是悠闲散步,或是匆匆忙忙爬来爬去的,有的甚至吊在豆架上荡起了秋千。云也跟我们捉迷藏,不知躲在了哪一棵黄豆叶下。慢慢的,虫子们的世界在我们脑海里模糊了起来,不管啦!睡觉啦!我把背篓放倒在地上,姐姐把镰刀挂在豆梢上,两颗脑袋在绿荫下并在了一起。   

       睡梦中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挥了挥手,声音并没有散去,却隐约飘来了黄豆叶特有的清香。终于,有水珠贴上了紧闭的眼皮,冰凉的感觉,飞扬的尘土呛进了喉里。云,终于把自己四下摔开,它们在地上跌得粉身碎骨,整个世界变得湿漉漉的。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它,它在我们的背篓里酣睡。看见我,微微发愣,两只耳朵高高的竖起,前爪捧着脑袋,向着我抖了两下,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在给我作揖。我的心砰砰直跳,倒是姐姐比我镇定,她慢慢把背篓立了起来,它没有逃跑的意图,一直乖乖蹲在里面。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种天生敏感的家伙就这样被我们捉住了。雨水一个劲的往背篓里灌,它开始惊恐不安起来,姐姐慌忙脱了外衣罩在上面,我们在破碎的云里发了半天呆,直到全身湿透,最后决定把兔子带回家去。我捧着它,小心翼翼,万分虔诚,一步步用尽了力气,指尖的力气,脚趾头的力气。   

       父亲很快用木条给它造了一座小房子,干燥、温暖,舒适。瞧,灰色的皮毛,倨傲的姿态,睥睨的眼神,这就是上次来过村子的那只兔子呀!有人惊叫了起来,接着发现了铁证,它的右后脚,有一道撕裂的伤口,那是我家的黑花当时咬的,最后它是带伤跑掉的,想不到这伤口还没有愈合。   

       它蹲在木房子里,镇定大方,毫无畏惧,任我们指手画脚评点着,那种特有的冷静显示出它内心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它在面对人类时可以不惊慌不害怕。这种力量是不是来源于野外,来源于黄豆地,红薯地?有了这些疑问,我开始认真地把一只兔子的生死命运跟我的联系在了一起。它蹲在那里,不停地磨牙,还直跺脚,但更多时候,它是焦躁暴怒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尖叫声,不停地站立绕圈。小小的灰色身子,显得很孤独,就像一个孩子,那忧郁的眼神让人看了心都要碎掉。我甚至忽略了它的食物,而把整个重心都倾斜到了它的情绪上,它悲伤我也悲伤,它快乐我也快乐,它裂着三瓣嘴儿笑,我也揉搓着自己的嘴,努力做成三瓣的样子来微笑。有时候为了逗它开心,我会踩着鼓点跳一节摆手舞给它看。   

       然而有一天,它突然消失了,我查看了周围所有的地方,检查了它的木房子,没有任何供它逃跑的渠道,但它真的不见了。我独自坐在它的木房子前放声大哭,像失去了一个多年贴心的朋友那般伤心。那个拔萝卜吃白菜的兔子;那个春天里辛勤播种的兔子;那个不停调戏大灰狼又被大灰狼阴谋觊觎的兔子;那个永远存活在童年里童话里少儿读物里的兔子,谁也没有想到,除了机灵、活泼、可爱、温顺外,它还是一只自由的兔子。   

       它先是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然后在我的囚笼里沉默了一个多月,重回野外不过是天性使然。也许来年夏天,在云的带领下,我又会在黄豆地里遇见它。但时间已遥遥过去,远离了1993年。   

       而今,朋友给他的儿子买了两只小兔子,我看着它们蹲在小小的笼子里,洁白温顺柔软,让人泛起无限爱怜。两岁多的小孩子坚信它们什么都能吃,他一次次把泥土和石块递到它们的小嘴边,它们嗅了下,转头用红色的眼睛看着我,泪光闪烁,无辜极了。我的心微微泛痛,它们终于从野外回归了吗?它们终于习惯人类的生活了吗?单调、枯燥,乏味。同那些家畜一样,忘掉反抗和自由?我的1993年的兔子,它们的脑袋里一定有那时的印象,它们在黄豆地里嬉戏,咀嚼着黄豆叶的清香,宝石般的眼睛流光溢彩,缤纷华美。也许有兴趣时,它们依然会进入村子,在我的梦里大摇大摆的走,但它最终会觉得无趣,于是在1993年成功逃离。

声音现场: 再度湘西
                  楚些
   
    与诸多80后散文作者类似,王爱的写作生涯开始的甚晚,以我所见,写出的作品也不算很多,不过,从中却可见出两个显明的标识。其一为阅读接受层面的逼人之气;其二是写作起点之高,潜力之巨,不免为之惊诧。
    王国维先生说过:“散文易学而难工”,因为难工,就文学史经验来说,这个古老的文体几乎无争议地被命名为老年文体。繁华落尽见真淳,若缺乏人生经验和智慧的双重历练,散文也许永远难以与炉火纯青、行云流水、返璞归真这些字眼形成有效感应。俗话说文无定法,好的散文作品并不拒绝年青,出道之作,虽不大可能抵达大化之境,然却摇曳生姿,自成一体。此处所言之现象,在新世纪以来的散文写作中,权重愈大,甚至可以构成一个文学史现象,值得理论上的探讨和审视。60年代出生的宁肯和格致,70年代出生的李娟、塞壬、傅菲,80后出生的阿微木依萝、秦羽墨,当然还有王爱,他们的写作,皆具备某种突兀性,他们身上似乎具备天然言说的品质,可以越过通常的模仿阶段,在起点上直接树起个人风格的旗帜。与之相对应,大多数的散文从业者,在前五年,甚至是前十年的写作历程中,往往难以祛除那种特有的酸腐之气。这种酸腐之气来自两种因素的作用,一个是模仿阶段必然的笨拙;一个是成名成家这一内心欲求的阴魂不散所导致的庸俗气息的缠绕。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众多读者而言,尽早建立心理自省机制至关重要。
    湘西,一个令众多文化人着迷的地方,其间的因由,来自从文先生的小说贡献,散文中的湘西,却是个体的,也许无法撑起宏大的“边城”。生于湘西土家族的一处寨子中的王爱,从一开始就没有展开对文化湘西的建构,她的心灵指向,是曾经负载其童年生活的特定寨子,寨子中光阴的味道,鸡飞狗跳,亲人故事,以及山川树林的独特气息,皆是其亲缘的对象。阅读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一个有趣味的现象,在其笔下,但凡能上升到文化湘西符号式的物象,如吊脚楼等,她的处理往往贫弱、疲软,一旦遭遇近距离之物,比如一只兔子,一缕炊烟,一只懒散而高傲的公鸡,她的书写则色彩斑斓,灵动十足。
    王爱擅长于讲故事,或者说故事性是其散文的一个突出的地方。她的那些具备故事要素的篇章,如《虫祸》,《湘西花儿》,《一九九三年的兔子》,《炊烟,山寨的心灵版图》等,皆具备某种特别的魅力。之所以能够特色鲜明,在我的理解,一方面是其良好的直觉能力,无论是克罗齐的艺术即直觉,或者维科的诗性智慧,皆强调直觉能力和深刻发现的对应关系。因为直觉能力的具备,所以,她可以轻松地将生活气息的跳脱感与浓郁的地方气息直接结合起来,也因此,她的心灵经验抵达了某种宽阔性。另一方面,在场景处理和细节勾勒因素上的良好能力,给予散文品质以足够的支持,比如《一九九三年的兔子》这一篇章中,一只野兔兀然闯入寨子,她将笔墨的集中朝向寨子中各种家禽牲畜,呈现它们的好奇之心,蠢蠢欲动的架势,等等。由这篇文章,也可见出她那独特的写作立场,即她并没有采取通常的人类中心主义或自然中心主义,她的中心主义很小,也很低,即寨子中心主义,这个寨子为人、树木、家禽、云彩、灰尘等所共有。有了这样的写作立场,场景叙述或者细节再现,想不鲜明都很难。因为,这种立场对于我们来说构成了异化性很强的他者。
    除了融入直觉性叙事之外,王爱的部分篇章也在尝试着论说或思辨的路子,这也表明了她的多元性写作的努力。不过,就目前来看,依照这个路子写出来的文章,尚显得平庸。才气因素为其所长,学与识的欠缺必然会导致论说或思辨的平面性。我这样说并不意味着鼓动其专心于直觉叙事之路,风格的单一,会很快成为某种局限,一个作家的园地里不能总是盛开一种花朵,繁花似锦乃抵达顶峰之必须。
    最后,我想单独说一说《虫祸》这一长篇叙事散文。这个篇章,王爱在做着另一种尝试,即结合地域性传统,试图将更原始,更富于幽灵色彩的元素,融入到文本之中。从整体上看,这篇文章具备惊悚的气息,背后支撑这一气息的绝非中原汉文化的阴阳学说和神鬼世界,而是更原始的巫术思维机制。古老崇拜,图腾化的仪式,幽灵细节,融汇在一起,散发出令人难以名状的味道,这味道太与众不同了,在我的阅读经历中,几乎没有遭遇到。当然,也可以说,唯独这个篇章,可以说是非个体的,更趋近于前面所言的那个宏大的“湘西世界”,能否建构出散文式的“边城”,尚需作者的系列实践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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