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郭衍槐书法作品集》

jssh365

跋《郭衍槐书法作品集》
沈必晟

郭衍槐先生是我的老兄长，十多年前我去拜访金伯兴先生时，他就执金先生弟子礼从旁在侧。金先生弟子无数，他是老大，我虽未能有缘忝列其中，但一向以大师兄礼之。他酷爱书法，不盲从时风，他甘于寂寞，力争以更艺术的方式使书法切入当代社会，我与他在书法艺术的当代取向上有更多语言，一来二去，也因此而相交而熟识了。
我很早就有心愿，要将湖北有影响、有探索精神的书家做一次全面有序地研究，衍槐兄是其中的翘楚，我也很早就有静下心来全面思考他的打算。但经年累月，总有或此或彼的因素未能有效展开我的工作计划。前月上海书法湖北邀请展上，我们又有机会谋面，衍槐兄提出他最近有出版书法集的计划，已经准备好了书法作品，要我有空去看看、提意见，并郑重邀我作序。我是小兄弟，意见未必有，但兄长之命不可或违。再我抑非德才硕望，序也未必当，权遵兄命，以狮子扑兔之力，作论取舍，迁衍怀想，虽小技不足道，亦或有未能逮者，因跋集尾期与衍槐兄共勉。
书法的传统性格使它在当代社会中似乎显得过分缺乏发言权。我们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一般的百姓大众面对书法，不是还停留在前现代水平的群体无意识崇拜，就是揶揄式的简单比类印刷体，完全缺乏正常进入书法欣赏的途径。甚至我们的很多书法爱好者在最初为书法艺术所吸引的潜意识中，也充满了对它过往辉煌话语权的放大想象。很难理解书法还能以一个正常的社会存在做不夸张、不造作地有序进入当代社会生活的行为，这或许是书法艺术不脱离于当代生活、参与当代社会建构、深具当代性格的意义所在。所以正是在这个前提下，我一方面以近乎悲情的羡慕眼光来关注对传统书法的挖掘学习行为，因为任何具有宗教情节的行为都是值得去尊重的，虽然有可能我不赞成你的行为和价值取向；一方面也以积极谨慎的态度欢迎一切超越传统书法的探索和尝试，哪怕是极为幼稚可笑、极为脆弱荒唐，我都愿意在其中去尽量拔擢一些有益的倾向。
虽然如此，我仍然不能“以意逆志”，就此去为较少语言的衍槐兄贴标签，可笑地说他胸怀传统书法创造性转化的大志，或者说他完全缺乏这方面的锻炼，当然也并不表示非志士仁人方才有临危一呼作书法当代性格探索的历史责任，他近乎固执的行为和异乎同侪的作品说明了一切。我知道衍槐兄是系统地学过一些设计装饰学的，这或许是他有异于一般人观察书法的角度。我也曾有幸聆听其业师金伯兴先生有关书法的画面论观点，这也或许是影响衍槐兄不同于完全传统书法继承者的地方。
衍槐兄对传统的取法，不在观念而是笔意，对“今典”的学习，即在乎形又在乎意。
衍槐兄曾有过帖学的基础，笔底常常流露晓畅随意、浏亮清婉，不做造意别裁的老笔即为一例。帖学用笔是书法根本，蒙学以碑派笔意进入书法状态的，我以为都是跛脚。很简单，缺乏对毛笔笔性多样性特征的把握和控制，尤其是局部细微处的经营与处理，时常决定一幅书法作品在品质上的高低。但针对帖学，在当代的社会生活中又不能假意观念。经验证明，农业时代的文明观念在现代工业化环境里，多少缺乏完全合身适用的载体，相类型的、事事而非的、若隐若现的几个“线索”，只不过是古代文明基因在当代社会中的遗传和偶尔一露的尾巴，可以认真检讨搜索，但不能就此抓住不放，以为可以“救命”。
衍槐兄对“今典”的态度是一般人用以对待传统书法的地方。这里的“今典”，我以为是现当代社会背景影响下的典型的书法新变形式，它们的统一特征是很难在经典的传统主流书法中找到影子，从其随手就体的书作中可以若明若暗的读到古代非士人徒手书写的特征，这些书法新变形式的典型人物是蒲华、谢无量、于右任、徐生翁。
很巧，衍槐兄对上述诸家都用力尤勤，并不是时风盛的时候才把这些人的书法资料找来进行集训，他持续地走过来，十多年了，显得相当的固执。就算他早期的书法可能受到业师的巨大影响，但这七、八年里，我看到的是他在字构大框架下寻找“今典”依托的膂力。谢无量的自书诗稿，他临写的是原大，也不止一遍，在我而言就是无不毕肖。他写于右任，不在草而取行书，也味怀隽泳。他很早就对徐生翁别有情钟，愿意在用笔的稳、准、狠、生、用墨的湿、涩、干、涨上下功夫，加上他帖学的基础，细微处的经营得当，所以他的作品予人的感觉就是大气磅礴而不失于野、元气淋漓更相兼乎趣，不野也巧，有趣还真，是有意识的将“今典”中的局部细节膂力在一幅作品中反复再现、反复咏叹。强化这种特征的意义在于，每幅作品就能完全以自身的趣味特点相互区别。我以为，这就是更为艺术的对待传统书法的方式，也是力求在当代社会生活中予传统书法新变的方法。试想在快节奏的当代生活中，谁还有耐心去“口诵其文、手摹其字，想见其人风采”，大家都愿意在一瞥之余马上就能领略到书法中奥妙的意味，这就是当代文化最为普遍的特点。如果在衍槐兄的书法中你能够有幸在这方面“灵魂出位”，我以为，这就是你欣赏他书法最有效的途径，相信自己，不要怀疑。
当然，要让“每幅作品就能完全以自身的趣味特点相互区别”的特点更加具备说服力，我以为深化的方式就是要抹平每幅作品在文字上、样式上的不同，也就是说，如果是同一个文字内容，又以同样的书法样式（如斗方、条幅、扇面等）作书法形式本然意义上的探索，如果能够还让人“在一瞥之余马上就能领略到书法中奥妙的意味”，我以为无论在当代书法创作或是理论的建构上，都是富有无穷魅力的工作。
我相信针对这个预言的实践不会太远，也相信衍槐兄会走得更远。
           
  

                                     2006年4月23日于凤凰山展堂南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