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钢：“语象”报告的中国政治话语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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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钢：“语象”报告的中国政治话语博弈

中共“十八大”以来，人们看到语言的战争。我关注“两个不能互相否定”和“七不讲”，产生了什么效应？ 　　如同天象、气象，政治传播的“语象”亦可观测。2013年已经逾半，笔者盘点了半年来“宪政”等词语的传播实况。 　　我观察了三个数据库：代表中共舆论尺度的《人民日报》；反映数百种中国大陆报纸一般状况的香港“慧科搜索”；显示内地网络传播现状的百度新闻。前两者做全文检索，百度做标题搜索。以半年为一个时段，提取2011年以来五个半年的数据进行比较。 　　数据表明，“政治体制改革”呈现出下面的传播曲线。《人民日报》的数据显示，2011年以来的5个半年，“政治体制改革”传播热度最高的是2012年下半年，有108篇文章使用该语，2013年上半年急跌到36篇，是5个半年中倒数第二位低点。“慧科”与“百度”是海量数据库，它们显示的词频曲线，与《人民日报》相似。三组数据证明，在中国的舆论场上，政改降温了。 　　这与笔者的日常阅读感受不同。“十八大后”，赞颂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肯定改革开放前30年“功绩”的言论不少，我原以为，上半年“毛泽东思想”的传播量将大增。但统计曲线并没有出现这个情况。 　　“毛泽东思想”是一个标志性的关键词，我称之为“深红色测量尺”。其升温，意味着中国政改的难度系数增高。然而，2013上半年《人民日报》和慧科搜索显示的“毛泽东思想”的词频，分别是近5个半年的最低点和倒数第二低点。网络传播却不同，虽然2012年上半年的低点，与《人民日报》和慧科搜索相似，但2012年下半年升高后，2013上半年的强度持续。2013年下半年情形将如何？待观察——因为有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纪念。 　　用四色色谱分辨中国政治话语 　　笔者曾提出用四色色谱分辨中国政治话语：深红是毛时代话语，多数已停用，少数尚存活；浅红是当今执政者的话语，握有霸权；深蓝系敏感话语，在正面意义上被禁止使用；浅蓝的定义是：最高层（中央常委）基本不用，但媒体可以使用。与深红话语如“毛泽东思想”、浅红话语如“邓小平理论”、深蓝话语如“多党制”等词语相对，“宪政”、“公民社会”、“公民权利”属浅蓝。这是从江泽民时期到胡锦涛时期的基本话语格局。 　　2013年上半年，由于“七不讲”，中国大陆的政治话语生态发生变化。5月开始传达的“七不讲”，以及随之而来的“反宪政”，矛头皆指向浅蓝。 　　检索表明，2013年上半年，在中国媒体上“公民社会”和“公民权利”的传播受到一定程度遏制，但报纸依然在使用，网络媒体对“公民社会”的使用频度甚至还有提升。所有浅蓝词语中，2013年上半年最值得注意的是“宪政”。 　　报纸和网络对“宪政”的传播状况不同。2013年上半年，在年初发生《南方周末》事件（导火索是新年献词《中国梦、宪政梦》）和官方媒体连续发表多篇反宪政文章的背景下，中国报纸上“宪政”的出现频率比上一个半年减少。但在网络，“宪政”的传播却出现跃升。 　　我尝试对新浪微博进行了2012年以来逐月词频检索，发现2013年1月，因南周事件，微博上“宪政”的传播达到一个高峰（使用篇数4万7968）。5月，因“七不讲”与反宪政，“宪政”跌至谷底（使用篇数993），但6月又冲到了上半年的最高点（使用篇数5万5394）——微博上对于“宪政”的辩论和讨论，热度迄今未减。 　　从对报纸、互联网的宏观计量和对新浪微博的逐月观察，可以看出，围绕“宪政”，中国政治话语的博弈在2013年上半年出现空前激烈而又复杂的局面。对“宪政”等浅蓝词语的围攻，看似汹汹，但令发动者始料未及，反宪政的数篇文章，点燃了传播“宪政”的火焰。报纸对“宪政”的正面论述被严厉管制，但互联网特别是社交媒体，却成了“宪政”的巨大讲坛。 　　必须指出，这也恰恰凸显了当下中国政治的混沌迷离。当局要想完全禁绝“宪政”传播，不难做到。但在2013年逾半之际，“宪政”、“公民社会”、“公民权利”等，似乎还没有被逐入深蓝禁区，它们依然是与深红顽强抗衡、与浅红持续博弈的浅蓝话语。 　　从来就没有单纯的词语之争。“语象”背后是“政象”，是政治的风云变幻。未来半年，未来数年，中国政治将向何处去？仍待观察。(联合早报) 　　作者是香港大学新闻及传媒研究中心中国传媒研究计划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