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子：中国孩子的精神是怎样萎缩的

jssh365

行之子：中国孩子的精神是怎样萎缩的

——写给2012年六一儿童节 　　记得上次为六一儿童节写文章还是在四年前，那年的六一让我很伤感：汶川大地震后，目睹那里的孩子无家可归而又无可奈何，只觉得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无力感。今年的六一，我的心情如何呢？ 　　四年转眼就过去了，这意味着我的孩子长大了四岁，我又老去了四年。孩子的长大应该是让我欣喜的，我的走向衰老却又应该让我悲摧。这欣喜本可以抵消悲摧，让我能够比较淡定地面对生活。但是，我一点也没有感到淡定。因为在我的眼里，孩子并没有在这四年里茁壮成长，相反，他的身上倒有了些许暮气——冬去春来，他没有丝毫的惊喜；知识增长，他没有半点自豪；原本活力四射的儿童，人前人后表现出了淡淡的冷漠和隐隐约约的焦虑；只有在和同伴哄闹的时候，在玩电脑游戏的时候，他才让我感觉到他仍是个儿童。 　　我知道孩子为什么冷漠，也知道孩子为什么焦虑。让我从孩子的作息时间说起吧。我和妻都是教师，我教高中，妻教小学，都是班主任。儿子的小学就在我的学校过去三百多米的地方。由于妻的学校跟我们是两个方向，所以接送儿子的任务自然由我承担。我们学校的第一节课7：20开始，我家离学校大约三公里，骑自行车大约需20分钟。按照我们学校的规定，班主任应该在7：10之前到校，组织学生搞卫生，这样，我必须在7：05之前把儿子送到他的学校，才能保证自己上班不会迟到。所以，我们每天早晨6：40之前必须出门。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完成如厕、洗漱、用早餐等事项。小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早晨免不了赖一会儿床，必须提早叫醒他，才能保证在上学之前做完这些事，所以，我总是早上6：00准时起床，6：10准时把儿子从床上拎起来，6：20准时吃早饭，然后才能准时出门。儿子起床后常常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做事不免拖拉，于是不免受到呵斥。 　　下午，儿子基本上在15：30左右放学，我把他接到学校，就在我的办公室里写作业。我们的办公室有14位老师，12位是班主任，每节课课间免不了叫些学生过来，或辅导功课，或批评教育，便显得热闹非凡，儿子自然会走神，我自然会呵斥。我们的放学时间是17：40，一般我们会在18：00左右离开学校回家。到家是18：20左右，妻那个时间差不多到家了，于是准备晚餐，吃饭时间大多在19：00。吃罢晚饭，约莫19：40，这时儿子要是尚未完成学校作业，就要继续完成，然后做一些课外练习。因为儿子在外面有英语辅导班，老师布置的作业可不少——抄写、默写单词，做语法练习，还有背诵课文。好在他每个星期只有一次辅导课，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些任务分散到周一到周四来完成。除此而外，语文老师布置课外阅读任务要完成，每天花半个钟头阅读是雷打不动的；英语老师布置《高分拔尖》要完成，每天听20分钟英语磁带基本上也是雷打不动的；数学老师倒没有布置什么课外作业，但每次学校搞测试，后面两大题疑似奥数题，儿子往往拿不到，这常常让他很自卑，我们不得不找点奥数题来训练训练，那些奥数题可真绕人啊，有时一道题花一两个小时也解不开……等这一切做停当，把第二天的准备工作做好，一般要到21点过后。然后洗澡，然后上床，入睡时间大概在21：50。 　　请您一定不要觉得我这样讲述太繁琐，因为我儿子的作息时间，其实就是大部分小学生的作息时间。我儿子早上到学校的时间确实比大多数孩子要早半个小时，但大多数孩子上的校外辅导班要比我儿子多些——在儿子的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外面上英语课，超过半数的孩子此外要上奥语奥数班，少数孩子还有音乐、舞蹈班等要上。这些都需要“温故而知新”的，需要大量的时间，所以尽管我儿子早上可能比其他孩子要早起半个多小时，但我敢说其他孩子每天一定没有比我儿子多睡半个多小时。 　　您如果是中国人，您一定不会矫情地对我说：“干嘛这样对待孩子！”因为您知道，当代中国的家长或多或少地患有一种焦虑症：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是的，从孩子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在野心勃勃地规划着孩子的未来了。孩子进幼儿园，我们就要掏钱学围棋、学美术、学乐器、学舞蹈、学书法……凡是能为将来入学增加筹码的才艺，我们恨不得孩子统统捋过来，把其他人家的孩子比下去。好不容易熬到小学，孩子就要经历大大小小的考试、比赛了，发现孩子在这些考试、比赛中败下阵来，谁能服气呢？人家的孩子是人养的，我家的孩子难道就是榆木疙瘩生的？人家的孩子看上去也没长三头六臂，我的孩子怎么就比不过他？小学课本这么简单都学不好，将来怎么上重点中学的快班？上不了好学校的快班，怎么考上好大学？……人家孩子学得好，基本上得益于上课外辅导班，我家孩子不上课外辅导班岂不是亏了？这不就是“输在起跑线上”？于是乎，我们不惜血本，送孩子上辅导班。但是，大家都上辅导班了，毛主席说“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每次考试下来，总是有孩子考得好有孩子考得不好。眼看自己花的钱打了水漂，心头怎不着急上火？于是对孩子严加责罚便顺理成章了。万事皆可归因，自己孩子学习不好，不是因为家长没使劲，那必定是孩子不努力了。花了父母的血汗钱，却没有让父母满意的“产出”，这投资，可就亏大了。想到这一层，失望、沮丧、愤怒、焦躁……一切的不良情绪便焰腾腾升起。处罚，无效，加重处罚，再无效，再加重——有效，奖励，提出更高要求，达不到，处罚……——有效，提出更高更高要求，达到，奖励，达不到，处罚……孩子就这样成了家长“榨取剩余价值”的工具！ 　　您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吗？那您的家里一定没有小学生。您觉得这样做过分吗？告诉您，所有小学生的家长们会异口同声地对您说：“怎么办呢？我们可都是为了孩子好啊！” 　　我们都有一块心病：害怕孩子将来高考失败。所以，在当代中国，我们家长、老师、老一辈人，对孩子的教育的最直接的理解就是——为将来的高考作准备。小学，无疑是高考的起跑线，谁都觉得输不起。在南京，评价小学教育质量的标准早已约定俗成，这就是考上南京外国语学校的人数；评价初中教育质量的标准也是确定不移的，这就是考上所谓“五大名校”强化班、尖子班、精英班、基地班等等的人数；评价高中教育质量的标准更是一以贯之，这就是考上211、985大学的人数。在小学，成绩好的孩子，老师青眼有加，指望他考上南外给自己扬名立万呢；成绩差的孩子，老师便联合家长合力惩治，实在没指望，就撒手不管，反正也不是自家孩子，犯不着加倍劳神费力。对老师来说，一个孩子只是班级的几十分之一，而对家长来说，一个孩子则是百分之百。那些成绩不好的孩子，老师自然能放得开，但家长却不能放手啊。怎么办呢？一边厢跟老师陪笑脸，请求老师多关照；一边厢在外请人开小灶，力求“迎头赶上”；一边厢走关系、找门路，笼络未来初中的领导将来安排孩子进快班……总之，为了孩子的一切，我们愿意做一切。 　　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有本事的爹，希望孩子比爹更有本事，所以要逼孩子；没本事的爹，活着没尊严，希望孩子不蹈自己覆辙，所以也要逼孩子！结果是，无论什么样的爹，都在逼孩子。记得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到我们当代中国，面对凶猛如虎的高考，我们必须将托翁的话做点修正：“家有中小学生的家庭，幸福与不幸都是相似的。”——孩子成绩好，家庭就幸福；孩子成绩不好，家庭就不幸。 　　在如此重压下，当代中国孩子如果不普遍地越来越冷漠和焦虑，才是一件怪事！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千千万万个其他家庭的孩子一起，被这个教育体制绞杀着全部的灵性，而自己不仅无力、也无意拯救孩子，甚至充当着帮凶，今年的六一节，我的心情较之四年以前，更加沉重了！但还是让我们祝福孩子的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