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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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也美丽

赵昕 ＼http://blog.cersp.com/7880254/1339781.aspx

     读过舒乙先生记述自己跟着父亲老舍先生去澡堂的经历，老舍先生在前，舒乙在后，爷俩儿这么自由自在的走去澡堂搓澡，舒乙说那时是人生中最自在的时刻。父子亲情就在这寻常的生活细节中被浸泡的滋滋润润了。

     以前每逢爱人来到，我们一家三口拖拖拉拉的走去澡堂，边说笑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觉得也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出来的时候，他们爷儿两个早在外边跟老板娘攀谈了半天，看见我总是说着女人就是麻烦的话儿，儿子不语，只是一脸坏笑的看着我。那个时刻，觉得自己就是很幸福的。

      现在每周还去那个澡堂，不同的是只有我和儿子。孩子大了，不能母子同浴，只好忍痛割爱的让他自己自理。不过，男女浴室水温当是一样的，当温度不合适我的时候，正在沐浴中的我顾不得做教师的斯文，就对着老板娘做河东狮吼：老板娘，你想冻死我儿子？明天孩子感冒了，我拿你试问！

     因为每周必来，她不敢怠慢，匆匆跑进跑出的调水温，周围的“澡友”们就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

     这样的待遇，在家里是绝对不能有的，虽然澡堂简陋，空气也不多么清新，但想到三两块钱能得到如此好的惠顾，就来不及挑剔，只要不致于冻个伤寒，也粗粗疏疏的让她过去。毕竟，做这样买卖的也是穷人。

      我是个高度自卑的人，觉得上天在造人的时候可能是疏忽了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与标准的淑女都相去甚远，长相还有其它。不过老天会在别的地方弥补，给了我一个无比强健的身体，比健康的男同胞还健康。因为这个原因，自己从不愿进澡堂。即使大冬天的天气里，外边北风呼呼吼着，自己也可以凭一盆热水，舒舒服服洗的干干净净。在乡下的时候，有位要好的同事，竟然比我还刘胡兰，她常常在冬日里自己坐在院子里沐浴。因为这一点吧，爱人总是把我们俩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说仅凭这一点，就是十足没有女人味的人。也许吧，每年一度的镇运动会，教师接力中我俩总是一个跑首棒，一个冲刺，十几年没有人能超过我们的速度，有一年我身怀六甲不能跑步，她也坚决不跑，说没有我们的合作，绝对不能拿第一。结果，临时拼凑的人员真的弄了个倒数。

      有点扯远了，我的好朋友也许至今还坚持着，我却再也没有了那样的条件。于是，适应环境是最好的选择，劣质澡堂也渐渐成了我放松身心的去处。

     澡堂是个小社会。每次去，都有这样那样的感受。上次去的时候，人多，只好靠在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婶身边，那个大婶仿佛讲堂里的我，分贝比较大，在讲自己儿子读书的事情：我儿子啊，每次考总是一百分左右，就是不够认真，西凉哈虎（方言，马马虎虎的意思）的。旁边的同伴接腔：很好啊，这么多分，快满分了！ 大婶：你不知道，满分一百二！气得他老师了不得！不过，儿子修电脑真厉害，不论怎么坏了的电脑，他一鼓弄，嘿，好了！现在给人打工，比谁赚得都多！

      我正猜她老人家的儿子的职业呢，不用费心，人家一五一十的跟旁近澡友摆家谱般的说起来了。嘿，不寂寞。平日在家，哪能有这样的机会听人家赞儿子，你就是给人家钱，截住个老人让人家说，人家未必答应，说不定还认定你是神经呢。

     只要没有熟面孔，完全可以虚心静听澡友们的谈论，闭目之间仿佛有人给自己的劳动施以适当的奖赏，一边水声哗哗，一边咯咯罗罗，想听什么，朝着热闹的地方过去，都会听到。有次听见一对母女谈论学校里的事情，边谈还用警惕的目光看看周围，我就站在她们身边，心想：哼，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你们肯定没有想到，身边这个黑猴子般的人也是老师吧。

     今天更有意思，大约某个厂里的女工们凭澡票来沐浴吧，他们每当进来一位新妹妹的时候，就要大声喧闹一阵子，把个澡堂搞得跟演出现场似的，有的女孩子特别活泼，进门后要里里外外的浴室里转上一圈，仿佛选美小姐们的出场秀，所到之处，喧哗一片，我也忍不住端详起她来了。当我出来穿衣服的时候，她所在的地方仍然是“听取蛙声一片”。我想：上帝真是公正，给了他们贫穷，也奉给了他们富家千金所不备的快乐达观，她们从农村破败的村落里走出，区区几百元的工资足以让她们快乐和宁静，比比她们，没有理由说自己活得多么自我。

    澡堂是个展览馆。我常想，如果我懂美术就好了，可以在澡堂免费观摩。青春期的女孩子们个个漂亮，花瓶形的体形，衬着红嫩的脸蛋儿，肥瘦适宜的身子，个个出落的像美丽的天鹅。这时，盯住姑娘看，她们是绝对不会觉得失态的，如果适当夸奖几句，还会博得人家的感激的目光，但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没有了心绪去做。青春少妇同样有一种别样的风骚了，微微丰满的身子，加上刚做母亲的柔情，比少女更多了一重内涵吧，属于写上了朦胧诗的淡色纸叶，我常想。

    也有不好看的体型，诸如生育过许多孩子的老大妈，奶子瘪的跟个抽了汁液的梨子似的，随着身体的晃动无力的晃动（似乎舒婷阿姨就这样形容过她的外婆），这还罢了，腰间的赘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那一道道褶子就像黄土高原的沟壑，不过，这也不必难过，看着她们，一贯不自信的我就开始有了自信：最起码，咱们还年轻啊，年轻就是美。如果这时身旁的老奶奶再用瘪了的嘴巴说出这么几句：看你，多年轻啊！那时，心里一准儿会美的跟吃了蜜似的。不过，也就幸福几秒钟吧，是人，都打这儿过的！如果我能寿中内寝（容我粗野一回：妈的，最不服老祖宗造的这个词，男人们叫做寿终正寝，我们却呼做这个！我是从小就知道的，因为我爷爷是个读过私塾的文化人，专门给人办这种事情，告诉我是这样的。），说不定比这个老奶奶还老得没有风格，想想一个人这么没有风格的死去，其实也是一种悲哀。

      又跑题了，其实本身就不是什么严肃的正题。出来穿衣的时候再看浴友们，就又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展出了。“白瓷花瓶”的美女变成了一朵朵摇曳的花，黑瓷花瓶（那些肤色黝黑的美女们）的女孩子成了一朵朵黑牡丹，初浴少女个个可爱。但是，别再继续追究了。就此打住。去年曾亲眼看见一个胳膊上有纹身图案的女孩子，要求我帮着搓背，吓得我半死，怕就义在澡堂了，多亏我及时奉承她身段美丽，然后匆匆收场，因为那个澡堂就我们俩人。

     还有一次，看见了很多美丽的女孩子，一大帮，专门来澡堂兜生意。一个个俊俏是俊俏，就是有几分看不惯的淫邪写在脸上，我匆匆洗完离开的时候，还有女孩子在跟一些成年男人讨价还价。我拉着儿子赶快离开。

     无论如何冲洗，她们是不会被冲洗干净了。原来总以为有钱人才堕落，从那次以后，不再有仇富心理了。人若果想变坏，总有这样那样的机会的，别人是拉不住的。不过，澡堂老板做这样的黑心生意，也够缺德的。

      洗着澡还能看社会，恐怕只有穷人才有这样的机会吧，因此就特别的知足。每次从澡堂出来，看见绅士儿子早已在外边久等了，就赶上去问他有何感受，他就乐滋滋的给我讲述自己的澡堂见闻，我趁机告诉他说：写篇日记吧，多好玩！他就点头，不过，总是不能见诸行动。

     我不知小女子拙作算不算行为艺术，据刘心武先生新文学理论来说，林黛玉小姐是行为艺术者，那么，俺这样的胡扯之文也算不上低俗了。世态百象，澡堂里有闻有睹，允许她们洗澡，也允许俺闲扯。

     闲来无事，想起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也犯了手痒的毛病。明天当是学习清照词的日子。

     少儿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