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绩观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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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绩观的背后
    文◎乌有
    许锡良先生撰文《“给学生减负”其实是一个伪问题》指出，造成学生课业负担的根本原因就是当局的政绩观作祟；这是很有见地的。但需要追问：这政绩观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我认为：这政绩观的背后，就是这种权力的正当性；其逻辑是，谁越有政绩，就越证明谁越有领导能力，因此，谁就越有当权的正当性。殊不知：随着市场的崛起，人类发展进程中的独立自由不断超越对政府管制，传统社会的国家观念已经被私权意识所替代；而作为公权的政府权力，本质上是私权的让渡，被视为一种“必要的恶”。它存在的正当性首先在于为私权提供最基本的安全保障，仅仅是社会事业发展和公民幸福的必要条件，而决非充要条件。因此，教育问题多多，孩子苦不堪言，很可能是政府公权的失责；反过来，教育事业发展了孩子们普遍感到幸福了，则未必是政府公权的功绩。
    在文明社会里，一个人能否致富发展，主要的还是凭借自身的努力；只要政府不越权干涉，任何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应该有养活自己并为自己仍至家人获得幸福的本领。同样，一个学生，只要提供一个正常的学习环境，凭着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就能很快乐地获得文化知识，并健康地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教师家长作用充其量为其提供了必要条件；正如农人之于禾苗一样，生长是作物自身的生命运动，农人仅仅是呵护，为其排除妨碍生长的因素罢了。在这个意义上，教师对于学生的成长，政府对社会的发展，是无所谓“教绩”“政绩”的。
    热衷“教绩”“政绩”，从而为其“教育”“领导”权力寻找正当性的逻辑，本质上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等级价值观；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君子“教育”小人，圣贤“领导”平庸，似乎理所当然。于是，在这样的价值观的驱使下，人们不惜吃尽“苦中苦”，争做“人上人”，把真枪真刀的“实力”抢夺公权的血腥，包裹在文化道德“修炼”中；明明是最野蛮的强盗，却顶上了“替天行道”圣王的桂冠。中国传统社会始终在做“稳奴隶”与“做奴隶而不得”的“两个时代”中反复折腾，就是与这种“成王败寇”的权力正当性的文化观紧密关联的。因为即使在“做稳奴隶”的“大治”中，这种文化观，也驱使着人们在抢占道德制高点的过程中形成精英优越感与人格歧视。所以，在传统社会“视君为父”，把“子民”的幸福归功于“皇恩浩荡”；百姓的生产生活的发展，自然也就成了官员的政绩了。
    如此热衷“政绩观”，还说明，虽然告别了传统社会，经济上也进入现代社会，但人们文化观念仍没更新。今天中国社会还能听到“东方红太阳升”一般的“春天的故事”：领导者神力无比，画一个圈圈，就变成金城座座。事实上，中国社会，权力确实有创造一个个世界奇迹的威力，而巴望“领导”的国人也许习惯“抬头看天”，却忽视了在飘飞着一个个政绩彩球的无限权力的天空下，权力扩张留下的一个个的“烂尾工程”。那一座座被推到公众视野中的大学城，也许确实能为政府权力提供了充分的正当性，可这彰显中国教育“跳跃性发展”的政绩背后，却是中国广大农村中小学的破败衰落，它与少数“示范”“重点”的奢华形成强烈的反差，则是对义务教育长期欠帐的政府的公权正当性的绝妙讽刺。
    “只有……，才能救……”被权力者理解成充要条件的逻辑关联，由此引申到教育上就成了“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狂妄“教绩观”，似乎教师具有无限的“教育加工”能力。这是何等荒谬啊。现代社会事业的发展固然离不开政府提供的基本保障，但绝不能把这种保障视为“领导”，进而以为“领导全能”。同样，孩子的发展离不开教师（包括父母），但仅仅有教师还远远不够；如果教师以为自己很“加工”能力，对孩子施行无限“教育”，那就像政府“全面领导”社会一样，必将造成“权力”扩张的灾难。事实上，孩子沉重的课业负担，正是被如此追求“考分”热衷“教绩”的教师直接制造的。
    当然，不少教师的对“教绩”的追求，又是被追求“政绩”的权力者逼迫的。但是，如果对教育的本质有基本理解，也就不会相信所谓的彰显“加工”的能力的“教绩”了；那些把出了多少“高考状元”视为“教绩”“政绩”的名师名校，不是标榜有超常的“深加工”能力吗？为什么招生时还要不择手段地抢夺高分的“优生”呢？既然那么有“加工”能力，多招些低分的“差生”，不是更能凸显其“加工”能力吗？其实，谁不知道，那些所谓的能“加工”高考“优生”的名师名校，有几个不是凭借招生时的优势的呢？这种把学生视为“考生”，把孩子打造成“教绩”“政绩”的“精品”的所谓“教育”，本质上就是反教育；因为，在这里，活生生的教育对象已经被异化成了“教绩”“政绩”的道具或工具。
    其实，教育被视为官员的政绩事业，这本身就是中国社会权力吃通的表现。而随着现代社会经济与政治分离，一种既非经济性也非政治性的“公共领域”不断崛起，学校教育作为这个公共领域中的行业，独立于政治经济而按照自身的规律自由发展，正是社会现代化的必然要求。遗憾的是，传统社会的文化观念没能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而得以更新；在国人看来，政府垄断教育，权力领导学校，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在这样的现实中，“给学生减负”就自然成为一个伪问题了。而真正的教育，就应该以人为本；真正的教师就应该对于教育对象，怀有一种生命的敬畏，他应该清楚：生命灵魂是不能“加工”的，自己能做的只是，在追寻真善美的真正的教学过程中，与学生交流自己的思想和生命的体验，与孩子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