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树：放下你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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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树：放下你的手机

在中国南方城市深圳，曾有一档非常知名的电台节目叫《夜空不寂寞》，我相信很多在深圳生活过的人，都会经常有意无意收听到这个节目。我也是有一次搭乘出租车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来自湖南攸县的出租车司机张师傅说他每天晚上都准时收听，风雨无阻的意思，其安静而极富感染力的声音诱惑无数都市里寂寞的人，收听来自夜空中的电波。胡晓梅担当节目主持，节目内容大多是一些男女情感故事，类似于言情版的"琼瑶或者张小娴"电台，这个节目连续保持15年的最高收听率纪录。麦克·谢里丹曾说，在深圳，每天晚上大约有两百万人收听胡晓梅的电台节目，这个有胆识的女子以她的率直震撼了中国人。 　　很显然，我不是这档电台节目的目标收听群体。但是它的背后，是一个由来已久并且再现实不过的都会现象——城市，以及城市的夜，是寂寞的。孤独跟寂寞是两个与众不同的概念，孤独是一种能时刻与自己对话的能力与幸福感，如果说孤独有什么过错的话，那就是它总带来世间罕至的幸福。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最稀缺的，往往不是娱乐和狂欢，而悄悄是一个人独自孤独的机会。当一个人真正开始投入某一个乐趣，建造自己内心的时候，他会很享受那种孤独感，而刻意避开人群。自己思索，自己体味。生活当中，尽量避免闲言碎语，能使得自己的内心保持通透纯净，锻造观察与认知的能力；不去以泛泛之交结识过分熟络的朋友，能使得自己的社交质量更高，从而三人行必有我师。 　　一个人细微的感受力、专注力、工作、或者生活当中所表现出的专注，是非常美的，专注是一种特别的美与气场。为什么说美国人灵魂深处永远有一个自己，这个"深处"不对外人开放，即便是亲朋好友，即便是自己的妻子，谁都进不去。这种独立思考的人格深入骨髓，实际上也是追求孤独的表现。而并非刻意的隔阂或者深藏。去认识一百种植物，三个小时在水边观察一条鱼，现在很少人会有这种乐趣。但是，你总不能天天抱着手机不放，总不能只看娱乐八卦，总追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吧？偶尔床头摆放一两本诗集，卡瓦菲斯或者哲学类的书都行，即便看不懂也尝试着翻翻，总会让你从精神上，暂时脱离世俗的柴米油盐。这不是非常有必要的吗？ 　　在这个月，我大幅减少了与外界联络的次数，放下了手中的手机。把过去许多年，外出时最重要的三样东西——钱包、手机和钥匙，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 　　除了正常的电话沟通之外，不再启动手机上的任何APP软件与社交网络，没有发布微信，也很少刷新微博。我基本上闭门不出，不去超市，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生活，看起来已然没有任何轨迹和计划可言。而钱包里的900块钱，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仿佛从未减少过一样。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万能的金钱对我来说，竟然变得这么无关紧要。不被它绑架的感觉，真好。 　　陆续有人开始发来询问和问候，怎么最近不见你的踪迹，是不是把我给"拉黑"了。不知道在你的内心，是否始终有个人，即便从你面前消失了很久，即便过去了很多年，依然会在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并祝福他。但我对于那种热络却缺乏了解的关系，那种让我内心丧失清净通明、优雅与内涵的闲言碎语充满排斥。 　　我这种方式，并非是与世隔绝的隐居，而是看似一场预谋已久的"信息辟谷"。我要辟谷的对象，并非五谷杂粮，而是现代社会最泛滥的东西 ——信息。它太多了，无穷无尽，每天排山倒海地以各种方式包围我们，而且大多数内容对我们而言，都是无用的。尽管我自己已然有着还算良好的互联网使用习惯。比如我只在固定时间接收邮件以及阅读新闻，收藏整理需要接触的网站和页面清单，对需要接收的信息有着严格的筛选和偏好，不过度使用互联网娱乐等等。天啊，这看起来简直太让人乏味了。你就不看《生活大爆炸》与《百年乡情》，看电影打游戏娱乐，逛一逛淘宝商城，下载AV种子，八卦人家去酒店嫖娼？ 　　但起初那几天，还是会非常不适应没有手机的状态，总像是缺了点什么，让人坐立不安。甚至会频频无意识，本能地拿起手机，想要发个消息分享什么的。我发现那东西就像是鸦片，只要一会儿的功夫不碰它，就会浑身发痒，躁动不安。渐渐地，我开始变得克制多了，心态也正常起来，不再总是问我手机在哪儿。我只是在需要它的时候，才拿起来用一下，那感觉很好。 　　大理的云，大理的夜空，时常会有奇幻的表现。我喜欢那种乌云密布的傍晚，厚厚的云浪，在天幕中翻滚，一直延续到了深夜。而山林和远处暗黑的山脉，都陷入一种暴风雨到来前的沉寂之中，极度的沉寂之中。站在楼顶的天台上极目远眺，远处村落与湖岸边的点点灯火，隐约闪烁，有些微风不时在你体肤上吹拂而过。连那只狗，也拖着长长的屁股，攀爬上楼梯，躺在你身后，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夜空。天空中，似乎有两层云天，一层是排山倒海而来的乌云，在乌云的背后，时而会镂空出一小块晴空，那里仍旧是蔚蓝色的，闪耀着夏季的星空。 　　我甚至错过了很多网络上发生的所谓重大事件，比如所越南反华。 　　当然，我觉得在日常生活中，这种做法太过于极端，也不实际。但是我们多数人，却正生活于一种物化和信息的极端处境中。相较于过去的动荡与贫瘠，这个时代的严重物化和信息泛滥，又何尝不是一种漩涡。物化赐予我们麻木。我们甚至没有耐心安静地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干，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对身边细微的事物缺乏专注和观察。信息赐予我们虚无，无时无刻的焦躁感，我们没有节制地接受海量的信息和各种各样新鲜的资讯，但是它们却让人变得不安，莫名其妙的左盼右顾，一会儿关注这个，一会儿又关注那个，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们买了很多衣服，却没有好好去穿过它们其中的一件，冰箱里山珍海味什么都有，让你觉得美味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很多数码产品和物品长时间闲置在那儿，不停地娱乐，无聊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了那么多东西，却没记住什么有益的知识...... 　　你知道，华尔街贪婪的狼们，会不断要求更大的市场，更高的业绩，更多的公司收益。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开发出更多新产品，研究出更娱乐的方式，制造出花里胡哨的互联网内容。你被这种漩涡牵引着，变得身不由己，只能拼命去赚钱，然后去消费，去实现他们充满鼓动的广告语——它会告诉你什么是最流行的，什么是最有面子的，什么才是你值得拥有的...... 　　在物化与信息爆炸的时代，如何抵制排山倒海的焦躁和虚无，是很多人难以逃避的命题。于是，有些人选择阅读，有些人付诸纸醉金迷的麻痹，有些人寻求佛法的解脱，有些人联系瑜伽......无论如何，都是对内心寂静的一种追求。社交媒体、网络、游戏、娱乐、新闻这些花样繁多的信息产物，它太多，太花枝招展的，多的让人目不暇接，因此它只能去耗尽你的时间，但是并不能解决寂寞的问题，你越是投入其中，就越是感到寂寞。谈心灵鸡汤，等于自欺欺人，是对个人智商与审美的一种羞辱。反倒是一种看似单调的专注力量，一种简单投入的兴趣，会将你从虚无的海洋中解救出来。比如说我写作，那便是一个异常庞大的世界。 　　当初信息时代来临的时候，人们是如何欢呼雀跃，可谁也没想到，它竟然会如此将我们的生活分割成无数的碎片，变得那么焦躁涣散。它试图以无穷无尽的多余，占有生活空间以及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几乎每个小孩子都在屏幕上滑动手指，他们玩碰碰车、钓鱼、切西瓜、泡泡大战、画画、连连看以及会说话的汤姆猫......他们为什么不去野地里奔跑，甚至没有在八岁生日以前，仰望过真真正的星空，没见过青蛙是怎么在泥地里跳动的。 　　2013年通过迅雷云加速下载的文件总大小为74亿GB，可装满740万个1000GB的超大硬盘。如果以2013通过迅雷下载云加速达到的平均下载峰值速度737.4KB/S来下载以上的文件，需要33.3万年......，最受欢迎的下载内容是一个容量为17.2GB的文件，而不是《 The Shawshank Redemption 》。而中国人每周用于手机娱乐的时间平均超过14个小时，远远超过大多数国家民众每周去教堂参加祷告的时间。或许，这正是平均艺术审美尚处在文艺复兴开始前阶段的群体，所能体会到生活丰富多彩的唯一乐趣。显然，那种透明靓丽而轻易破碎的玻璃屏幕糟糕极了，它能轻易毁掉英国人的优雅、法国人的浪漫、森林系的森林，或者，四川人的麻将桌。早知道这样，当初乔布斯先生真应该少抽点大麻。然而可以预期的是，未来的人毫无疑问会更发达，更智能，每个人都像是一块玻璃屏幕，体内时刻涌动着灰色的电阻与绿色的电流。 　　我每次看到很多年轻人，成天就知道抱着平板电脑娱乐，无时无刻不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手指，我都感觉它们像是在犯罪。大量的时间被用于无效的社交，接收无用的信息，获得各种劣质的内容。从北京到上海，人们没日没夜，吃喝玩乐，彻夜狂欢，街头上充满了娱乐的城市符号——桑拿、酒店、KTV、商场、夜店、餐馆，而不是柏林随处可见的书店。所以中国社会还能发展的这么“好”，我挺不服气的。事实上在欧洲，很多大城市一到晚上，并不是灯火阑珊的，人们各自呆在家里，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外面则到处显得冷冷清清。最好的建筑通常是教堂与图书馆，而不是政府大楼和商场。无论你走在什么地方，总能看见有人在阅读，所以人家才能出那么多思想巨人，哲学大师。很多人压根不用iPhone，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么一个东西？ 　　这段时间"信息辟谷"结束之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你不要那么多物品，拒绝它们并非意味着清心寡欲，而是让你在一种更高质量的生活方式中，拥有美学。你也不需要那么多信息，你需要那种让你受益终生的兴趣，那种专注之人才有的诱人气质。 　　你需要的根本不是娱乐和信息，而是趣味和专注。你需要用毕生的精力，把自己的内在，建造成一栋宏伟的建筑，挖掘出一片蔚蓝的大海，栽种出无穷无尽的森林......你根本不需要节省掉去书店购买一本书的时间。放下你手中的手机。去草地中走走，观察日落是什么样子的，亲手写一封信，每天花很多时间投入到你喜欢的兴趣当中，面对面沟通，同你身边的人亲密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