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简化有助于不识字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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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简化有助于不识字者吗？
简化字不兼顾音和意，通知错把“粪兜”写“奋斗”。

文|安德鲁·罗宾逊
阅读甲骨
汉字被认为是表意文字——我在本书中竭力避免使用这个词，以免与更狭义的“表意字符”相混——也就是说，汉字不需要借助注音或语言就可以交流思想。据说讲普通话的中国人和讲广东话的中国人相互都听不懂对方的“方言”，因而无法进行语言交流，但他们可以通过文字进行交流。有人（包括中国人和西方人）发现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和（以前的）越南人之间，他们语言不通，但都使用汉字。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在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意大利人之间，尽管他们也使用相同的文字，原因在于汉字系统完全有别于那些表音成分很高的文字。倾向于文字表意原则的人把文字系统分为基本的两大类：表意文字（如中国汉字）和表音文字（如字母）。
我们即将看到，上述说法并不准确。几个世纪以来，虚构的故事使我们对于中国文字的认识一直不甚清晰，首先是文字的起源问题，我们至今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是中国人自己发明了这些文字，还是从中东地区传入的文字产生了影响？直到 1899 年，才有可信的早期中国文字被发现。它们被称为甲骨文。1899年之前很多年，在北平的中药铺里一直在出售“龙骨”，实际上，那是一些农民在犁地时翻出的老龟壳和牛肩胛骨，其出处位于河南省北部安阳镇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这些字符大多浅浅地刻在龟甲或牛骨的表面，在出售前一般都被农民用铲子铲去，因为对于龙骨而言这些字是不适宜的。当时，这些字符引起了北平两位中国学者的极大兴趣，他们觉得这些字符与早期青铜器上的文字很相似。他们跑遍了北平所有的中药铺，将刻有字符的龟甲和牛骨尽数买下，并发表了这些铭文的拓片。
20世纪随之进行的发掘和解读工作表明，这些铭文是已知最早的中国文字。它们是公元前1400-前1200年间商朝晚期十二代帝王占卜的记录。

商王使用龟壳和牛肩胛骨进行占卜，占卜的人在龟壳和牛骨上钻凿，加热后就会出现“┤”或“├”形的裂纹（现代中文中的“卜”字就是这样演变而来）。这些裂纹被用来解释先祖对一些问题的答复（预言）。图中这块武丁时期甲骨拓片的内容与婴儿降生有关。“预言”说：“王看了这些裂纹后说：‘如果孩子在丁日降生，就是吉兆，如果在庚日降生，则是大吉。’”结果是：“她在第三十一天，‘甲寅’日分娩了，不吉利，是个女孩。”甲骨上的很多符号很容易看出来是现代汉字的前身。
苏慧廉的音节表
汉字兼有声部和形部，前者指示读音线索，后者则表达字意。除了利用笔画和部首进行分类以外，汉字还可以根据语音分类。中国人基本把这种尝试留给了满脑子语音概念的外国人——主要是外国传教士。苏慧廉就是其中之一，在19世纪80年代，他把4300个左右的汉字按照895个声部进行了分类。
如果从苏慧廉的音节表中选出几栏，把其中含有相同偏旁的字排成一行，我们就可以得到下面这样的形声方格图。如果我们读 264 号声部“áo”这一列，我们可以看到，它可以准确地指出下面四个字的读音，但如果看 9 号形部“单立人”这一行，它几乎无助于我们推测字的意思。总体来讲，汉字中声部指音的作用比形部指意的作用明显——这与坚持汉字为表意文字的学者们的预言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汉字中的表音成分并不重要。

实际上，中国人读字时会同时考虑形部和声部，来看一下下面这两个字，它们的声部相同：
A仃“dīng”
（意思是“单独”）
B汀“tīng”
（意思是“沙洲”）
这个声部（苏慧廉的音节表中的2号声部）的读音是dīng，所以它准确地指示出了A字的读音，而B字也指对了四分之三（四个音素中指出了三个：i, ng和声调）。两个字的形部也有一定的指示作用，尽管不像声部那样明确：在A字中，形部指“人”，在B字中，形部指“水”。一个中国人既可以从形部也可以从声部来猜测这两个字。而不管怎样，他/她都需要事先意识到形部、声部和字形这三个部分的重要性；字形本身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前文中的分析显示，对于中国人来讲，阅读汉字一部分取决于记忆能力，另一部分取决于发现内在联系的演绎能力。这当然不同于记住数以千计的电话号码——尽管有人持相反意见。中国人并非真的像电报员那样把每一个汉字转化为标准化的四位代码（“明天中午到达”用电报发出时会变成 2494　1131　0022　0582　0451 ）。无论对于外国人来讲汉字是多么恐怖，它们并非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简化字
汉字简化听上去是个好主意。删减基础汉字的数量和繁复笔画应该会使汉字比较容易掌握，不是吗？政府认为不识字的人可以从学习与他们身边的村庄和工厂有关联的 1000 到 1500 个简化汉字开始，这样，工人和农民就可以掌握一些核心词汇，然后，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可以继续学习更多的字。
这种想法被证明是毫无根据的。对于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等识字的人而言，他们认为使用简化字可以节省写字的时间，但对于没有文化的农民、工人和基层官员们来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们在初学写字时胡乱涂写，结果把很多字混为一谈。例如在 1982 年，下面这五个简化字出现在天津街头的电线杆上，它们出自政府部门工作人员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