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艺术观察：不靠谱的艺术家，“不是艺术”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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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艺术观察：不靠谱的艺术家，“不是艺术”的艺术

2015年01月15日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作者：张桂森

当代艺术或许有庙堂与江湖之分。如何在展览的范畴中，学习通行的艺术语言程式，来换取一张入选豪门画廊、顶级博览会或拍场高价纪录的入场券，固然是一条道路。

《木工师傅的边角料》

展厅之“外” 重返“生活”
空气越来越差，年过50的庄辉上路了，带着两辆吉普、三辆货车。这其中没有1988年出厂的，也不是早该报废的旅行车。在2014年的夏天，庄辉踏上了重返戈壁的旅程，为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三次个展《庄辉个展》。
三辆货车载着他以前创作的《倾斜11度》、《木工师傅的边角料》、《无题》和《图库-A57104563》真的上路了，这些作品被庄辉带到“放眼五十公里”没有人迹的戈壁无人区，并分段进行放置，进行永久性陈列。
“艺术家被展览制度固化的东西太多了，造成艺术也缺乏一种想象和魅力，那我们又凭什么做艺术呢?这又回到一个本质问题上，还是跟我们的想象力有关系。”长期以来，困扰庄辉的问题是如何避免只按展览要求生产美术馆、画廊展厅里的“艺术”，如何在展厅之外寻找到窗口来满足创作的新鲜感和内心的强烈需求。
也许是因为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世界也观得差不多了，庄辉下意识地第一反应便是家乡的戈壁滩，在他看来世界并不比一片空旷的戈壁带给他的想象大。庄辉送给戈壁的第一件作品是《倾斜11°》，一件3米高，10米长的水法门，但在戈壁中显得是渺小的。

《倾斜11度》

几天之内，日出日落，碰上两次较大的沙尘暴，还有下雨，环境变得不由自己把控。庄辉说，感觉作品摆在这个地方，背景像一个活动的大幕，落日斜晖也好，朝阳初升也罢，还有龙卷风、沙尘暴，月亮、星星、大银河，都在它身上显现。所有的东西在那个地方都‘活’了，尤其是看黑色烤漆般夜空和蓝天白云从作品上空渡过，这些东西给了庄辉以前对这个世界与作品关系不曾有过的认识。
有个夜晚，庄辉和工人小吴喝醉了去看水法(《倾斜11度》)，眼前的水法居然通体发光，恢宏极了，以为看到外星人。两人折回帐篷，叫大伙前来证实，那光亮却怎么都没有了。一群人拿着手电筒照水法说，这样也有反光的。倍受打击的小吴和庄辉一起对着大水法，给外星爷爷磕了头。

牟丽丽和练东亚的合影

“如果这些作品惯常的出现在美术馆或者画廊中，作品与空间的对抗很容易就显现出来，可是到了戈壁之后，这种对抗就会失效。要说戈壁滩的空旷，我最担心的是这个。但当把作品打开安放的时候才发现特别合适，不管大的小的放在那儿都特别合适，没有感觉小，也没有感觉特别大。”戈壁打开了庄辉对空间从未有过的重新认识，“早先我看到某一件好作品就会觉得非常兴奋，能够给我在封闭的空间里打开一个窗口，让我的思维可以穿越这个空间，最初艺术作品其中最大的魅力之一就是丰富我们，开启思维上的很多扇窗口。而现在我觉得当代艺术在中国也逐渐变成一种基本常态，包括美学也都可以很规范的制式。比如现在很多年轻艺术家一上来就很国际化，并逐渐成为一个惯式，而这些对艺术来说是有害的。”
庄辉送给戈壁的最后一件作品是两张壁画《寻找牟丽丽》。上世纪90年代，庄辉和朋友练东亚单车游西藏，从洛阳开始这段旅程，途经甘肃和青海交界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时，在招待所偶遇一位叫牟丽丽的姑娘。两个蓬头垢面的“野人”引起了姑娘的注意，在询问来历后，牟丽丽带着他们游玩走蒙古包，和当地的人们一同过库尔邦节。爬上当金山看夕阳，并且留下了两张上个世纪80年代才有的经典构图的风景人物照。

《寻找牟丽丽》

重返戈壁唤醒了庄辉的记忆。然而当时的老县城早已是断壁残垣，满是废墟。顺着记忆，庄辉找到记忆中的清真寺，在废弃的老城里找了两个土墙，把当年的两幅照片画在土墙上，题目就叫《寻找牟丽丽》。在离第一现场的展览相近一千公里距离的地方，庄辉完成了这段重返的旅程。
以天地为展厅，画廊展览为发布地点，少了作品形式上的观念负载和美学的多余附加，庄辉尝试着让艺术更向内心和生活一边靠近，也因此意外的获得了一次有想象力的和有温度的特殊体验。
与《庄辉个展》同期开展的《安西风口》是庄辉的另一个计划。安西风口是一个地名，地处甘肃西部和新疆东部的一个交界处，据说是全世界三大风口之一。传闻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安西风口吹过来的飓风曾刮翻了一列火车。庄辉驱车前往，拿出事先买好的一部特殊相机，一部设置好的默认两小时自拍一次的相机，并可通过邮件或者是手机彩信发送回图象。庄辉选择了邮件发送的方式，每隔两个小时相机自动拍摄一张图片并发送至指定的邮箱。
“有点像‘上帝之眼’，也有的朋友说很像是大自然对自己的自拍。”通过邮件每次接收到图片都会让庄辉特别有期待，在大概接收到120多张照片的之后，相机连续两天没有再发回照片，到了第三天连续发了四张黑色的照片之后，庄辉就再也没收到过照片。

“我觉得有两个可能，一个也许是风太大，机器本身磕碰受损，另一个可能是相机被刮到可以发送邮件的网络范围之外了。有时候在想，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它刮到另外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然后我突然又收到了一大批照片，但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再也没有任何的图片传输回来。我觉得它已经‘牺牲’了。”

庄辉把所获取的图片资料放在了本年度的最热展之一的《不在图像中行动》中展出。在庄辉看来，“看似大家都在做艺术，然后都在同一个系统里面在做‘游戏’，但是本质上有挺大的一个差别。艺术家的主动性实际上在这个游戏里面已经被同化了很多，就是你要考虑到策展人的思路...我觉得一个艺术家，实际需要的东西也比较少，就是喜欢做一点艺术，然后考虑一点自己的那些问题，包括跟这个世界艺术的对应的一些关系。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我觉得就是要关照自己的内心世界，等于是把内心的一个镜像给物化，外化的这么一个转化的过程。可是如果只在一个策展的制度里面，艺术家的主动性会变得逐渐的被消解掉。”
“老艺术家这么做，尤为动人。”艺术家邱志杰如此评价到，“有一种‘起义了’的感觉。”在邱志杰看来，现在已经不是在美学上、趣味上选择的问题。蚁族化的毕业后状态，混迹城乡结合部，被轻贱和怀疑，父母的压力，成功学的压力，艺术制度的势力眼，所有这些营造出亚健康、亚自由状态，必定催生出一种反美学实践。回到原点，反思艺术制度，理直气壮地推行自己的半强迫症状态，在真的生活中做不靠谱的真事。
“死理性派”把硬知识变成艺术?
邱志杰说这类行动的一个极端是病理性创作，完全不曾考虑艺术界的事情;另一个极端是心中牵挂着艺术圈内的成名，用惊世骇俗挑战体制来作为终南捷径。艺术家张玥则都不是，与庄辉的略带诗性的偶然和浪漫不一样的是，他的作品里充满着各种理性的跨学科“硬知识”，而且看上去更不像是艺术。
自2014年在杨画廊举办个展“不明真相”之后，青年艺术家张玥受到了颇多的关注。这位曾在济南监狱服刑4年，自学成才的艺术家所作的事情实在让人感觉耸人听闻。2002年入狱前，张玥学习过散打，也学习过绘画。在监狱里，当别的号头在打人的时候，同为牢霸的他只要求犯人给他当模特画画。

《囚徒健身》

后来，他以连环画的方式绘制了《囚徒健身》，以一个囚徒健身的形象传播非器械健身的方法;还有一些极其生僻的知识图例，如防护用的蛇形网构建范例；以及他从影视及各种书籍中收集到的野外生存技能；还有各种实用的格斗方法……他所做的，只是提供一种知识，“在这样一个知识碎片化的时代，我想收集、整理并创造一些硬知识。知识本身，是无所谓好与坏的。”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还有更坏的，张玥有一件声音作品叫《高潮档案》，这是艺术家通过研究大量数据而建立起的一套能够分辨真假叫床的声音系统。为了做这件作品，张玥去了几次济南监狱，认识了一位鉴黄师，通过他了解到，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鉴黄师是需要考试的，试题包括图片、影像、文字等等。但是没有对黄色制品声音的鉴别，张玥就一厢情愿的想为他们做一份声音的试题，让他们用耳朵去鉴别哪些是黄色的声音制品，于是就有了这件作品。这些声音都是从毛片上摘取的，张玥为此看了差不多6T的数据，最后把它们分成几类，建立一个高潮时叫床声的声音系统。
张玥这样做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搞怪或者故意制造某种“惊世骇俗”，一切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在张玥所在的几十平米的黑桥工作室内，张玥硬生生的创造了一件只属于自己的“藏品”：一条公海里的银鲑鱼。张玥首先为它制作了收藏证书，其次是关于这条鱼及相关事物的描述，比如鱼的头骨发育鳍条的排列，眼睛的黄金分割比;它的化学性征和生物学性征，比如它的动物精子干细胞的排列顺序，呼吸系统流程和血液流动的方向等。还有它的生活环境，以及导致它生活环境改变的因素，比如朝鲜的核试验对于海水温度调节所造成的影响，中国在公海里投放转基因鱼苗等等。最后则是关于这条鱼的抓捕计划和工具的介绍。听上去这件作品光涵盖的信息和内容涉及了就有生物学、地理、机械动力学、数学......
有洁癖者喜欢整理房间，张玥则是喜欢整理系统，什么东西可以放在一起，什么东西不可以放在一起，在张玥看来，不相容是系统建立的初始，也是类别划分的初始。张玥在另一件作品《张玥的白色全书》里，通过肉眼的观察把白色分成了八千多种，要知道潘通的色彩系统里也才只有1600多种。最初张玥只是想做从一个色号到另一个色号之间的色彩系统，所以收集了八千多种颜色，而这些颜色是以潘通的色谱作为基色调制而成，张玥说每一种颜色的透光率都大于98%，所以我们看到它都是白色，但他调制的颜色精确度是小数点后三位，现在世界上的机器是无法做到这样的精度的，但他相信肉眼可以做到，事实是否这样?我们只能等待未来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打印色彩的机器去验证。

《银鲑00001》

“之前没有什么展览，除了画画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作品的时候，也没有当作品做，就是自己坐在桌子前面想做一些事。比如做《银鲑》的时候，我在黑桥工作室里，外边环境那么差，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垃圾，我抽着烟，坐在小屋里边想着怎么从太平洋里边收藏属于自己的一条鲑鱼，我觉得心里面特别敞亮，特别好。”张玥在一次接受雅昌采访时这样说到。
做艺术?还是先生活吧?
年轻女艺术家冯琳有着类似的相同经验，与庄辉和张玥不同的是，冯琳的表现更为“屌丝”。冯琳曾经做过一件叫《未接来电》的作品，这件作品就是到处去别人家的门上写：“我来了你不在”，然后留了一个自己的电话号码就走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冯琳开始收到各种“陌生人”的来电和信息，所有的电话冯琳都不接，短信也不接。冯琳最后一共接到了600多个未接来电，几百条短信。千奇百怪的各种猜测：什么你是我老公的小三吗?你是我之前的初恋吗?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父亲吗?你是小姐吗?你是房东找我要房租的吗?......而有这样想法的初衷，只是缘于冯琳在一次去工作室看望朋友时，忘了带手机而只能手写留言表示来过。听上去是不是很恶作剧?

还有一次，冯琳去了好久没去的黑桥工作室。一个月没去，导致工作室存放的食物招来很多老鼠。冯琳没有像胆小女孩子惊慌失措，“奇葩”的她非但没有把老鼠赶走，反而买了很多精美的点心、羊排、蛋糕之类，布置了一个很温馨的场景，点上蜡烛，摆上酒，然后请老鼠吃了一个晚宴。“它们吃得很开心，一晚上吃得肚子都胀起来，甚至没法走路，最后有些老鼠还把剩下的全都拿走，我就把整个过程纪录了下来。”
“从不刻意做作品，觉得有意思的想法就做，没有有意思的想法的时候就玩儿，就是这样。”在一次接受雅昌采访时，冯琳如此说到。在这些作品中，冯琳要做的只是把它们纪录下来，有展览的时候呈现出来给大家看看而已。毕业数年，为了生活冯琳也做过要维持生计的诸如上班之类的事情，但大多数时间是闲着，按她的话说基本处于一种“盲流”的状态。“其实我觉得每个艺术家在做艺术之前应该都是盲流的状态。”
而让冯琳开始“名声大噪”则是她今年在大型群展《不在图像中行动》展出的《百万计划》。
一年前，冯琳从合作的画廊申请了一万块钱材料费想做作品，一个一年内由一万变成一百万的《百万计划》。从杭州中国美术学院毕业的她最终选择在淘宝网开店来实现自己的计划。
冯琳在杭州一带找到加工厂，开始生产各种萌猫动物抱枕。刚开始一万块钱的材料费做了50个抱枕，放在朋友的淘宝店里卖。出乎意料的是，淘宝上线的三个小时后，抱枕就全部销售一空。而根据支付宝的规则，15天后这笔销售所得的钱才会到账，冯琳无法马上拿到所得款进行下一步生产，冯琳灵机一动，以预售的模式继续卖货，很快又迅速积累了几万块，缩短了，就这样很快运转了起来，第一个月的流水就有五万左右。

冯琳自创品牌“MISSRED”产品：猫抱枕

第二个月，冯琳的淘宝流水到达了七、八万，她顺势在周边租下一个厂房，雇工人扩大生产，还拥有了自己的客服、发货员，最多的时候十几个人。冯琳把自己的产品注册了商标注，叫“MissRed”。第三个月来到十几万，几乎每个月销量都能翻翻。
为了更好的扩大规模，冯琳动手设计了动物图案的包包，销量也意外的好，在两个月之后，她设计的包包在同类产品中的淘宝销量排名到了前十。但很快，冯琳的货引起淘宝同行们的关注，很多厂家开始模仿山寨，并且低价出售，其他商家的山寨包只售同款一半的价格，很快包包的销量迅速下滑。

“我又开始做了一些抱枕，比较快，做抱枕反而比包卖得更好，我的抱枕不便宜，一个抱枕169，在淘宝网上价格非常贵，但是你要搜动物抱枕或者是猫抱枕，我的销量是第一。”冯琳在接受雅昌采访时说到，“13年到14年期间淘宝网出现了无数个，包括一个香港的品牌都在山寨我的抱枕，把我的稍微改一改，只是图案不一样，也是做猫形状的抱枕，卖的也很好。连小商品批发市场都看到山寨我的东西，无数的山寨。做了八个月的时候我的销售量就减半了，本来每个月都在翻番，一个月流水二十几万，每个月纯利润十几万，会觉得挣钱超简单，后来发现在中国的山寨实在是太严重了，直接把我打垮了，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觉得这个比我挣一百万还牛，这个产品带动了很多山寨的行业，使他们发家致富。”
冯琳把挣来的钱全都花了，“全还给淘宝了，从哪儿拿的，从哪儿还回去。”冯琳轻描淡写得有点“任性”，“之后没有什么打算，就是先生活。我也没有挣钱的需求，就是想做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事，无所谓是什么。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在《不在图像中行动》的展厅里，冯琳只是简单的展示了自己一年内经营淘宝店铺所发出的一万多份快递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