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编辑家的丰采——访周振甫先生
王 昶（退休文科编辑） 90年代我们几个人经常出差外地，但同时出差北京却不多。1996年，一次赴京前，我们就想一同去拜访我们都熟悉的著名学者、老编辑家周振甫先生。到达北京的当晚，打电话与周先生联系，他非常高兴，约我们第二天在他家见面。 按约定时间，上午9时半我们来到周先生家。周先生知道我们来了，马上从房里迎出来，伸出他那仍然厚实的双手和我们握手，并让我们到他房里坐。这是一间十四五平方米的房间，既是周先生夫妇的卧室，又是周先生的书房。房门对着一个两米来高的书柜，书柜后面是一张木制双人床，床正对面横放着一张老式办公桌、一把木靠椅，是周先生专用的。桌上的方格稿纸上写满了我们熟悉的周先生的蝇头小楷，还是那样工整、秀美。看到周先生右手中指、食指和大拇指指头上留有的蓝墨水痕迹，说明我们来时周先生正在伏案写作。周先生习惯用钢笔蘸墨水写字，因而一写作，手指上就留下墨迹。书桌的前后靠墙各有一排约两米高的书柜。书柜里分类整齐地放满了书。办公桌上，除留下供写作的地方外，都堆放着写作时要用的书，在床底下还用纸盒装着书，真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周先生就在这不宽的卧室兼工作室里，在这书的世界里笔耕不辍。据周老夫人介绍，周老每天伏案六七小时，写两千字左右，难怪周老有关古代文学及写作例话等专著和编辑学著作一本接一本问世。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10多年里，周老出版了《文章例话》、《小说例话》、《文心雕龙注释》、《文心雕龙注译》、《周易注译》、《中国修辞学史》、《中国文章学史》、《苏洵散文精品选》等25部著作，达600多万字。 在交谈中，周老很高兴地拿出他的新作送给我们，用钢笔蘸着墨水签上名并写上某某“指正”。他把书递给每个人时，总是用带有浓厚吴语乡音的普通话平缓谦和地说：“看了后请多提出意见。”因几年前，周先生受聘来我校参加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任答辩委员会主任并到中文系讲学，当时，我和几位教师一道陪周老夫妇在校园内散步，和周夫人熟悉了。这次周夫人“优待”我，特别从床头的书柜里多拿了几本周老另外的著作送给我。对这些礼物我一贯是极珍视的，拿到书就当场翻看起来。当我翻看某出版社1994年出版的一部30多万字的有关文章学的专著时，发现周先生对书中的差错一一作了认真的改正，以为是周先生的留存本，就拿着问周夫人，她说这是周老的习惯，出版社送来的样书，周老总是抽出时间来通读，发现差错总是一本本改正。这使我想起我社刚成立时，党玉敏几位同志到北京拜访周老时的一次谈话。当时，周老得知我校成立出版社非常高兴，但他首先问我们的不是别的，而是问我们校对力量怎么样，有几个校对人员，这大概与周老1932年10月初入出版界——到上海开明书店任《辞通》校对不无关系。 回到住处的当晚，对周老校正的书我作了统计，文字错漏达83处，标点符号9处，装订颠倒、版式不一各一处。我从事编辑工作以来，接触过不少前辈和学者的书稿，常被他们谦虚的态度、严谨的治学精神所感动。看着享誉海内外的学者周老校正这本书的差错留下的工整字迹，眼前便浮现出这位85岁的老人伏案笔耕的形象，想起他重视校对工作的谈话，心中翻涌起滚滚热浪。周老这些老编辑家重视校对工作的精神和高度的质量意识，真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和继承。 在交流中，周老不时回忆当年来桂林时的情景，他思维清晰，记忆力好，谈起在校园散步、在漓江游船上吃鱼这些往事，犹如发生在昨天。虽然我们很想多和周老交谈，聆听他的教诲，但为不影响他的工作和休息，坐了近一小时，我们便起身告辞。周老热情地送我们出来，到房门口我们请他留步，他坚持要从三楼下来送到宿舍大院门口，在我们一再劝阻下，他留在家门口。但当我们下到大院门口等车开过来时，周老在夫人陪伴下又从三楼下来送我们，我们真过意不去。周夫人说，这是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不送到大门口总感到失礼。 这是一次极平常的拜访，但却是令人难忘的，因为我们又一次看到了一位老编辑家的人品和文品。
周振甫先生（右三）来桂与我社原社长党玉敏（右二）等人晤谈 周振甫 （1911-2000），浙江平湖人。原任中华书局编审。
1933年，上海开明书店招录朱起凤《辞通》的校对，周振甫作《老学庵笔记》断句测验，得以录用，从此开始了他的校对、编辑生涯。进开明书店帮助宋云彬校对了《辞通》后，又校对了王伯祥主编的《二十五史补编》。对其中的吕调阳《汉书地理志详释》，认为有不少说法不妥，撰文指出，王伯祥认为可以代表编者的意见，嘱附在书后。当时，开明书店出版中学生丛书，他编了《班超》、《东汉党锢》，注释了开明活页文选。
他撰写了《严复思想述评》，由中华书局出版。1948年，他担任钱钟书《谈艺录》的责任编辑，为这部书加了提要性的小标题，得钱钟书同意刊用。该书出版后，钱钟书亲笔赠言：“校书者非如观世音之具千手千眼不可。此作蒙振甫兄雠勘，得免于大舛错，得赐多矣。”建国后，周振甫先后在北京开明书店、中国青年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书局工作。他选注过《严复诗文选》，著有《毛主席诗词浅释》、《鲁迅诗歌注》、《诗词例话》、《古代战纪选》、《谭嗣同文选注》、《文论漫笔》等。还为中华书局全译了《文心雕龙》，参加了新版《鲁迅全集》的部分注释定稿工作。在中华书局工作期间，他审阅加工的书稿有：《管锥编》、《管锥编增订》、《李太白全集》、《乐府诗集》、《历代诗话》、《历代诗话续编》、《楚辞补注》、《酉阳杂俎》、《唐人绝句选》、《南社》、《诗林广记》、《后村诗话》、《文史通义校注》和补订本《谈艺录》等。
周振甫自己有不少著作，在学术界颇有声望，但他一生的主要精力却是放在默默无闻的编辑工作上。他甘之如饴，包之若素，从不拒绝编辑室委托他审读的书稿。对青年作者，更是热情扶植，以助人为乐。对社内年轻编辑也是热心指导，具体帮助。在业务知识和工作作风上，都是编辑工作者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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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8 11: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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