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脱昧”教育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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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脱昧”教育片谈

王尚文

本世纪之初，我曾将对话理论引入语文教育领域，因涉及师生平等问题引起一些人的质疑，其理由是：师生之间知识、阅历、智力等均有较大的差异，根本就无平等可言。我则以为这种差异只是他们之间在知识、阅历、智力等方面并不相等而已，不应由此得出师生之间人格不应、不能平等的结论，正如男女之间体征、心理等方面的差异不能成为男女不平等的理由一样。然而师生之间、生生之间在理论上的平等并不意味着在实际上他们就已经享有平等。日前媒体报道某校配有专供给公务员子女乘坐的校车，就是典型之一例。

倘若师生平等、生生平等乃至人人生而平等真的是人类进步的标志，是教育应有的价值，又假如我们当前确有不平等的现象存在，我们就会面临这样的艰难选择：是正视它，并消除这种不平等现象而努力；还是坚持人人生而就不平等的所谓中国特色，从而视之为理所当然，容忍之并不断扩大之；又或者是口头上承认应该平等而实际上却在容忍、扩大不平等？窃以为我们应选择第一种态度。第二种态度虽然具有彻底性，但它终究敌不过生而追求平等的天性。我国古代封建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有关人生而不平等的理论及其教育可谓精致完备深入人心矣，有关法律、民规可谓严密细致无细不达矣，但仍然有人认为“彼可取而代之（君也）”“大丈夫当如此（君之威风也）”，不屑“大逆不道”，不怕杀头灭族，起而反抗，而且不乏成功者。平等，人人向往之，实是人性使然。消灭或改造人性都不易奏效，史有前鉴，可见此路难通。至于第三种，先就难免虚伪的质疑，西洋镜极易穿帮，未免太低估了弱势群体的智力，也终难成功。而特权者的理想就是弱势群体因愚昧而真心认同人生而不平等的价值观，坚信“这大清天下不是我们大家的，而是大清皇帝的”，这就比较好办，然而时代毕竟不同了，况且还有互联网。

但我们也没有过于乐观的理由，因为愚昧人人难免。“知无涯”，信然！世无全知全能者，也就是等于承认人人都难免会有认知上的盲区、误区。所以人人都必须接受教育而 “脱昧”， “脱昧”是教育的基本功能。我虽忝列大学教授，却还有自己在许许多多方面无知或知之甚少的自知之明，因而时时、处处、事事几乎都不敢自以为是。我们教育所追求的基本素质，是具有为人处世的起码常识，在大的方面不犯糊涂，例如不能因为见解不同就大打出手，又如深信绿豆没有“把吃出来的毛病吃回去”的功能，又如并不相信关于“赢在右脑”培训班的骗术——见本期教育禅所转载的相关报道，再如，并不认同“生日本人的气”，就可以“砸中国人的车”，等等。写到这最后一个例子，就有智者指教我说：砸中国人的车，未必是真生日本人的气，而往往是宣泄莫名的怨愤，或简直就只是好玩而已。——你看，我这不又犯糊涂了不是？

由此，我想到，教育要实现“脱昧”的功能，最要紧的还是教育者不愚昧。当然还得有关方面努力消除教育的不公平现象，如取消重点学校。重点学校，弱势群体的子女虽不能说没有，但有也不多；非重点，则几乎肯定没有官员子女的身影。公务员的子女万一到了一般学校，往往也享有如上述乘特殊校车的特权。教育不公平，基于人生而不平等的谬论。看来，有关方面也难免有愚昧者，他们还得接受再教育。

但利益问题又不是单靠教育所能解决得了的，然而也和教育有关，因为它首先得人人“脱昧”。

看来，我们还确实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