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午然：洞悉社会、人生与艺术幽微的张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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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社会、人生与艺术幽微的张瑞田

                                                            
    我跟张瑞田很熟。在北京，随时见面，一见之下，不分任何场合，也随时可以激烈地争辩不休。十几年前，我们在深圳初识，那时候瑞田接受一家公司的邀请，充任某影视公司的老总，住在荔枝公园一幢幽静的小楼上写剧本，黄昏过后，我们经常环湖绕行，相谈极是投机而愉悦。那时候的瑞田举止彬彬有礼，我大概也差不多。岁月能够改变每一个人。
    张瑞田是作家，散文、随笔，颇露机锋。如今作家被边缘化，社会地位堪忧，而瑞田无忧，甚至更活跃，这得益于他的另一个身份，他也是书法家，同时是卓有见地的书法评论家。他经常飞赴各地出席书法研讨会，盛装出场，即席讲话，胸口还总插一朵小花，令人称羡。我有一次称羡一番后，禁不住感叹自己啥时候才可以给自己插朵小花，瑞田回答：“小花哪能是自己插的呢？”他突然端庄起来了。
    实际上，瑞田经常是端庄的。在他或许出自本性，而我曾经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生存技巧。瑞田处世圆融。前一段时间他以祝贺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为主题，广邀作家、书法家、文化名人挥毫泼墨，在鲁迅文学院举办了一次盛大的书法展，我也受邀，但因故没去，未能躬逢其盛。书法界声名极盛、年龄偏大出行有所不便的几位老先生他也请得动，在长者面前执礼甚躬，是他的长项。私下里谈及这些长者，瑞田也取态恭谨，并不因为私人场合而稍显随意。我认为很对。此外还有一例，近些年来，卸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的余秋雨几次陷入媒体争议之中，而瑞田因为曾经就读中央戏剧学院，接触过余秋雨的专业著述，敬意始终不减，丝毫不为外界评议所动，我也认为足见其诚，是他的圆融处世姿态下深藏的性情内核，这也很值得称道。
    去年夏天，一位巴西客人来到北京。这人叫米盖尔，七十多岁了，是瑞田前几年在亚马逊河边结识的一位向导，他们共处过一个月时间。在瑞田《探险亚马逊》一书中有这位老先生的照片。老先生接受瑞田当年的口头邀约，初次来北京，以他的年龄，将不会有第二次了；瑞田也没有再去亚马逊河边的计划，这段异国交情将在北京终结。我对这种不太常见的人际关系有点好奇，也因为无所事事，被瑞田叫过去，一同陪游米盖尔老先生，虚耗好几天时间，逛遍了北京的几乎所有景点。问题是米盖尔先生并不知道北京的这些景点，疏忽或遗漏几处地方，根本不误事，而瑞田有趣，一丝不苟，驾车穿行在北海公园到长城脚下拥堵不堪的一路上，令我记忆犹新。他的电话也忙，杂事繁多，那几天都只能推到一边。直到送别米盖尔先生，一位普通之极的巴西老头，事情才告一段落。可以确信，北京给这位米盖尔先生留下了多么难以忘怀的印象。
    瑞田交友很广，最不寻常的是他有一帮很神秘的朝鲜朋友。这几年他经常往返朝鲜，在国内多座城市多次举办朝鲜画展。我在北京一次画展开幕式上见过那些朝鲜客人，胸口前一律戴着小像章，神态都很沉静、警觉乃至带有某种无意识的傲慢，但看上去又似乎其貌不扬。而据瑞田透露，这些人在平壤那可了不得，好几位是“功勋”级的画家，都是享受特殊优待的大人物。在瑞田的多篇报纸专栏随笔文章中，有过一些对平壤街头简略的、含混的印象式勾勒，他只能写成那样。私下里我们交谈，瑞田就谈得客观些了，而客观却是令人惊讶的。他促成国内一些企业界友人收购朝鲜画家作品，他认为这些画作升值潜力巨大，当然这是做买卖。在朋友中间能做各方皆大欢喜的买卖，是瑞田独有的长项。我认为这里面学问太大。而他的朝鲜友人感激之余，还特地赠送给他一大幅工笔画虎，那只大虎栩栩如生，价值不菲，就挂在他的客厅里。
    我是瑞田兄客厅里的常客。我们也经常争议。这些争议，源自十几年前我们在深圳荔枝公园湖边的漫步与交谈。当年的话题集中在两个年轻人对当代社会、自由与新秩序的向往和认知上，这不免令人追怀。时光流逝，骨子里的瑞田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信念始终如一，这就是我了解的张瑞田。我们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