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担过重何以会导致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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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担过重何以会导致肤浅

文/肖川

                            （摘自《教育的理想与信念》）

2001年《教育参考》第五期期本刊评论员的《卷首寄语》，以“负担过重必然导致肤浅 ”为题，剖析了负担过重的危害，也提出了一个值得我们反复琢磨，甚至是有必要深入研究的问题，那就是：负担过重何以会导致肤浅  。

在这里，负担无疑是指课业负担以及由课业负担引发的身心负担。课业过多以至于成为一种负担，这在我们今天的社会是不容置疑的，人们或者习以为常，或是徒唤奈何。青少年学生的课业负担太重，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其实也反映了我们成人社会中潜意识里“人不是目的，而是工具”价值取向：子女是我们未了心愿的实现者，子女有出息能使我们有一个体面的晚年，子女能出人头地可以省却我们许多的操心与烦恼，子女是光宗耀祖的工具......而所有这些都是以“为子女着想”为理由的。

负担过重之所以会导致肤浅，我想，原因恐怕就在于负担过重使得一个人忙忙碌碌，疲于应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深化、细化所获得的知识，去发现知识的个人意义，去构建属于自己心灵财富的知识。久而久之，学生变得内心麻木，机械呆板，未老先衰，暮气沉沉。

负担过重也不利于儿童的情感发展。研究认为情绪和智力之间一直都有着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关系；对儿童施加压力，可以使他们的思维水平下降到前一个阶段。也可以这么认为，情感困难可能会妨碍儿童具备更高一级的逻辑思维能力，在某一发展阶段没有解决的情感冲突将阻碍儿童下一阶段的思维发展。

游戏是儿童与世界打交道的最佳方式，而负担过重可能淡化、扭曲甚至剥夺少年儿童以游戏的精神理解和把握世界。

游戏的心态是超功利的心态，就是只重过程而不问结果的生活态度。负担过重又可能使得学生从小就养成急功近利、眼光短浅的毛病，而不利于学生理智的好奇心、强烈的求知欲、不倦的探究精神的培养，不利于学生批判的精神、怀疑的精神的培养，不利于不唯书、不唯上、不轻信、不盲从的独立人格的形成。人是一个整体，学生没有自主性、独立性的发展，就不可能有内心的丰富和心灵的深邃，就不可能有独特而鲜明的个性，也不可能有强健的人格。

闲暇是一个人自由发展的空间。没有闲暇，就没有自由发展；没有自由发展，就没有对世界深刻独到的感悟、体认 、理解与把握 。兴之所至的自由阅读、超功利的精神漫游，没有外在压力的沉思冥想，最有可能创生独到的思想。思想的自由翱翔，需要广阔的心理空间，而负担过重只能使人的内心变得逼仄。

我在小品文《闲适》中写道：“理性的顿悟，灵性的生发，需要闲适；心灵的舒畅，视界的敞亮，也需要闲适；创意，往往在闲适轻松时翩然而至；情趣，也每每在闲适从容中一展风采。”课业负担过重是不可能带给学生一种闲适的心境的，倒是极有可能使学生整日处在心事重重、焦虑不安的煎熬之中。

负担过重，还有可能导致学生智慧潜能过早、过度开发，使智慧潜能得不到应有滋养、生发，而导致平庸和肤浅以及缺乏可持续发展的能力。在我们的学校之所以有“前十名”或“前十五名”现象，这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深刻的心灵，属于这样的人：他不满足于已有结论，不相信唯一正确的解释，不迷信权威的仲裁，不屈服于任何外在的压力而放弃自己的主张。而一个处于疲于应付、自顾不暇境地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批判、去怀疑，通常的情况是只能照猫画虎，生吞活剥，不求甚解。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参与自主探究，去获得深层次体验，用被动接受、机械重复的方式使学生的头脑中充塞着一些僵死的、惰性的、呆滞的知识，当然也就只能导致内心的贫乏、苍白和肤浅。

负担过重会导致肤浅，负担过轻也不利于学生的发展。如果缺乏足够的智力负荷，缺乏理智的挑战和认知上的冲突，学生的精神世界也不会变得丰富和深刻。问题是我们学校中的负担过重主要是由于课程门类太多、太杂、教学方式过于陈旧与单调——机械训练、简单重复、题海战术、打疲劳战所导致的，这样的负担过重，使人疲惫，使人厌倦，使学校丧失对学生的吸引力，不能使学生获得深层次的、积极的情感体验，不能唤起学生的学习兴趣，激发学生成长的渴望，形成学生发展的内在动力。

学习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而不是相反，正如吃饭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不是活着为了吃饭。既然当下的、现在的生活，也是生活，有什么理由为了明天的生活而牺牲现在，使现在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苦不堪言？这也就是杜威提出“教育即生活”的理由。这个理由应该从今天看来，仍是有说服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