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善美，一个高富帅，组装成了70后择偶标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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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埔军：最后的贵族吴敬琏

作者:黄埔军

一个国家精英的品格，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品格，如果一个国家的精英不成为贵族而成为权贵，文明是难以想象的。

　　现在讲起北京的人和事，都得从堵车讲起，否则别人不知道你讲的是北京人北京事。
　　晚八点的北京三四环，照例是车水马龙马水车龙堵成一团。照例是奥迪以上的车主，有资格牛气地把身子探出窗外，对前后左右胡乱地叫骂一通;奥迪以下的车主只配缩在车里头，骂北京市政府无能、骂美国政府恶霸欺负朝鲜。
　　北京人在皇城生活和行走，个个牛得像皇亲国戚，其实都活得像孙子，所以所谓京文化，不过就是一刻不停地声张作势、叙叙叨叨。北京堵车使得京文化的京贫和京骂发扬光大，文化孙子白天堵了一天车不过瘾、不消停，晚上继续开车满大街找堵遇堵，然后车里车外骂大街。丫尖酸刻薄、大言不惭把全世界骂过一遍，累了困了也半夜了，车子也慢慢挨到家，丫心平气顺洗洗就好睡了。
　　北京治堵越治越堵，其实北京不是堵车是堵心。
　　李木然开的也是奥迪A6，但他没有探出窗外骂人，真正的高富帅不屑这个。堵车了，这个时候破口大骂都文明礼貌，不骂白不骂，不骂街你开车上大街干么?所以木然也骂人。
　　“有钱有的我都想抢了他们!”木然冲着收音机的新闻嚷嚷，新闻正在广播山西煤老板嫁女，海南婚礼七千万。他只是自个瞎嚷嚷，也没指望副驾座的女朋友搭理，因为说到有钱，煤老板跟他比还指不定谁抢谁。他可是中国电力总公司海外拓展部主任助理、括号正处级，所以大把钱，不过那是国家的钱，他就替国家管着用着。现在被他开得飞奔四处的奥迪A6改装版，外表与其他A6没两样，但防弹加其他改装就花费原价一倍，所以他有钱能用钱别人不知道，一旁坐着的女朋友不会不知道。女朋友对李木然刚才的矫情，不“呸”出声，是司空见惯懒得搭理，她可是中国经济学泰斗吴敬琏千金的千金加高足。
　　她叫周水莲，是木然清华大学同学兼女朋友。木然大学毕业去了美国读研，继续电力工程专业，硕士毕业回国，现在国有公司任职;水莲大学毕业跟外公读研、读博。
　　两个人的前辈都混得很不错，一边是经济学泰斗，一边是开国元勋，所以他们也混搭得很不错、更感觉得不错。一个真善美，一个高富帅，组装成了70后择偶标准版。“标准版”在清华出双入对神气活现，勾肩搭背又昂首阔步，因此中国有了“羡慕嫉妒恨”这一流行词。反观现在80后的标准版，低档和粗俗了许多，“白富美”听起来像是农民工的口味。
　　李木然因为堵车所以堵心、所以对富豪嫁女吵吵，轮到水莲对堵车发表意见。大概坐车的没有开车的因堵车而堵心，所以水莲对木然刚才的矫情只有点堵气：“得瑟!”不过确实是懒得说出来。
　　水莲从认识木然开始他就这德性，革命接班人总故意装出一付草根意识、人民代言的样子，这大概是显示来自官方或上流社会的作派和时兴。而这种时兴作派，大多民众怎么都觉得是既得利益者“得了便易还卖乖”的矫情，犹其是动不动就这代表那代表，简直代表成灾;更有那些刚作完反腐报告就被中纪委带走的“人民代表”和“反腐楷模”的代言发言，让人民大众感到没完没了被忽悠和恶搞。
　　木然是红三代加官三代，身上自然免不了这种矫情，但水莲又觉得木然是官后代的新新人类、是既得利益的隔代精英，不能同日而语。并觉得这种矫情在李木然身上，是可爱的缺点，原因是木然有理想有追求、善待朋友、光明磊落、勇于担当等等。所以瑕不掩瑜，所以水莲不呸出声。
　　水莲对木然的另眼看待当然还大有历史考究，俩人的学恋是同学加同志恋，这绝对是中国高校一道亮丽而又传统的风景。木然是水莲清华大学在读时的团委书记和系学生会主席，不过这个书记和主席所有的竞选讲演都是水莲策划和代笔，当然代价是互相提携，副书记和副主席肥水不能流外人田等等。因之考究起来，水莲的这种“蒙入不蒙出”的爱情观，不过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两眼一抹黑主义”罢了。但凡爱情爱到两眼一抹黑，爱情和矫情自然谁都拎不清。
　　“李木然的这种现象，从经济学的角度而言，是中国官二代现象。”水莲没有搭理木然，也没有两眼一抹黑，是在思考木然身上反映出来的社会现象，想从这种社会现象中，找出经济学的含意。水莲这样神神叨叨有些日子了，是从读博和外公给她指定博士论文题目后开始的。
　　水莲读博仍然继承同学加同志的优良传统，但升级改版了。联手选学生会主席之类，周博士回头想实在摆不上桌面，更遑论塞进博士论文里了，所以一开博就把木然当经济现象来研究。木然一听说乐了，其他男生为了吸引女朋友，拿大顶跳河的事都愿意，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动那脑筋，就使得女朋友研究上了。最好关起门来研究，脱光了解剖都乐意——木然想。
　　不久木然便为自己的花痴悔到肠子都绿，因为天下没有哪个男人经得起女人研究，何况是博士生来研究，更何况是泰斗博士生来研究。水莲后来还没怎么研究，就研究出了经济改革、市场原理、贵族权贵等等一大堆现象来，这些现象，又动不动被关系到爱情前途和国家命运是后话。此刻水莲正对着“李木然经济现象”进行贴身式的博士研究。
　　木然不止一次领教水莲这种奇特和独创的做学问方式，斥之为“驴打滚”或“搂草打兔”野路子学问;并嘲之“灭绝师太”博士。好在水莲确实有一张水莲般的脸，否则她用“爱情经济学”经营恋爱，怕不止“灭绝师太”了。
　　总之，水莲与木然的恋爱方式和风格，算不上超前却领恋爱精英流之先。譬如“共同语言”或“志同道合”，说白也就是人精遇到人精的意思;算不上浪漫却花样百出，譬如“读书恋爱两不误”，又叫“学习爱情双轨制”，说白也就是违反校规“学恋”的说词;说不上轰轰烈烈却有声有色、吵吵嚷嚷，是所谓的“鸡尾酒恋情”，追求所谓“爱情层次感”或“灵肉搅伴”等等，说白也就是精英情结的自命不凡一块(双色冰淇淋撑大的一代)。这种学恋的、人精的、精英的恋爱是名符其实的谈恋爱，一会高谈阔论，一会掏心掏肺;一会吵吵嚷嚷，一会甜言蜜语。但无论学恋谈、人精谈、精英谈，他们的所谓不落俗套就是谈来谈去，不过是尽谈些各自往脸上贴金的东东，觉得不过瘾就你帮我贴，我帮你贴，最后皆大欢喜，盼着下回吵吵出些新鲜甜蜜和别样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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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水莲可是博士学人了，风花雪月和不着边际的谈恋爱，不知不觉渐具专业水准和学术意义了。一场关系到经济改革、国家命运的爱情，吵吵嚷嚷又难解难分地书写，分不清是论文或是散文，也分不清是爱情小说还是博士论文，但却充满爱意和诗意、也充满理想和追求。美妙如：木然木木然，水莲水涟涟。　　木然与水莲的同学同志爱情，关乎经济改革、关乎国家命运，其实是关乎水莲的博士论文。水莲现在一头是爱情迷爱得不离不弃，一头是市场迷迷得难舍难分，不知是因为师从泰斗还是爱昏了头，她竟真的爱情读书两不误，爱情现象与经济现象一块研究、一块论证、一块毕业。水莲的博士论文题目是《中国市场经济共识》，诚不知水莲到底是要爱情共识呢或是要市场共识，是先有爱情共识呢还是先有市场共识，是爱情共识市场呢还是市场共识爱情?等等;这种异想天开的博士论文和市场共识，又天晓得是爱情路短呢还是经济命长?是爱情惊世还是经济骇俗?
　　“是一同发展修得正果”水莲如是说，理由是论文研究方向是共识，有共识就有双赢云云。这种理论如果出自古典，哪一宗哪一脉不好说，如果是来自现代，一定是中国吴敬琏，连口气都带有一种贵族式的超脱和学问大家的包容。本故事关联词：吴敬琏—高足—市场经济—贵族—共识，至此全部出齐。
　　看过水莲的论文题目，就知道吴老对外孙女的期许有加。市场经济是吴老安身立命的题目，为此呕心沥血穷经皓首。他一生的研究与探索，使得中国市场经济理论成一家之说，因而被学界尊之为中国市场经济之父;他又为中国经济改革身体力行，奔走呼号，中国改革从计划经济，理论上或体制部分上转到市场经济，吴敬琏学以致用居功至伟，国人称之为吴市场，成为市经济的改革符号。一个学者个人及其学说，能对国家做出如此重大的影响和贡献，在当代学者中十分罕见，所以经济学界引为翘楚和泰斗实至名归。
　　吴敬琏对这些赞誉和光环，灿烂一笑算是谢过，有些民众对市场的迁怒，他也略有苦笑不了了之。他心无旁鹜只关心一个问题，中国的市场经济是否像市场，市场经济与中国改革是否有共识。这种专家之专，独立学者的独立，吴敬琏的大家风范感动全中国。然而，他执着和坚持这种理想和专业的结果，只能使他不断地痛心疾首，不停地忧心忡忡。他忧心的是中国市场经济，越来越离市场十万八千里，叫它最坏的市场、官家市场、权贵市场、赌场都不足以发泄吴老的忧心与愤怒。中国的经济改革改了老半天，把市场共识改没了，只留下市场特色。市场特色就是市场特权，特权所到之处，经济腐化、市场变质，中国市场经济最后沦陷为官家市场、特权市场，中国经济特色就变成中国特权经济或权贵经济特色。
　　吴老坚持认为，中国经济改革变成这样，是没有市场共识。原因是没有改革共识就没有市场共识，因为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法治经济也是共识经济。
　　近年来，吴老重现9O年“吴市场”雄风，大声疾呼中国政治改革，真所谓“白发映皓月，拄杖挽残阳”。无非要还中国市场经济一个中国共识。这个共识90年他曾力挽狂澜完成一半，剩下一半壮志未酬垂垂老矣。市场经济共识，是他亲自为外孙女周水莲定的博士论文题目，与其说对外孙女的期许，不如说是对中国改革的期许。
　　“共识个鬼啊，这种德行。”水莲在木然的车上，沿着由堵车到堵心引起的“木然现象”继续思考，一半作学术探究，一半是爱情评判。……
　　水莲是2008大学毕业，学的是传媒。她大概是个颇以家族为荣的人，打小家里人都说她长得像外公的妈、传奇报人邓季惺，估计她当真了，学传媒大概是想把《新民报》什么时候办回来。大学毕业后才发现，办《新民报》的想法有点天真，好在家里人值得崇拜的多的是，外公是市场经济之父、经济学泰斗等等崇拜不过来，况且近水楼台先得月。水莲于是赶早不赶晚说崇拜就崇拜，捋了袖子有事没事就往外公处跑，卖萌加卖乖外公长、外公短，把处公哄得雾里云端，总觉得家里突然多出个外甥女。由此证明水莲确是学市场经济的天才，腻歪和打算精准及时，可怜泰斗外公竟不知现在还有“腻歪经济学”，还未等到日后的“市场经济共识”就被水莲的“腻歪经济”共识。
　　泰斗不知道现在的经济学新贵“腻歪经济学”已经横扫中国和中国市场，请客送礼、送钱送车已经上不了桌面和档次，谁还腻歪这个简直跟不上开放改革。腻歪的是这个：“书记，这个项目给我们，小妹以后我就可以随时向你汇报工作的啦，省得我天天想见你见不到，一日三秋啊!你摸摸这里、那里，想你想瘦的啦，好苦呜，呜呜!摸摸。”这就是很多书记们说的摸着石头过河的市场经济!如果“泰斗”亲眼目睹中国市场现在被“摸”成这样，不给吓死也会被气死。
　　其实，正因为权力经济学把吴敬琏的市场经济学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是吴老提出市场共识理论，为中国市场经济找出一条新出路，以挽救走火入魔、误入歧途的中国市场经。然而，课题后选人还未入门，腻歪经济学却寻仇上门，牛刀小试，把外公的市场经济学打得措手不及溃不成军。不过不能怪水莲，她只是想用读博士的劲头来崇拜外公，入门后腻歪经济学如何改邪归正?市场经济如何共识?拭目以待便是。
　　吴老也是经不起水莲腻歪加上坚持，才顺应了她。此外吴老觉得水莲也颇得家风传承，理性和社会担当很像自己，再说家族也有女强人辈出的传统，栽培栽培或者真又冒出个什么之母也未不可知，就收作关门弟子。但付加两个条件，一是做学问只有导师没有外公;二是研究生博士连读，研究生要考进指定的学校，并且在外公家住读。吴老一对一的师徒苦心，意图像是打造第二个吴市场，完成第一个市场未竟之愿。所以就有了本故事神仙题目遇到神仙博士的章节。
　　水莲那年去机场送木然赴美留学，虽然没有“十里长亭十里长”的依依不舍，也乘机哭得泪人似的眼睛红肿了半个月。要不是木然吓唬她说要回来陪读，水莲的这种假伤心真幸福，不知还要恍惚到什么时候。最终水莲答应外公的条件，正式成为吴老的弟子，收心跟外公闯荡学界，打造真正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市场共识。
　　读完研究生，水莲觉得市场经济不过如此。自己从来就是理科考试的高手，学了几年传媒，使自己既理性又前沿，动辄世界眼光一览众山小，所以写研究生论文当放眼世界。放眼世界看去，虽然世界各国忙活市场经济一千几百年了，人们也研究和实践了一千几百年，其实来来回回就几堂课的道理，被白开水呛着都能背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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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名学派：欺密、扎伊尔、马歇尔、哈耶克……、或者以后加个周水莲;几种主义：经济自由主义、新古典经济主义、奥地利学派、凯恩斯主义……;几个原理：看不见的手，有限政府，资源自我调节和自我配置……;几个特征：平等、竞争、法制、开放;几条规律：价值规律、竞争规律、供求规律;几条原则：自然让度、等价交换、公平竞争原则;几条道德：自愿、公平、诚实、信用;几本专著：《国富论》 《通往奴役之路》 《世界经济自由报告》，深读的经典几十种，当然外公著作必读的几十种。比如《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 《论竞争性市场体制》 《通向市场经济之路》 《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的培育和运作》 《构筑市场经济的基础结构》……;一堆术语和几十个重要定义：自由机制、价格体制、供给需求、市场营销、资源配置、社会分工……　　三个问题：一、是否可以研究生毕业;二、市场经济已经是常识，博士有什么读头;市场经济全世界都共识了，中国有什么不好共识;三、既然这样，读博士是不是天天可以与木然厮混了。
　　外公的答复更简单如下：一、研究生可以毕业;二、试与木然达成市场共识，作为博士入学的习作;三、示第二点成绩给予通融。
　　水莲得到外公的三点答复，心花怒放，其实是加上木然学成归来的消息。晚八点她就去机场接木然，天天厮混就从今晚开始，高兴得一波接一波喘不过气。当然水莲读研熬到毕业，没有这么轻松和简单，作者省去了许多外公悉心培养和水莲刻苦学习的过程、以及水莲辛劳枯燥经常撒娇逃学，不懂装会等等过程。
　　吴老没看走眼，一个清新脱俗又承传家风、爱情至上又专业第一的经济学人，初展芳容，就问了三个市场经济的真问题。吴老的回答更是大师级的回答，傻丫头沉醉在重逢的厮混中，还来不及掂量外公的答复，以为外公准备送一个博士给她，外送一个木然给她天天厮混，自个乐不过来。
　　厮混的事就别管他们了，爱情故事都在男耕女织时候讲完了。现在市场经济了，哪位仁兄如果高富帅少一项，还敢胡说八道：“执子之手，与子慢慢变老。”骂你流氓是轻的。所以木然和水莲是否执手变老，文学上实属平淡无奇，他们怎么厮混都混不出本换钱的爱情故事，但却在爱情与论文、改革与市场的纠缠中有一番不同寻常混搭，生出许多市场经济理论、经济改革意义。
　　水莲与木然厮混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到了要向外公交博士入学习作的限期了，水莲才漫不经心地想起来有回事，便抽时间理理头绪，准备完成与木然的市场经济共识。她差点就以为这个共识太小儿科了，自己是准博士专家、木然爱自己又找不着北，估计共识太容易，她说共识便共识。哪里知道后来与木然的共识，开始是鸡同鸭讲，后面是羊跟狼讲，“共识个鬼啊”这句话成她的口头禅。
　　她们厮混，通常是两人合伙在网络上鬼混，从北京到北极网上交朋友玩前沿，哪没去过去哪，什么没玩会学什么，基本是一块儿在木然宿舍里宅。反正木然好像有的是单元房间，哪空气好安静往哪搬，有时直吓得水莲连连问，“是不是贪来的?”木然坦然道：“不用贪，国家的跟自家的一样，怎么用都方便，老人才贪，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水莲相信他，喜欢他的坦诚。木然有时候也不算高尚，但坦诚有如阳光，喜欢它只因为温暖或光明与高尚无关。
　　她们玩累了也会自己弄饭吃，最近上流社会流行喝红酒，还得安静地喝，说是健康雅致。水莲便乘着健康雅致，试与木然市场共识。
　　莲：“你对市场经济怎么看?”
　　然：“怎么我怎么看，那是你的专业，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莲：“不，我不是说学术上怎么看，我是说你对中国现在经济怎么看。”
　　然：“大体上还好吧，或许有点不如意，你们经济学者好像个个都不满意，你的外公导师好像也不满意。中国经济发展与你的外公专业的努力分不开……
　　莲：“不说外公，说你自己;别说好听的，说意见。”
　　然：“说到企业家，大体上都还满意现在中国的经济环境，我们中国电力总公司……
　　莲：“说市场经济行不?”
　　然：“我哪懂这个理论啊，我就是个企业家，就懂得做企业，我也不知道你要问什么样的、市场经济?”木然一头雾水无辜地看着水莲，警惕水莲像过往一样挖了个什么坑，就等木然不懂就里往里跳，会死得很难看。木然不知道坑在哪里，因此不敢接茬。
　　莲：“你对现在的经济环境，谈点你们企业的看法，包括现行的经济模式。”
　　然：“有利企业做大做强……
　　莲：“你们是垄断企业当然好了，民营企业很多都过不下去了喂。”
　　然：“那是你们经济学家的事了，那你说怎么办?”
　　水莲开始上课，从市场经济基础理论讲起，几个原理、几个原则、几条规律、几本书地讲，滔滔不绝，引经据典……
　　水莲向外公学习经济理论，最使她向往的是外公90年“廷辩”的那一场论战。平时她把这场辩论的论点、场景、影响等等反复揣摩，烂熟于胸，希望有朝一日像外公一样，有一次“廷辩”。力排众议，力挽狂澜，力……说着说着，她沉醉在“廷辩”的预演里，差点就把李木然当李总理。
　　木然对着一个学者滔滔不绝专业，自然似懂非懂，不过官三代的家教或传统起了反应。他听得出学术尊严和社会担当，听着听着，觉得自己应该代表国家肃然起敬和虚怀若谷，所以他专注和虚心地倾听水莲讲述，始终肃然起敬虚怀若谷。只要听不懂或不想听懂时，但凡领导都这样，所以木然也学成这样。更其实是木然心怀鬼胎，他私底下喜欢水莲认真时的模样，经常看得发呆。江南女人的婉约和学人的一本正经，像神仙妹妹，美得飘渺神秘，猜不透看不够。
　　莲：“要权力退市。”
　　然：“什么?怎么啦?”木然觉得水莲这个结论和神仙不搭界，有些反应不过来。
　　莲：“真正的市场经济是要权力退出市场，国家不能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权力只是守夜人，不能与民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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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哦!你说，你说。”木然一听到权力，就本能地警惕和严肃起来，表情神圣和庄重;一声首长范的“哦”字，把领导和首长的气敛神凝表现得怎么看都像个总理副总理。　　莲：“首先打破垄断，实行国退民进。”
　　然：“你绕老半天，也就是说，以后我这个总经理当不成了?”说到这里木然好像终于踩到点上，发生了点共识，又半开玩笑的说。革命草头王的口气，又开始像个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部队首长。
　　莲：“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当不了总经理当总理不成啊?我还指着你把中国的市场经济推一把呢。”市场经济的学者，官场政治感觉几乎为零，以为总理职务可以讨论、可以计划的。
　　然：“我当了总理你要的更不成。”木然说这话时，定夺在胸，由不得你不信总理是他家的。
　　莲：“怎么呢?”水莲被镇住了，“廷辩”的气焰矮了半截，语气也短了半截。
　　然：“你想啊，现在重大国有企业，大部分都是我们红后代、官二代把持，这是全中国人都知道的，回避没意思。这种情况连现在的平民总理都不好打破这个垄断，我当总理更不好自己革自己家兄弟们的命啦。”
　　木然说得坦诚，意思其实和中央文件的许多言外之意差不多，也和国务院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反复强调的言下之意差不多，所以中国有组织“二五政治学习”的传统。不花个十天半个月的学习言下之意和言外之意，你就不领会中央精神;不领会中央精神，你就不知道今冬明春，这地还会不会长出庄稼。木然对水莲坦诚相告，是因为他还没当总理，当了总理说话也要水莲学习领会精神半个月。
　　莲：“你不是在国外呆过吗，什么叫市场经济你不是比我见得更多更清楚?现在中国的市场经济还叫市场经济吗?是权力经济。说是特色市场就是特权市场嘛，再不改中国的经济就变质了，发展硬道理也要遇到硬瓶颈。”
　　然：“你讲的原则上都对，正因为我在外国呆过，才知道要按真正的市场经济搞，涉及的问题太大太多，最主要的是涉及到国家基本制度，一涉及到政治体制问题，就不是你们经济学家说得清的问题了。”
　　莲：“所以各界都在讨论和呼吁政治改革啊，市场经济不单是经济发展问题，还是解决贫富差距分配问题，还有公平正义问题，国家实现现代化问题……。”水莲寸步不让振振有词，有几分外公的专业倔强和理论大气。
　　然：“慢慢来年轻人，政治改革是要搞的，中央对政治改革的表述叫积极稳妥。市场经济许多国家搞了几百年才搞成这样，中国起步晚，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的讨论进行过好几次，场景和结果差不多，争不出任何共识，甚至分不出专业非专业的见解和高下。
　　以前木然很少跟水莲正儿八经谈过政治，今天叫水莲大开眼界，原来这帮家伙都是天生的政治家。平时争论，减去水莲的胡搅蛮缠，不过是平分秋色，现在一说到政治主张，权力得失，国家利益这些，你就是仰视都见不着他们的政治高度。他们是那样的淡定从容和胸有成竹、说得那样的振振有词和不容置疑，水莲被木然这种政治气质和政治高度搞得晕头转向，别说“廷辩”了，现在是鸡同鸭讲话，还是羊同狼讲话都分不清了。自己渐渐觉得研究生谈市场共识，实在才疏学浅，暗暗叹服外公举重若轻的入门指导，狠狠地撒娇胡搅一番借机下了台阶，暗下决心读了博士回头收拾李木然、李总理。
　　话说水莲哭丧着脸向外公汇报了“共识个鬼啊”的原委，不失时机地戴了几顶高帽给外公，说英明泰斗之类;也不忘记给自己也戴几顶，说虚心受教举一反三等等。并保证：从始知道天高地厚学海无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铁心跟党走等等。水莲终于真正归皈依学门，从始再也不敢向外公提木然厮混的事了，一门心思参悟中国市场经济这本经、琢磨中国市场经济如何共识。
　　经过与木然的初试共识，后来又经过外公的初步点拨，水莲才逐渐对市场共识有些入门的看法，开始知道外公为他制定论文题目的目的和意义了。
　　这是中国市场经济面临的困局。中国经济转型至今，市场经济起步到现在，一直存在着“特色市场经济”和“共识市场经济”的争论和较量。而争论和较量的结果自然是特色市场经济大行其道，因为特色市场经济就是特权市场经济;共识市场、共赢市场、法治市场只得在权力前面举步维艰最后退壁三舍。
　　所以，中国从来就不曾有过真正的市场经济共识，有过些共识，只不过是权力的故作姿态，权宜之策罢了。无论是在理论上，或者在现实经济生活中，中国学者之间没有过共识;各民族、阶级、利益团体之间也从没有过共识;政党和政府、政府和民众没有共识。市场经济不讨论、不争论就没有共识，不争论任由权力说了算，只能权力市场说了算，所以才使得现在中国市场经济，千奇百怪和离题千里。
　　中国学界为市场经济吵了老半天，市场经济做了老半天，吵不出个共识，也做不来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理论上的共识其实容易，全世界都共识了的，虽然这个国家有一点特色，那个国家有一点特色，这个学派左点特色，那个学派右点特色，但市场经济就那几个原理，基本理论还是有章可循的;各个国家的市场经济模式，也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所以说到底，中国的市场经济共识不是理论共识，是利益博弈与利益分配共识。市场经济其实就叫共识经济，那些带着不同特色的市场经济理论，不过是或多或少的带着一定的利益团体诉求罢了。有多少共识就有多少市场经济，没有共识就没有市场子经济。
　　其实所谓共识也简单，就是权力退市法治进场。为此吴敬琏与江平早些年就携手打造“经济法治研究所”，大张旗鼓推行法治市场经济理论。他们苦心经营一波三析，最终无声无息，由两个学者来要市场还要法治?你道权力是吃素的?所以共识也好，法治也好，利益双赢也好，都过不了权力这一关。中国市场共识，说白了就是市场与权力的共识，说到底就是政治改革共识。
　　水莲对市场共识越了解，越感到博士论文题目黑洞洞深不见底。学者之间共识门派之争不消说;学者与民众之间也市场不到一块，民众迁怒积怨日深;民众与权贵集团市场共识，有如与虎谋皮、羊和狼的故事;学者与权力市场共识有如鸡同鸭共识，木然已坦诚告之，也别指望哪一任总理。外公也没法告诉她市场共识的答案，只教导她做好一个独立学者，学术良心和知识良知是独立学者的安身立命之本;外公并开导她，中国市场经济起步时从无到有，始步的时候市场共识更艰难更痛苦，但还是有了一次共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共识是多次争论博弈的结果。市场共识的最终答案是政治家的责任，而独立学者只忠于专业和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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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对水莲的博士论文通过有一个家族式的附加条件，要成为一个贵族式高尚的人，才能通过博士论文。　　水莲一听条件乐坏了，差点马上感谢外公走后门送给水莲外孙女一个博士。都说培养一个贵族要三代，吴家公认的贵族传统都第四五六代了，到自己虽是外家，打个折也至少三代算，水莲早就贵族了，难怪别人都说自己高贵气质呢。后来水莲为了铁定贵族起见，当真上百度百科一查，更乐了。词条云：贵族，是指一种精神，先是文化的教养，抵御物欲主义的诱惑，不以享乐为人生目的。二是社会的担当，严于自律，珍惜荣誉，担当起社区与国家的责任。三是自由的灵魂，独立的意志，在权力与金钱面前敢于说不。而且具有知性与道德的自主性，能够超越时尚与潮流，不为政治强权与多数人的意见所奴役。贵族精神其实就是一分品格荣誉和社会责任。
　　水莲乐的是外公不过是变着法，号召有权、有钱、有知识的人学雷锋。以前是学者帮着国家鼓动穷人学雷锋，穷人学雷锋的结果是文革几千万农民，宁愿饿死都把救命的粮食无私奉献给世界革命。自己小时候也干过学雷锋，把自己零花钱交给警察，回家偷偷哭到半夜。后来穷人学雷锋，就成为国家落后贫穷的粉饰和借口，更助长有钱、有权、有知识的人贪得无厌和能骗就骗。
　　进步的国家，文明的国家，首先是权贵阶层和知识分子即精英阶层学雷锋。
　　华盛顿枪杆子出政权把政权交国会回家种地，是开国元勋政治家学雷锋;比尔盖茨把几百亿美金捐了慈善，是富人学雷锋;伊顿勋爵的改良主义是知识分子学雷锋……这些掌握国家权力、财富、知识的精英们学雷锋多了，成为风尚、成为传统又传承下来，就有了现代意义上的贵族。是一大批这种贵族学雷锋，引领和改良国家，使国家各民族、各阶层的人民心悦诚服，达成宪政和市场经济共识，因而成为真正的宪政和民主的国家。
　　所以，一个国家精英的品格，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品格，如果一个国家的精英不成为贵族而成为权贵，文明是难以想象的。相比之下，中国现在有权有钱有知识的这帮家伙，哄着老百姓学雷锋，自己一个比一个更像暴发户，所以他们就把国家也弄成像暴发户。这种高尚倒挂的国家，没有品格，所以没有传统，也找不到未来，只能引来民众仇富仇官仇公知的发泄。直逼得有辆破奥迪就吓得投资移民、官才当到副处就急着把儿子送往国外留条后路，权贵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什么事到了水莲这里，都可以成为与木然胡搅蛮缠的好题目，水莲愤愤不平转向木然。
　　水莲认为木然虽然不是也不像暴发户，但是出身高贵代替不了思想品格的高尚，权贵和贵族之间有天渊之别。因此她想，当务之急是把未来夫婿也打造成一个贵族，要贵族一块贵族，学雷锋一块扛。“木然们”也学雷锋，但只挑“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学习，现在至多换成“听党的话做党的好战士”学习。这样学习谁不会?怎么不学习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把特权交还人民大众?怎么不学习“不忘阶级苦”把土地分还给农民行不?……
　　再说了，保不定木然哪天真当了国家总理，市场经济立马共识，中国经济改革成败，国家四个现代化指不定就靠她的贵族培训计划了，博士论文写还是不写，先一边歇菜吧。水莲又开始五迷三道些爱情加爱国了，真不知道她怎么爱得过来?
　　但水莲是真心佩服外公，感激外公对自己的人格指引，使她开始明白，学者只有专业高度没有人格高度，就成不了独立学者;只有知识没有思想，就会只找到知识而找不到共识。她体会到外公贵族式的忧国忧民，更体会到外公孤独灵魂的呼朋引类。她也急匆匆呼朋引类，着手开始她的“贵族捆邦”计划。
　　水莲的贵族打造计划从“李刚是我爸”事件开始，当然“李刚是我爸”事件不是水莲计划的，她对事件只是有感而发。
　　莲：嘿嘿，你们官二代也太猖狂无耻了吧……
　　然：什么我们官二代，李刚那也叫官?顶多是个正处级，还不是个农民二代。
　　莲：你也别太刻薄，什么正处级副处级，多少级才可以开车撞人啊?
　　然：我可没说可以开车撞人，我是说那不算是什么官二代。
　　莲：那多少级才算官?多大的官才算官二代啊?光荣伟大全揽，贪腐犯罪全推掉，你当公众一个个都傻啊，为了撇清你扯吧。
　　然：我是说职务太低，受教育不多，也没有什么根底，没有那个革命传统，跟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撞人那小子跟老百姓撞人没有区别，不应大惊小怪;更不应刻意渲染事件背景，加深民众仇官情绪，不利社会和谐，你们学者可要中立哦。
　　莲;我说的算是中立的了，你上网看看百姓的愤怒，全是缺少陈胜吴广的段子。你也别拿革命传统说事，民众气愤的就是你们撞人的传统。
　　然：老百姓由于情绪化，有这样发泄可以理解，作为学者情绪化有失偏颇。什么气愤的就是革命传统，不能因为有一个小官撞人，就否定几代的革命传统吧。
　　莲：中国抓了那么多的高官，还说一个小官否定传统，老实说，对这个革命传统，国人越来越看不懂，甚至有没有过这个传统都令人怀疑。
　　然：好吧，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官二代，什么叫革命传统。
　　于是回到故事开篇，木然开车拉着水莲只说去参加音乐会，向人民大会堂飞驰。
　　水莲出门时纠结官二代撞人，路上又纠结富二代嫁娶，一路纠结。她还没有分得清这一路是堵车还是堵心还是堵气，车开到了人民大会堂浙江厅，门口有活动广告牌告示：“开国元勋后代合唱团演唱会”。这回总算是遇上了些崇高伟大的事，水莲拉着木然兴冲冲往里闯。
　　台上灯火通明红歌嘹亮，七八排身着礼服的军人整齐列队、威风凛凛嘹亮放歌，合唱阵容排山倒海，把偌大的舞台拥挤得随时四分五裂;台下观众占据大厅一半，都站着挥动双臂如痴如醉、敬军礼老泪纵横一起“嘹亮”，大合唱分不出台上台下、分不出演员观众。总之红歌如潮、革命如炽。
　　水莲拉着木然找个后边的地方坐下欣赏。这么壮观的革命红歌阵势水莲是第一次经历，开始水莲听得新鲜过瘾，也随歌声心潮澎湃。听过三五首歌后，便觉得澎湃不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演唱太专业啦!水莲好一会终于悟出哪里不对劲了。眼见得元勋之子合唱团的演出排场和阵势，从音响灯光到舞美唱功、舞台道具、服饰化粧等等，简直就是总政文工团的二团。但无论合唱团把父辈们爬雪山过草地、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开国功勋演唱得如此这般的美伦美奂，而他们的一丝不苟和慷慨激昂却与父辈们的艰苦卓绝、视死如归等等实在是不搭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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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从骨子里冒出来一个词：“文恬武嬉”。自个反被这种反叛和反动的闪念吓得不知所措，拉着木然逃离了演唱会。　　他们索性革命到底，就近到天安门广场蹓达换一种革命心情，溜达累了正好在革命烈士记念碑前的空地歇脚。肃穆安静的记念碑没有革命的喧器和鼓噪，却有革命的境界和深思，恰好修正和弥补水莲刚才遭遇的革命失望与失落。终于等到木然发声了，水莲一直在刻意等着他发问。无论是掐理还是打情骂俏，游戏规则通常是谁憋不住谁就先输一步。
　　然：“怎么样?”
　　莲：“都一样。”
　　然：“怎么都一样?”
　　莲：“都是嚷嚷我爸是李刚。”
　　木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后来水莲也跟着大笑，两人笑成一团，稍息两人一对视就会意并又大笑不止，笑得酣畅淋漓，笑得青春快意。
　　他们笑够了水莲问木然：“你的叔叔伯伯们都在台上，你怎么也笑得出来?”
　　木然超然：“苹果二代跟三代是两码事。”
　　水莲又问：“原先你说的官大官小，革命利益一大堆，是胡说的啊?”
　　木然敛容释言：“不胡说，虽然二代跟三代不同，但还是苹果。”
　　水莲听懂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爱木然、爱得那么的一往情深和死心塌地了，是因为爱得踏实。
　　官二代三代的高富帅水莲见多了，也听够了他们的光荣伟大、红歌嘹亮等等正统的“高大上”;也听腻了“人民万岁”“人民之子”“代表”等等“革命的谦卑”，因为这些听多了、也见多了，你怎么都觉得大词背后是透着利欲薰心的权谋。在一个不知该信什么，也不知该信谁的年代，只有坦诚才值得真爱一回。
　　反正木然的这种答案令水莲心满意足，和往常一样，互掐不一定是为了输赢或真理，更多时是为了开心和纠缠。随后水莲邀请木然到外公家里去吃饭，木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就满口答应去了。
　　水莲的父母都在美国，水莲等于寄读在外公家里，此举像是让外公来代家庭审查，其实水莲更有一番意味深远的打算。
　　外公要求她成为一个高尚人格的贵族，为她打开了一条通向更广阔学术追求道路——社会改良主义。改良主义是古今中外一切真正贵族的社会徽章和历史徽识，外公家族持守的所谓贵族传统，除了显赫声望和杰出的社会成就，更秉承一条改良主义入世传统，这种传统外公直接从母亲邓季惺承传。邓季惺主持的《新民报》是一份独立的改良主义报纸，是改良主义在中国落地生根的真正推手;邓还参选国民党立法委员，以一种宪政改良主义的姿态身体力行改良主义。邓家的改良主义与梁启超康有为一脉相承，改良主义到建国后也有迹可寻。孙冶芳、顾准、吴敬琏、邓小平的市场经济思想与实践，从社会与政治的含意而论，就是改良主义。特别是邓小平的改革思想，浓重的改良主义色彩不就是改良主义的所谓改革吗?改革，学术些讲就是改良。
　　追根溯源，其实现代的市场经济就是改良主义的主义，市场经济成熟和完善较早的国家，无不是改良主义大行其道的国家，所以改良主义必须在中国正名，中国的改革、或说改革主义就是改良主义。新中国成立标志中国革命取得成功和胜利，也标志着中国革命的基本任务完成，本应转入社会的建设即社会改良，也就是市场经济建设和民主制度建设。但此种改良主义随反右一起反掉，然后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文化大革命等等革命。所以，谈改革其实就是谈改良主义，告别革命主义。
　　改良主义产生贵族，革命主义产生权贵，中国的主流社会或上流社会是否也会分化出一个现代式的贵族?看看现在权贵的嘴脸和他们的官二代富二代的德行，真不知要三代三十代才出得来。
　　外公的贵族情结和追求，水莲想得远也想得近，远的上面说了，近的就是她的“贵族捆绑共识”。从大处说，市场经济要与现在的权贵集团达成共识看来困难重重，那怕是最近开了全国人大会，温总理再三呼吁政改和完善市场经济，中国三十年有点积重难返。最近看了元勋之子合唱团的演唱会，也悟出了些道理，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主义总会因时间成为历史。“木然们”已经到了某些主义的第三代了，这一代人的教育面向全世界，全世界就培养不出一个像样点的中国贵族?水莲请木然到外公家吃饭，一方面是经常偷懒约会，得对外公有一个交待;二是给木然见识见识中国贵族，让他知道，在斗室里怎样出名家，在传统里什么叫高贵。
　　在水莲心中，外公是中国最后一个贵族，是中国改良主义仅存的承传者，一个独立学者，一个高尚的人。经济学泰斗在其次，市场经济在全世界哪处都可以学，她从外公身上想学习和传承的是外公身上的贵族精神;她想继承外公高尚的文化修养、社会担当、自由灵魂这些品格，而只有外公言传身教才能学得来，现代贵族传统不是指血脉，更多是指精神承传。
　　水莲的外公外婆住在北京师范大学宿舍区，是外婆教职分配的单元。两老人一住三十年，“风雨小屋高尚人生，远大抱负独立处世”大概是全世界没落贵族们的写照。水莲和木然可不管什么写照，70后手牵手打打闹来了，吃完饭嘻嘻哈哈走了，轻松如同去了一趟“肯德鸡”，但千万别低估中国7080后。
　　从外公家出来后水莲问木然对外公的感受，木然少有的诚惶诚恐，真诚地感叹：“真正贵族。”
　　水莲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像第一次听木然说“我爱你”时的意乱情迷，又为前缘今生的冤家路窄幸福得鼻子发酸。甜滋滋地追问：“怎么个贵族法啊，你说说?”
　　木然只讲了一个生活细节。木然说：“客厅挂的名画，真正贵族家里挂的名画，是名人亲画亲送的，权贵和暴发户家里挂的名画，是买的抢的或偷来的。”
　　说得水莲就想抱住木然满地打滚，像往常一样表示爱得要死;并告诉他：兄台多么的贵族，从此听凭兄台提携，嫁鸡随鸡、鞍前马后等等。
　　她们没法打滚，因为他们正走在北师大校门外、人潮如织的人行道上。无论木然和水莲怎么惦记着像个贵族，他们勾肩搭背又昂首阔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其实平常得像这里进进出出的学弟学妹，都理想远大和心高气傲、乳臭未脱却总以为，全世界都在等着他们。这一年木然辞了公职，与水莲去了中国西部搞开发。木然与水莲合办了一个民营电力科技投资公司，公司名叫“沐博发电科技投资有限公司”。水莲的博士论文据说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反正你永远不知道7080后下一分钟会作什么改变。也许是他们觉得他们拥有全世界，或迟早拥有全世界，什么时候写论文、怎么写论文是他们自己码头的事，至于老一辈或大师们怎么看、给不给文凭等等，实在不是太重要;跟上现实才重要，跟上世界才重要，这也许是世界现代教育教出来的中国“高富帅”和中国“真善美”的模样与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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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果外公看了他们的公司名称，外公或许也会这样想：市场共识只能在社会与市场里找，学校里找到的只能是知识不会是共识，只要水莲在市场里找到真正的市场共识，是不是通过论文评审、是不是取得博士学位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物题记
　　(吴敬琏)
　　改革路且长，市场走蹒跚。
　　白发映皓月，拄杖留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