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 他绝不是个烟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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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强 他绝不是个烟火师
文/章润娟
<<新周刊>>第307期



1985年，蔡国强独自在泉州实验火药；2008年，为了蔡国强，纽约古根海姆撤掉了包括毕加索在内的所有艺术家展品，将全部三层空间用于展览他20余年的作品；2009年，忙完国庆庆典焰火后，蔡国强最大的个展将在台湾开幕，林志玲与蔡康永早已迫不及待地买下了第一张套票。



　　“昨晚，我们在天安门广场演练，到凌晨4点多，在天安门城墙上看女兵方队，她们穿着裙子走过来。” 信神、信风水、会武功的蔡国强，目前正在北京进行新中国成立60周年庆典焰火的演练。

　　蔡国强善于“搞事”，并常常将事搞成盛典。太太吴红虹说他“永远有童心，脑子里老是生长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在中国，他被称为“文化巫师”、“方士”，他的作品被概括为“炼金术”、“爆炸术”。在西方，刮起“蔡国强旋风”。

　　说到奥运会对艺术的影响，蔡国强坐在自家四合院中告诉《新周刊》：“奥运会像一所大学，和张艺谋等的合作，在大学里吸收了不同的文化。通过奥运这个事情，有些东西会做得更大，有些会更谨慎。”但是他强调：“事实上，应该说我是一个个体，不属于什么国家单位。在世界闯荡，什么时候都很狡猾，自由自在，有艺术的冒险。”

火药炸出成名路

　　1981年，23岁的蔡国强从福建泉州来到上海，就读上海戏剧学院舞台设计专业。他第一次“触”火是在1984年，把布挂在树上，用小孩玩的烟火棒打过去，布很快就烧起来了。那时起，蔡国强就一直在做方案，“当然我的创意一直是不错的”，蔡国强说，学生时代他一直在研究，一个作业能变多少方案。’85美术运动时，蔡国强独自远在泉州试验火药，1986年年底，蔡国强在前卫艺术运动步入高潮时，单枪匹马前往日本留学。

　　在日本，蔡国强开始室外火药爆炸，这种新鲜而震撼的艺术让他从默默无闻到备受关注。1990年，他的《为外星人作的计划第三号》陨石坑计划，在一万多平方米的地上大爆炸，成为日本评论家进行中日当代艺术比较和自我批评的范例。“在日本人的眼里，我的作品是东方精神。”颇有神秘主义色彩的艺术，让他迅速成为日本当代艺术界活跃的艺术家。

　　1995年，蔡国强受邀前往美国并定居，一年之后，他就在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展出作品《龙来了！狼来了！——成吉思汗的方舟》。之后在威尼斯双年展屡次获奖，更在国际艺坛闯出了一席之地。
谈及成功，蔡国强告诉《新周刊》：“我的作品还是雅俗共赏的。社会主义的教育、政治的最大效应是要改造民众，在艺术成长路上，我多多少少受到这种宣传手段的影响。另外呢，我的成长背景、在戏剧学院受到的训练，使我的作品具有时间和空间的特点。大量的视觉艺术家是在做空间，戏剧表演是时间和空间结合。所以我的作品具有时间性，善于将装置在时间领域展开。这一点，在美学上应该比较新鲜。”对中国文化的运用，蔡国强也不刻意回避，就像用火药一样，自然、偶然。

艺术能为我们做什么？

　　父亲当年对蔡国强说：“古根海姆是世界上最好的美术馆。” 2008年2月，“蔡国强：我想要相信”全球个人巡回展在纽约古根海姆举办，他把父亲的《百虎图》也挂在那里，父亲躺在病床上，流出大滴泪。古根海姆撤掉了包括毕加索在内的所有艺术家展品，将全部三层空间用于展览蔡国强20余年的作品，这种规模不仅对中国艺术家，即使整个艺术界，都前所未有。2008年8月巡回到中国美术馆时，也为国人带来了蔡氏艺术的炫目。这个展览如今在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巡回展出。

　　“我做东西，美学和创造是必须的，方法是关键的，我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艺术本身，可是我又做了那么多和政治有关的事情，比如说奥运会。”蔡国强的理解是，“艺术的问题不能靠艺术来解决，但艺术的问题最终又要艺术来解决。艺术不能整天想：啊！怎么画才有新意啊。要全方位的，大胆洒开，还要走得回来。最后还是要靠艺术说话。”

　　9月中旬，获得第20届福冈亚洲文化奖之艺术文化奖的蔡国强将去日本领奖，而他的研讨会议题是“艺术能为我们做什么？”。他愿意让当代艺术跟这个时代、跟大众对话。”蔡国强说，在亚洲，他经常做这样的主题。

　　蔡国强在古根海姆的展览是学术构架，“比如说火药草图，还有爆炸计划、装置艺术和社会计划，其实构建是理性的。西方熟门熟路那一套。我希望在西方就按照他们的方法来，不要装模作样的有些东方。”而当他来到台湾，蔡国强提出了不同要求，“东方文化，而且还有故乡泉州的闽南文化。我的作品要跟大众发生关系。”

让台湾人都去“泡美术馆”

　　2009年11月，蔡国强将在台湾举办最大个展：“泡美术馆”。台北市立美术馆馆长已在今年春天前往毕尔巴鄂参观了布展。“这个‘泡’，就像泡网吧、泡酒吧，‘泡’，是让更多的民众把时间花在美术馆。”蔡国强说，美术馆里也有真实的可以泡的作品：《文化大混浴》。这是蔡国强1997年在纽约展过的，它由一个大浴缸和太湖石组成。激水浴缸有按摩作用，太湖石按风水要求安排，观众可以进入浴缸泡澡。

　　蔡国强一直注重作品与公众的互动。他曾在日本发动民众挖遗弃的沉船，然后展示沉船遗容，引起民众默想历史；他曾让观众喝中药，补中益气……这次也希望公众参与到作品中，“第一张套票，是林志玲和蔡康永买的，他们将一起来。”

　　台湾个展将增加三件奥运之后的新作。一是装置，叫《海峡》。“把两岸当作主题，我不会躲避。面对它，未必做得好，可是不面对它，更不好。”蔡国强说。二是台湾的太鲁阁，山水和大自然风光作品。这两件都正在做。三是《昼夜》，现场创作。

　　蔡国强对现场表演饶有兴趣，1999年在威尼斯双年展表演制作《收租院》；2000年悉尼双年展，他请一个女模特裸体坐在马上，画家现场写生。“其他展厅只是展出作品，可是这里画家、模特、马都在，吓观众一跳，好像跑进艺术家工作室的感觉。”

　　《昼夜》是蔡国强又在探索的一个方法。在台湾，通过复杂的过程找到一个舞者，裸体，艺术家从早上9点画到晚上9点。观众看不到裸体的舞者，他们透过纸，看到的是舞者和艺术家的对话。“用木炭勾形，勾一个阶段，她就先休息，我再给配上相适应的花草。一段段地对话、观察以捕捉她心理和生理上的变化，通过这样来表现日日发生但不易被察觉的生命痕迹。”蔡国强告诉《新周刊》。

　　除了蔡国强自身的艺术影响力，讲闽南话的他在台湾个展格外天时地利。这次个展会是很大的文化事件吗？蔡国强回答：“不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艺术家的事情，有时它自己会变化，变成艺术家也不能控制的状态。”

蔡国强专访

非得搞出大事才兴奋

《新周刊》：与火药相伴了25年，会一直将火药做下去吗？

蔡国强：不知道，我也有高高低低。有时也会对室外大型爆破有冷淡，感到没有什么动力，又要动用不少钱和很多人。但过一个阶段又蠢蠢欲动起来，非得搞得又要出什么大事了才兴奋。

《新周刊》：纽约古根海姆举办你的个展非常成功，听说观众排了上公里队，到晚上11点还在排队。

蔡国强：这个事情我不是很能弄懂，但美国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公平的，不会因为你是外国人就从异国情调的角度去关注，它有自己的社会价值观来判断你怎么样。而且我的东西一直以来都具有和当地主流不太一样的政治性。当然纽约是很特别的，很多现代思潮都从那里出发。

《新周刊》：你的家庭是艺术世家吗?你的个展中用了父亲的作品《百虎图》等，太太也是艺术家，现在女儿也入读了美国美术院校。

蔡国强：我家庭的艺术状态都是很业余的。我父亲是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不是专业的书画家。从专业的角度，我太太，现在来看也是业余的。女儿都是学生，她们画画是为了好玩。当然女儿要成为艺术家的话，我会很高兴。我不会英语，她们读了什么书，我不清楚，而艺术这玩意我比较懂，我们可以通过艺术交流，使我不那么孤独。

《新周刊》：你和政府有过很多合作，这种合作会不会限制你的创作?有过妥协的时候吗?

蔡国强：当然要妥协，跟老婆孩子也要妥协，自己跟自己也要妥协。你用你的艺术为政府做一些事情，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有艺术上的风险，但是，要接受这种风险，尽力寻找到让艺术和艺术家成长的有益部分，有时至少因为我的参与，庆典里有更多的人性化与艺术性，使大家感到有创意和快乐。

《新周刊》：你1995年就在美国定居，到现在一直没有加入美籍，为什么不加入？家人加入了吗？

蔡国强：以前在旅行中，中国护照很多不便，给我带来的痛苦很多。但是，还没有一个理由，足够让我换护照。现在中国成为旅游大国了，我的情况也有变化，有时候我去大使馆办签证，大使或参赞还出来见我一下。我最小的孩子在美国出生，自动就转为美国国籍。我大女儿小时候跟我乱跑，到处受阻，很生气。我对她说，很简单，当你不断面对挫折，有两个选择，图方便换本护照或帮这本护照得到更多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