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彬：告别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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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流行明星麦当娜(Madonna)最成功的歌儿包括《The Power of Good-bye》。歌名有一点奇怪，怎么翻译呢？“再见的权力”吗？是什么意思呢？好像人能离开别人，这表示力量。哪一种力量呢？这首歌儿告诉听者，男人的心不开放，女人就必须走。这样她会得到自由、创造性。好像女人爱一个心不够开放的男人，她会被束缚，要放弃她原来有的才能。

麦当娜原来也唱《I loved you so》(我曾经爱过你)。现在呢？好像女人可以随便走，可以离开她原来最爱的人。但是离开男人的女人到哪里去呢？大概去找另外一个男人。找到了以后女人幸福吗？根据我的经验不一定是，也可能过了两年以后，她要再离开，找新的男人。

男女的关系是大地上最复杂的。最近一个中国女孩子看了我中文写的几篇散文后说: “老师，你总是写女人，老写爱情。”是的，就是这样。目前也有报社要求我少写这个读者太喜欢的题目，要多写别的。不过，我们男人不写女人，不写爱情，我们在写什么呢？　　

1980年代柏林女权主义活动有一个从今天来看非常奇怪的口号:下一个男人什么都更好，跟下一个男人在一起什么都不一样。那么，真的就是这样吗？过了两年也可能要离开下一个男人。因为两年后，还会有再下一个男人。最后，也是麦当娜鼓励的，虽然“girls going wild”(姑娘们要乱跑)，她们不再“乱跑”，也许她们突然希望能安静地过平凡的日子。这样的话她们需要一个小男人。这种小男人德文叫“老实的拖鞋”。不再要“大男人”，跟小男人在一起的女人最后得到了她们想要的吗？不一定，但是她们也可能无所谓。每天大女人跟小男人谈小事儿她可以轻松，觉得什么都好了。副歌（指女人的高潮）她可能没有，但是孩子她会有。那么，就够了吧。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五十岁时为了爱情绝食，她三十多年以前告诉我，对一个女人来说男人是最重要的。为了男人，一个女人什么都会做。也离开男人吗？是的。我不相信是男人离开女人的多，我的经验是女人离开男人的多。她们不再爱吗？不是。她们觉得下一个男人更合适。那么，下一个男人幸福吗？首先肯定非常幸福，不过，他过了两年后也倒霉了。因为他才是再下一个男人前面的男人。

最晚从1980年代开始，女人在德国得到所有的帮助与支持。无论她们做什么，都算对的。堕胎吗？都可以。这是她们的自由。跟麦当娜唱的一样。我们男人呢？算笨蛋，算色情狂，算强奸者。好像我们没有痛苦，好像我们不能哭。哭的话，人家会讽刺我们不够男性。我们男人怎么办呢？我们沉默，因为知道说没用。

我们思考，我们写书，写诗，写散文，有时写小说。我们老折磨我们自己，问自己为什么女人走了后什么都没有。床是空的，桌子边我们一个人吃饭，洗澡间欢迎我们的眼泪。昨天我们不是还听到“我爱你一辈子”？今天我们听的跟麦当娜唱的一样:“your heart is not open”(你的心没有开放)。明天什么都是无声的。几年以后更可怕，好像所有爱情的历史都消失了。留在原来爱情中的男人，最后只能希望女人的决定是对的。我们乐于作为她们的牺牲品。如果她们生活结束前，告诉我们她们失败了，我们会为了她们而大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