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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 :拆下肋骨做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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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5 19:57: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顾准 :拆下肋骨做火把
谌胜蓝
    
12岁因家境贫困辍学,19岁就出版国内第一本银行会计教材,并位列大学教授;他是财会专业的奇才,也是民主革命的斗士;他做过新中国上海市政府的官员,同时也是走上学术研究之路的学者。
他深深地爱着他的妻子,妻子却离他而去;他深深地爱着他的孩子,临终之前却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见他一面;他深深地爱着他的祖国,却在祖国的肌体上受到遍体鳞伤的折磨,直至过早离世。
他如一粒尘埃,淹没在了纷繁的尘世,很少有人会忆起,当年上海滩那个少年天才,当年延安中央党校那个多思的学生,也很少有人会提起,新中国大上海那个风风火火的财政局长。
1994年,因为他的文集出版,人们在大叫“自1957年之后,中国的思想者集体失踪”后,突然发现:“我们有顾准”。
“只因他的文字变成了铅字,一代知识分子挽回了集体名誉。”
“有不少人以思想家自诩,但配得起这个令人尊敬称号的恐怕只有像顾准这样的学者。”
更有人纵观顾准先生的一生说:他本来有一官宦前程,而且前程似锦,但是他“糟塌”了这一前程,走上了一条料无善终的不归之路。他在黑暗中求索,给抽屉写作,给后人写作,而不是给自己的学术前程写作。
这就是顾准。
从商城到息县
上个世纪30年代,当他的银行会计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投身革命,走上一条温饱未知、九死一生的艰险人生路。
当他和他的同志们壮怀激烈地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大业,他却屡次遭受政治迫害。先是在1952年的“三反”运动中被撤消一切职务,又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被划为“右派”流放到农村接受改造。几年后再度被划为“右派”,并在随后的“文革”中受尽凌辱。
19593月,顾准作为“右派分子”下放到河南商城县“监督劳动”,他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了那段地狱般的生活,可谓触目惊心。
在那里,顾准面对的是肌饿的折磨、死亡的威协,外加繁重的劳动、精神的苦痛,经济的窘困。
他饿得全身浮肿,饿得晚上睡不着觉,饿得想尽一切办法弄东西吃,甚至学会了偷吃,学会了对那些道德败坏的人以笑脸,只为对方有机会给他一根胡萝卜。
“清晨傍晚,颇为饥饿所苦。”“前晚昨晚均早睡,未能入寐,为食物的欲念所苦。”这类记述,在顾准的商城日记中随处可见。
他因为没有钱,病了无法去医院。他因为受到各种各样的呵斥变得卑躬屈节。他因为不想成为饿殍而学会了唾面自干。
在自我拯救的同时,他无时不在关注着当时中国的农村。   
“徐家断炊”、“八组黄渤家中,老婆、父亲、哥哥,二个小孩,在一个半月中相继死亡。”这类记载,在顾准的商城日记中最为常见。饿殍连连、哀鸿遍野及至“人相食”,顾准目睹着中国农村真实的景象。
面对这一幕幕的人间惨状,顾准没有理由不思考。
“强迫劳动,慢性饥饿与死亡,是大跃进必不可少的产物,也是新的人口问题的解决之方。”
“中国农民过着糊口经济的生活,他们中间的知识分子同样不懂得这个问题。他们从糊口经济的立场出发,在土地革命的旗帜下做出了重大贡献,结果被他们的救命恩人回过头来,以强力来打破糊口经济,代替圈地,代替羊吃人的是在饥饿状态下上山炼铁,与7000万人的大兴水利……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造成大面积饥饿与死亡的,除了天灾,更有“人祸”。同时,他也在考虑,在这样一个人口众多、耕地面积有限的国度,如何解决人民的温饱,如何发展与建设。
他求饱求生存,是因为“我要保存下来,我还要战斗……至少应该记录下一个时代的历史,给后来者一个经验教训。”
显然,在商城,他在力求存活的同时,他在关注民生与社会的同时,他的眼光投向了更高远的未来,这是一个智者与思想者必然的选择,即不仅仅是活下去。
196911月,顾准再一次下放河南,这一次到的是息县“五七”干校。
息县的生活水平不在话下,不仅可以买到酱肉,而且吃炼乳、奶粉、肉松是经常的事。他不再关心吃,也根本不言饿。然而,他面临着新的痛苦,那就是情感的煎熬。
1965年,顾准第二次戴上右派帽子。不久,妻子提出与他离婚,五个子女与他断绝关系。
19675月,他最后一次回家,孩子们冷漠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回来,并拒收他交来的存折。妻子则责问:你害已害得还不够,还要来害人?从此以后,他与家人没有再见一次面。
196911月,54岁的顾准形单影只地来到河南息县“五七”干校。“我希望再见秀一面”,临行之前,他三次提出这个要求。秀即方采秀,顾准夫人,其时两人口头上已经离婚,数年未见。他向组织保证:“无论她死了,疯了,病重了,都一不影响下去,二不影响改造。”他终于知道,秀已经自杀身亡一年半。悲痛之余,他提出想与孩子见上一面,却也未能如愿。
把所有的苦与痛都深埋在心间,他清点行李,离开北京。
他从弟弟那里搜集子女的照片,一一贴在像册上,
19675月,她看来已经实在支持不住了。”顾准说。
“如果他能摘掉右派的帽子,我们就复婚。”秀女士这样说。
“吃了几口饭,悲从中来,脸伏在饭盆上失声大号。但是我还是抑制住,努力把饭吃完。我要活下去……”
“然而秀实实在在为我而死,我若不能有所作为,我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
在“五七”干校,顾准没有沉湎于单纯的思念中,而是要用更积极的态度表达对亡妻的悼念。
同时,经历在社科院的学习与思考,经历再度成为“右派”的厄运,经历“文革”、家庭破裂与再度下放农村。他不再关心他的财会专业,更不局限于妻离子散的家庭悲苦,化悲痛为力量,戴着“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痰中带血,身体一天天虚弱着,在干校的顾准执着地继续着他的独立思考。
他显然比商城时期更深刻,他不再探讨中国人的温饱、丰收与节粮,他开始发问:为什么中国在进入20世纪中叶后期会发生“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怪事?为什么千百万人追求革命、不惜牺牲生命换来的胜利,最终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不仅仅思考中国的问题,而是把中国当代的历史放在世界历史的大范畴,立志弄清楚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最终弄清楚中国的问题。他与干校管制人员斗志斗勇,赢得了难得的读书环境,并广泛的涉足世界文经化史、经济史、政治史、宗教史,进而对整个人类的历史作一番整理。
“一个人,用生命写出来的东西,并非无聊文人的无病呻吟。”他说。没有资料,没有卡片,没有更多的书籍,但所有这些,并不影响顾准的研究。他希望还能活上二十年,用以广泛涉及古今哲理。
对比中、西方文明,他探讨着中国“史官文化”的传统、古希腊的城邦制度,以及社会主义革命成功后,即“娜拉出走以后”,要采取什么样的体制才能避免失误,凡此等等。
1972年,离开干校的顾准回到北京,他以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的执着和勤奋,完成了《希腊城邦制度》等数万言的、照亮日后中国思想界的论著,然后撒手人寰。
从商城到干校,是顾准人生的炼狱期,也正是饥饿、死亡、威协、被亲人抛弃、批斗等一系列的连环苦难,让顾准从单纯的经济学领域走向社会科学的研究。“五七”干校,正是顾准思考的成熟期,最终成就了干校后期思想的丰收期。
生死两茫茫
在干校,他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了对亡妻无尽的追念。
“我为秀服丧是终身的。”
“这些‘家务活动’,过去是写给秀的资料,现在则‘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旬日,梦寐中曾痛哭失声…….
“梦中有时出现这样一二个欢乐镜头,醒来悟秀已离人间。”
“偕游秀故乡,登黄山,曾相预期,已成泡影……”
顾准与方采秀结合于1934年,其时两人同为革命组织“进社”成员,可谓志同道合。两人共同走过了战乱的生死离别、流亡奔波,也经历了地下革命的艰难险阻。但是,最终却劳燕纷飞于那个万马齐喑的岁月。
但是,他理解妻子的离婚要求,而且心怀忏悔地长久怀念着她;他宽恕孩子们的举动,常常因为思念他们至“夜不能寐”。他给长女买手表,他备一套被褥以便孩子们来看他时可以用,他省下一点油票,希望给孩子们。可是,没有一个孩子理会父亲,他们还烧毁了父亲所有的照片。
1974年,在生命垂危之际,他希望见到其中的哪怕一个孩子,但是,没有一个子女前来医院!而他遗书中的最后一句话却是:“祝福我的孩子们。”
十年以后,他的论著终于让女儿彻底低下了头:“原有的父亲形象,至此彻底清晰中,高大起来。”“今天我们是在赤裸裸地经受着感情的煎熬……人生只有一个父亲,对于这样的父亲,我们做了些什么呢?”
在愧疚之余,女儿提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为什么我们和父亲都有强烈的爱国心,都愿意献身于比个人家庭更多的目标而却长期视为殊途?”
也许,我们很难找一个突破口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顾准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他的大女儿已经23岁。我也知道,同样是在那个时代,在同样的境遇下,巴金的夫人萧珊为了保护丈夫,挨了红卫兵的铜头皮带。周信芳的夫人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有人劝她躲开,她说:“我躲开,他们就要这样对付周先生了。”冰心也曾发出质问:“如果吴文藻是‘右派’,我也是。”而在当年错划的千千万个右派分子中,又有多少子女真正与父母宣布断绝关系的呢?再比如,同为袁昌英教授的孩子,当年她的儿子断绝了与母亲的往来,女儿与母亲时有往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女儿因此受到牵连!
也许苦难的时代,曝光了某些不太健全的人格,或者一些受局限的认知水平。同样,苦难的时代,把顾准的铮铮铁骨、冷峻孤傲、柔和宽厚暴露在我们眼前,让我们把更多的敬重与惋惜送给他。
有道者不孤
伟大的思想者,即便身处地狱,即便发出微弱的光芒,也会穿透黑暗,照亮共鸣者的心田。在遭遇不被家人理解的同时,顾准在息县却遇到了他人生的知已吴敬琏。
1974年,顾准离开人世。吴敬琏帮着把他推进了太平间。“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是觉得特别冷,觉得那是一个冰冷的世界。顾准就像是一点点温暖,但是他走了。”——2005年,吴敬莲这样回忆。后来,吴先生的女儿从父亲口述这段回忆的录像中,发现了老人眼里的泪光。
干校期间,顾准与吴敬琏因同为“反革命分子”在同一劳改队,在“隔离室”朝夕相处,他们利用“不准参加革命活动”的机会,利用干校后期管制相对松散的机会阅读和探讨。吴敬琏感受着顾准渊博的学识与犀利言辞,聆听着他关于中国和世界历史许多问题惊世骇俗的独到见解。吴敬琏受到顾准的深刻影响,以至重新操起英语。而顾准则说,与吴敬琏聊天是一种享受。显然,在干校的顾准与吴敬琏,成了心灵上的知己。
顾准匆匆地走了,但是,在干校期间深受其影响的吴敬琏活了下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市场经济研究所名誉所长,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方案研讨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改革》杂志主编……”吴先生头上这一串闪光的头衔,是他学术研究达到高峰的见证,所有这些,是否让九泉之下的顾准欣慰呢?虽然吴先生他自称,顾准的天赋和聪明才智以及道德文章,不是一般的人可以企及。然而,他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们应当积极努力,在‘为世界人民服务’的宏伟事业中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这也是对顾准最好的纪念。”他的确是这样在实践。
有道者不孤。今天,经济领域的人在研究他,社会学领域的人在研究他。作为干校文化研究的一部分,顾准更是让人为之眼亮。在所有的“五七”战士中,像顾准这样经历过饥饿与死亡的威协、遭受过毒打,又经受了家庭破裂的,还不多见。我们曾经感佩于冯雪峰对党的无比眷恋,也曾惊叹于沈从文对文物事业的执着,我们见识了郭小川的从天真到成熟,也研究了冰心在干校的恬淡,我们为胡耀邦在“五七”干校的乐观而感动,我们也为陈白尘在干校的悲苦命运叹息。但是,在顾准面前,在这个受苦难最深的“五七”战士面前,我感到一切感叹都是多余的。他的思想,他的高度,他承受的苦痛,以及他内心的柔情,他的信念,以及他对于祖国的贡献,将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
感谢吴敬琏先生,他不仅用行动继续了顾准的事业,他更用文字记录下了干校时期的顾准,不仅仅是他的思想脉络,还有他因为不愿意作伪证遭受皮肉之苦后的谈笑自若,在地头开他的批斗会时,在雨点般袭来的拳头中,他高昂着头大叫:“我就是不服”的情景。
面对一位大智大勇者逝去的遗憾,任何语言的弥补都是苍白的。面对未来,我们更应该看重顾准的学术思想,以及比学术思想更为重要的独立思考能力、刚正不阿的处世原则。
顾准把肋骨拆下作火把,试图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而我们,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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