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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诗人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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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0 13:59: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教师诗人芦笛



作者简介:

芦笛,本名卢大立,男,1964年底出生于湖北省十堰市竹溪县。大学英语系毕 业后,先后在家乡的农村初中和县一中任教17年,2000年起供职于浙江省一级重点高中——平湖中学。校报执行主编、校教师文学内刊《江南风》编委。

业余爱好阅读写作多年,习作散见于《中国诗人》、《嘉兴日报》、《南湖晚报》、《绿野》等报刊。编有自印诗集两部、散文集一部,诗集《废墟》即将出版,系湖北省十堰市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嘉兴市翻译工作者协会会员、浙江省平湖市作家协会会员。

写诗自语:

我赞成诗人孔灏的说法:诗要“好好说话”。一,诗歌要说“人”话。二、诗歌要说“真”话。三、诗歌要说“汉”话。
或许在“好好说话”以外可以再列出下面几点:
1)诗应该有一个或数个 “亮点”,如代薇的“一根火柴轻轻一喊,柴就醒了,灶膛就亮了,一根炊烟站在云的上面,故乡越站越高。”

2)一首好诗应有深刻的哲理或者强烈的情感存焉。如绿原的《航海》——“人活着/像航海/你的恨,你的风暴/你的爱,你的云彩。”
3)一首好诗应该关注人——人性、人生、命运等等,诗要表现现实生活,凡人小事或者重大事件。比如曾卓《悬岩边的树》:“……它的弯曲的身体,留下了风的形状,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诗观:诗言志,志于善;诗言思,思无邪;诗言情,情贵真!
代表作选:



绿野的枯树(9)



你还在期待什么

向天空挥舞你嶙峋僵硬的瘦枝

似乎在举手示意

又仿佛若有所思


你所有的同伴都披上了春的盛装

而你依然执着地挺拔着裸姿

是标榜另类
为了引人侧目而视

还是万念俱灭
诠释哀莫大于心死?


大声喊你
你不醒

猛力摇你
你不语


春风怯怯地想接近你

发给你春天的通知

又害怕你狰狞的痛风的手指

会刺疼眼睛

戳破沉思


你无言地嘲弄

你极端地蔑视


在葳蕤的春野

你选择了枯死

影影绰绰的绿水中

飘浮着你不甘不屈的僵尸

你就这样背叛了春天

以自杀使繁荣的春天蒙耻


2005-03


宽恕我吧,汶川


宽恕我吧,汶川
我无法跨越万水千山
一路衔枚西行,
然后以我的血肉之手
从钢筋水泥的废墟中
为你抠开一条血染的生命线;
我也不能从悲恸的天空
降下一朵祥云熔化你的劫难

我只能在遥远
用嘶哑的低吟
双手合十向上苍祈祷——
为你的长眠超度
为你的归来狂欢
并流着泪写下几行诗歌
缓解我心中无边的痛感

宽恕我吧,汶川
我万分内疚——
我不能和总理和总书记一样
在灾难的前线
让殷切的呼唤像箭
深入黑暗的绝境
射落你们心头的恐惧与绝望
给你们送去生的力量、希望和信念;
我也不能和十万官兵一起
以“可以被毁灭,却不可以被战胜”的意志

和你们联手打一场和死神的决战

我只能像一个牧师
面对汶川方向,
反复诵祷《致唐山的树》
——一位当代大诗人的经典
期冀你们以树一样不屈的性格
坚强地挺拔生命的尊严
决不让庞培古城的悲剧重演

宽恕我吧,汶川
远离你命运的深渊
我不能亲历险地拉你上岸
我唯一能做的是——
虔诚地敬奉我菲薄的芹献:
一瓶净水,或者一盒饼干
一袋血液,或者一颗心愿……

让它们化为
“硬汉”桑提亚哥的精神

流淌到你们的生命里面
加入到你们的坚持里面……





老家隔壁的竹山县被地震惊吓了一回

余波让老家的房子也摇晃了几下


三千里外的我

凌晨从电脑桌上起身时

莫名其妙地站立不稳

打了一个踉跄,

几乎摔倒在地

难道世上真有感应


据说,

这场里氏4.1级地震发生时

竹山县城万人空巷

乡亲们站在户外的开阔地带

裹着春夜的的薄寒

和自己的家一齐在大地上起舞


堵河像往常一样

平静地流过山城

她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对于眼前的恐怖

她早已见惯不惊


我因漂泊异乡

错过了这一场虚惊

但我为家人

捏着一把冷汗

悬着一颗忧心

直到他们报了平安


我知道,更多的日子

是他们为我担心

我飘零的日子

哪怕只是风吹草动

也要在他们的心头

引发一次次大大小小的地震


2008-03-28


落 日


黄昏

是谁拉动风箱

催燃一炉青黑的煤炭

使它红火兴旺


山峰的砧台上

浑圆的锻铁

血红如火

在归鸟之锤的击打下

逐渐定型为黑色的苍茫



2008/04/24


給父亲



是生活还是时间

或者是他们的统一战线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它们骑着你的脖子

直至把你的直腰压弯

几乎贴近地面


还好,它们没有再添加

一根致命的稻草

它们总算还有一点怜悯和善


作为你的儿女

我们曾经诅咒

逼你低头的命运

我们却轻易地宽恕了自己

把你腰杆扳弯的凶手中

我们赫然在焉


从很年轻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树

笔直地朝上长,期望刺破青天

而化身为犁,匍匐着

钻穿无边的黑暗


于是,你习惯了

埋头向前,即使抬头

也不看高,只是看远






1
经济活了
水死了
但见,水的灵柩
停满城乡的河荡
2
堤岸边
到处可见
哭坏了身子的
破船

他们在水边
早已风干

3
纵横的河流
鱼和船的故园

它们乌黑的绝望
甚至吞噬了栖落的太阳

4
无数的桥
在一处处水的遗址
吟诵河殇
它们试图以鱼钩的形象
钓上水乡的回忆
并引领人们
回归梦幻中的水乡

5
严重漏油的机器船
牛一样
犁开腐败的河流

它经过的地方
旧的与新的
腐败
迅速合龙

2007-04-16


纸 钱



你连一天也不肯等我

就在一只盐水瓶的陪伴下孤寂而去

其时,我离你仅隔10公里

和一个毫无预兆的夜晚


我想不通

为何你愿用27年的青春等我降临

却不肯哪怕多留一天让我送你远行


是否仅仅因为不能违逆尘土的呼唤

就可以放任亲人的肝肠痛断


跪在纸钱明灭的虚幻中

我——你的儿子

一脸戚然
一心忏然

透过火光和烟

我依稀看见你安详地坐在

金黄的迎春花丛中

孜孜地纳着一只千层鞋底

一脸粲然
两眼蔼然


1992-05

竹溪河


我是竹
静脉是溪
动脉是河
我是竹溪河

有竹的地方
有溪的地方
就是竹溪
就是故乡
就是自己

一竹一溪
故乡的徽

或者旗帜:竹为杆,河为旗
飘扬——
3千平方公里


扎根在泥土里

流动在梦境里

烙刻在心坎里

升起在思念里






蝉也好
知了也罢
他们声嘶力竭的高频哀鸣
根本打动不了
我那几乎坏死的神经

儿时
总是他们最早
不迭地叫唤
好热呀——好热呀——
随意走一圈
随处可见树上
挂着他们脱下的衬衫

喜欢以偷袭的方式
将他捉拿归案
然后以细线缚其一肢
放飞,看假释的他
希望与绝望地盘旋

我以为
隔着再也回不去的时间
隔着城市和乡村的空间
隔着我再难抵达的高频
这一幕将永远不会重现
故乡的小镇上
童稚的侄子
奔走在街巷
从一棵棵树上
摘黑草莓一般
轻松自如地摘下
一只只黑灰的蝉
然后重演我的童年

我悲伤地发现
残忍的手艺
原来
根本没有失传……

2007-09-26




这些冰,这些外表冷漠
内心热烈的冰
他们在凋零破败的严冬
到处奔走
给生活的创伤打上
一处处补丁

可我们的生活
早已破烂不堪
没有了缝补的价值

也许刚刚补过
线头还没咬断
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我把冻疼的双手
捂在嘴边
让呼吸的烟
传递温暖

而眼睛
无助地看着补不胜补的生活
默默地哭泣

2006-01-09



本 “ 庸
人”

——我和大哥野莽



今年七月十七日,我随团进京旅游。决定乘此观光之机,顺便到京城专业作
野莽先生府上的听风楼串串门。毕竟20年未曾谋面,总该带点小意思吧。带点什么呢?颇费踌躇。再三再四斟酌之后,平湖糟蛋荣幸中选。在还算精美的包装盒里,我又画蛇添足地附上了清人赞糟蛋的小诗:“买醉城西结伴行,源源佳酿远驰名。剖来糟蛋好颜色,携到京华美味评。”


去之前,跟他打电话预约时间。他说,就你的时间吧,方便的时候过来好了。反正我不坐班,天天在家坐着,作家嘛,呵呵!我一楞,随之恍然,不禁乐了,敢情他是在借一相声名段调侃自己呢。原想他家可能不太好找。就问他路怎么走。他说,你从地铁八宝山站出西南口,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大楼下花三块钱,三轮车夫就会乐呵呵地把你送到我的楼下。


野莽的家住在石景山永乐小区某栋9楼。这里的永乐小区是否就是“玩阿基米德飞盘的王永乐师傅”供职的永乐小区,我没有问过他,不过想来也没有必要较真到真要对号入座,所以作罢。


见面的气氛很是融洽。寒暄之后,野莽叫出爱人和儿子给我作了介绍。如此一番客套,我们的谈话才渐渐进入正题。其实,也无所谓什么正题,话题很宽泛,大抵属于海阔天空古往今来的“拍经”——近似于川人的摆龙门阵。所谓“拍经”,在我们老家就是唠嗑闲谝。然而,野莽对此却另有别解。他认为“拍经”乃是有文化的人相聚时的高谈阔论。“拍”者,三言两拍之“拍”,亦即拍案惊奇之“拍”,“经”乃经典,四书五经山海经之类。可见,“拍经”其实是颇有品位的高级聊天,当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情状。由此,我们又开始一起探讨起吾邑竹溪方言中的一些特有的语汇。比如,“香菜”,在我们的方言中曰“芫荽”,竟然是诗经用词!又比如万能感叹词“哈(读上声)了”,还有“吃饭”的多种表达方式等。说是一起探讨,其实,我只是学生,野莽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学生我就只好洗着半聋不聋的耳朵恭敬听讲了。


言谈中,我提到有一个网站专辟有“签约作家野莽”的网页。只是上面的内容似乎总是很“古老”,从不更新,不知何故。野莽笑曰:“他们又不给稿费,所以这个网页就只好那样不死不活了。”对于他的直言无忌,我表示诧异。他说,“不必吃惊,我本庸人嘛。”又说,“其实,你我都是庸人。”我说,“我自然是庸人,而你,早已功成名就,岂可以庸人自况?”“你难道忘了,我们的家乡竹溪西周时属古庸国,西汉时属上庸县。我们都是庸人的后裔,我们不是庸人谁是庸人?”


也罢,庸人就庸人吧,只是不要庸人自扰!

  说到这里,我得交代一下我和野莽之间的关系。我们都是庸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秦头楚尾朝秦暮楚鸡鸣三省的山野小邑——也就是古庸国的属地。野莽姓彭,他的祖母和我的祖母是亲姐妹,所以,算起来,他该是我的表哥。还好,不是远亲,八竿子刚好打着。不过,吾邑乡间俗语对于表亲有如此描绘:“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就算了”。我和野莽的亲戚关系当属“就算了”范畴。不过,毕竟,双方父辈作为姨表兄弟一直断断续续地有着来往走动,所以,我们这第三代之间虽藕断却尚有丝连,至于第四代,那就只是理论上的血亲,真要算是远亲了。


野莽在家里是老大,所以,我就沾他弟妹的光也叫他大哥。


要说我这位名噪京华的作家大哥野莽,在我老家虽然绝对应该算是大名鼎鼎,不过在我看来这名气却似乎主要局限于文艺圈内。怎么会这样呢?原因在于野莽虽名声在外,却是一个颇低调的人。从未见他咋咋呼呼衣锦还乡,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颇近似于锦衣夜行,让人生出“肥肉埋在碗底里”的感叹。他人高马大,没有一点架子;他名头不小,没有一点傲气,对人极亲和小仪。在京城摸爬滚打十几年,却从不在故乡人前摔京腔,一口正宗地道的家乡话,让人听起来亲切舒服可耳之余,又不禁心生疑窦:他不至于不会讲普通话吧,哈哈!据他家老爷子说,每次回家,身为一方名人,方方面面的应酬自然少不了,但他却只是很粘爹妈,很少东走西串,非去不可的亲友那里,仅打一卯而已,然后,就把有限的时间都留给父母,陪他们拍拍经谈谈家常。当然,写作是他的命,晚上总要在父母睡下之后,还要在万籁俱寂的夤夜挥笔苦战。照此看来,“拼命三郎”的雅号决非浪得虚名。


余生也晚,比野莽小了十来岁,从年岁上讲,算是隔辈儿,不过我一向顺着他的弟妹的口吻称他为大哥,虽然当面叫他大哥的机会实在金贵,但每每以大哥称呼他,我都喊的自然,他都应的干脆,决不忸怩。当然,我叫他大哥,除开他年长以外,还有我非喊大哥的亲缘理由——我们本来就是表兄弟嘛!又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纵是亲戚,我却对他了解的也十分有限。偶和朋友们谈到野莽时,我很惊异他们居然比我了解野莽更多。这时,我会静静地听他们谈我的大哥,但我决不会说出我和大哥的关系。为什么呢?和大哥比起来,我算哪棵葱哟。还是不说为好!


很小的时候,七十年代中期吧,那时,大哥一家还在苦苦地熬着日子。他父亲是大右派,此时尚在六百里开外的襄北农场劳改。我听父亲和叔父谈起过大哥家里的一点掌故。说是他祖父拆旧屋建新房的时候,从老门楼子里居然拆出了一笔一砚,地理先儿惊呼——老彭家要出文曲星!果然,大哥的父亲从陕西安康师范毕业后,参加革命的第一步就做了县委秘书,成了县里的第一支笔,人称大笔杆子!再后来,大哥也成了笔杆子,19岁就敢写长篇小说!如此说来,大哥当作家,那硬是命里注定!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开始对大哥父子埋下崇拜的种子。我长大后,也曾想步大哥的后尘,也当一把作家诗人什么的,并且还曾得到过大哥的指点,只是,终因惰性大才气小再加祖上盖房时又没有挖出砚呀笔呀什么的,所以,诗人作家之梦也就慢慢地醒了,从此致力于教书,还算不是太坏,我在2000年调出老家县一中时,马马虎虎也算是一个县内小有人望的“名”师了。



我和大哥第一次见面大概是84年吧。那时,大哥已经粗具作家摸样。处女作兼成名作《这车好炭》一炮打响后,大哥正撒着欢儿往前奔。斯时,他风头正劲,不仅自身创作卓有成绩,而且还搅得小小的竹溪县的文学气候风生水起!你瞧他那笔名——野莽!多么响亮高亢!野者,写作不拘成法,自成一体,路子很野;莽者,博大开阔,不小家子气。另外,莽乃蟒之谐音,而蟒,在我们家乡的方言里,似有蛟龙的意思,蟒且是未经驯化的野蟒,一派勃兴之气阳刚之态汪洋恣肆之形从笔名中呼之欲出。(大哥后来的编辑著作生涯与野莽之名很是扣和)。


不过,纵是这样,他当时也只是憋屈在县文化馆二楼楼梯口的一间斗室里,一边编着县文联主办的《绿野》,一边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地刨着自己的写作四边地,由于单位没有食堂,大哥有时混得连一日三餐都没有着落。当然,他是活该!本来,他在人民银行干得好好的,叫“这车好炭”烧昏了头,立志要专业搞创作,硬是哭着喊着从银行的米篓篓里跳到文化馆创作室这个清水衙门的糠篓篓里。要用今天的话说,他简直是有病!


有一天,我惴惴不安地敲开了大哥的房门。


大哥从一堆稿件中抬起头,热情地询问我的来意!我自然不是来攀亲的,而是慕名求教。我当时还是一名刚刚年及20的文学青年,大哥是我心目中的文学偶像,而我这个小表弟则是他追星一族中的一员。我那时疯狂地爱着并写着诗!20年过去,如果我告诉你我曾是一名未名诗人(当然,我永远未名),我相信打死你你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居然还写过诗!没有办法,历史无法更改。就是我,拿着一沓“诗”稿不请自到地打上门来,要请大哥斧正!大哥热情地给我泡了茶,然后仔细地拜读起我“大”作,我相信那不啻是一种加于大哥的刑罚。读完以后,大哥先是热情洋溢地鼓励了我一通,然后指出了几点不足,末了还挑出了两首小诗留用。(后来,这两首小诗分别被两家小报登载。)送我出门时,大哥还一再勉励我坚持写下去,说写下去才有希望!“我在这车好炭前,至少写了一车废稿!”


第二次见面,时间已不记得了。那时,我和大哥的幺弟兴江过从甚密。兴江受大哥影响,也很爱文学。巧的是,兴江也喜欢诗,我们遂成了诗友。经常的,我从20公里外的学校驱车(当然只能是自行车)赶到县城,赴兴江的约会!兴江的道行比我深,可能与他常与大哥同榻抵足而眠有关吧。


在兴江那里,经常有一帮男女诗友开诗会,我也常常恭逢其盛。诗友们相互切磋,彼此唱和,很是热闹,倒也像那么回事。(这拨人里面,就写诗而言,都没有什么不俗的成绩。倒是内有一个MM,后来从政,现在已作了家乡的副县长!不过,这算不得是算诗社的成果吧。)一来二去,兴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来,大哥也知道了。有一次,在北大街头,我和大哥巧遇。正赶上饭口,大哥就一把把我拉到好像是二哥建国家里,在那里,因为表兄弟之间初次相聚,我颇多喝了几杯,别的什么我已忘了,只记得,大哥在我告辞时嘱我注意安全,同时约我数日后到他乡下的老家小住几日。几天后,我如约到了大哥的老家——中锋观梁子。房子是干打垒瓦房,房前有一圈围墙,推开院墙大门,有一甬道直通堂屋大门,甬道两边是两畦菜地,种的是一些家常小菜,还有几样平常花草树木,清清爽爽,令人心旷神怡。未及进门,大哥就迎出来,握着我的手,一边握,一边拉我进去。这时,大哥的父母,也就是我的表伯表妈也迎出来,令我受宠若惊,竟然一时木呐,手足无措。这是我第一次见伯母。记得表妈儿对我和蔼地说:“自家屋里,放随便点,莫作礼!”一句话,使我精神顿时轻松下来。伯母在我们晚辈的心中颇具传奇色彩!这倒不是说她有过什么传奇经历,而是她在伯父蒙冤身陷囹圄的漫长岁月里,以柔弱的肩膀、坚强的意志,支撑起风雨飘摇中的家:含辛茹苦地孝敬父母,教养子女,给厄运中的丈夫以生活的勇气和希冀,给一家老小以力量和温馨!她的善良的美德在亲友乡邻中具有极好的口碑!


这一次,我在大哥家一住三天,也是我和大哥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每天大哥都很忙,他正在准备武汉大学中文系三年级的的插班入学考试,机会极其难得,而考期又马上就要到了,他只好没日没夜地埋首书山,厉兵秣马!只是在三餐饭的间隙,我们才有机会聊几句。说实话,他虽然勉强算是初中毕业,但实际上只有初一学历,因为初二初三是在农业劳动中度过的。这样的文化根底,考武大,而且插班读大三,够呛!我暗暗替他捏一把汗。大哥没有多的时间陪我这个小老弟,但他那做任何事情都不成功决不罢休的精神却永远感动着我,激励着我,成为我精神的永久钙!那几天,我没什么事,看到大哥复习备考忙得厉害,我也不忍打扰。所以就乖乖地写写看看或陪伯父伯母说说话。


三天后,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哥家的老屋!从此,和大哥一别20年!


不久,大哥也离开了老屋,走向了武大,走向了北京,终于卓然成家!


虽然20年没有见面,也未联系,但大哥从来没有走出过我的视线,我在书籍和报章上密切地注视和追寻着大哥的背影,从《野人国》《京都人兽》到《纸厦》,从《窥视》《罪孽》到《突围》,建起了一座500万字的又一座“纸厦”。说老实话,我其实并没有很多机会读到大哥的作品,像上述作品就是只知其名不知其实。不过,只要在阅读中邂逅野莽文字,无论小说散文,还是书评序跋,我都会恶狠狠地反复研读!毕竟这是大哥的作品呀!神游于大哥的文章里,我感到,大哥其实就在我们中间,离我们很近很近。


20年了,我一直想有机会和大哥再次聚首!此番终于得偿此愿。


不知,此次北京相见之后,何时才会再次相聚?大哥说,明年,浙江作协要邀请我到杭州开笔会,到时我会抽时间到平湖去看你这个小老弟的。于是,我的心中种下了又一轮期盼,期盼明年……


相信下一次见面决不会再等20年!




2004年7月









高树山,当然是男,你听这名字就知道,可是名不副实,既不像树,更不像山,至于高,更不沾边,只有一米五,像个灯笼架子,风吹二面倒,腰细得一把掐,要搁在一个摩登少女身上,魔鬼身材,该有多好,可在高树山身上就糟蹋了。一个农民,这样的身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农活倒是会做,但力气太小,父母在的时候,还勉强吃饱穿暖,现在两老儿都死了,他百做百不成,这日子就过得凄惶。自己养活自己已经勉为其难,自然没有女人肯嫁,所以,至今还是王老五,只不过不是钻石王老五,而是歪瓜裂枣王老五。对了,忘了交代一句,他是半哑,土话叫半语子,跟你说话呜呜拉拉半天,你要借助于他的手势连猜带蒙才能理解个大概意思。


他比我长五岁,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小学同学,因是父母的独子,虽然有缺陷,却也在开门办学时代混到了小学毕业。不过,他现在的文化程度大概只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了,别的都忘光了。


和我同窗的时候,我们一班男女同学经常要到学大寨三治工地宣传毛泽东思想,无非是唱唱歌,说说快板,表演三句半之类的小节目。他当然不在演员之列,但我们深入田间地头的时候,他却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保管锣鼓响器以及衣物小道具之类的事情他还是胜任愉快的。每次我们出行演出,总要打着红旗,敲着锣鼓,以壮行色。锣鼓响器一套五样,羊皮鼓、钹镲、京锣、马锣、勾锣,我是敲锣的,敲锣叫喂锣或填锣,必须敲在当敲之时,才能与其它四样响器的声音相匹配,很有点技巧。我那时因为会填两槌锣,很是神气。高树山常跟在我的屁股后,心痒痒地也想喂两槌,对我很是巴结。于是,我去方便的时候,有时就把锣移交给他,他居然也能应付。


后来,我因求学、工作,一步步远离了桥儿沟,再也没有机会享受喂锣的快趣了,渐渐也就把这门儿时的手艺丢了。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春节,我回乡省亲。正赶上村里玩龙灯和采莲船,鞭炮阵阵,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在锣鼓响器班子里,我发现高树山赫然在座,他竟然是司锣。见到我,他大概记起当年我还是他的师傅,就把锣恭敬地递给我,我勉强跟了几槌,发现业务早已荒疏,师已经远不如弟子了。一曲敷衍下来,我赶紧把锣还给他,他接过锣去,填得那么自信,那么应手,那么陶醉,一时,我真希望天天都玩龙灯采莲船,这样他可以随着秧歌队走村串户,天天有酒顿顿有肉,让歌声乐声锣鼓声鞭炮声屏蔽掉他的无尽的艰难和凄苦。


据说,由于生活困难,每年ZF都会给他一点救济和照顾,粮油米面衣物棉被之类,但救急救不了穷,他一个一无所长的半语子农民,注定不会在经济上翻身。现在,整个村子日益空洞化,农村文化生活几乎绝迹,玩龙灯船灯的机会基本没有了,他从我启蒙的喂锣手艺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看着他骷髅一样的头、麻杆一般细的手臂、弱不禁风的身体、50岁的年纪70岁的面容,我心里涌起阵阵酸楚。




二老汉儿的葬礼



二老汉儿死了。死了好几天没人晓得。要不是冬天,早就臭了喂蛆了。

二老汉儿是个孤寡老儿,老五保户,早年当过胡子喽罗,蒙面抢劫时怕乡邻认出,装外乡人,怪声拉气地把铲粮食的撮瓢说成是“卡瓢”,留下了终身污点。他私生的哑巴女儿也作了“化生子”,先死了好几年。

81年冬月初十早上,河坝里国娃子他大六十大寿,要国娃子上沟里接二老汉儿吃饭。国娃子四十老几了,没得啥用,又没得婆娘,只能呼来唤去,做个死活儿,所以也没分家,还跟他大、妈过。国娃子大是二老汉儿的堂侄,管二老汉叫二大,在队上算是他最近的家门,所以年头时节的还绷个面子,把瘦成一根藤藤儿风都吹得倒的二老汉儿接到家里,和自己的大搭档坐上座。不管真情假意,队上的人对国娃子大这一点还都没得话说。

国娃子从家里出来后,顺着机耕路走了半里路,然后翘起屁股爬上一道大坡,累得气吼巴吼的,就不再往前走了,爬上一个圆滚滚的大石包歇气。二老汉儿的住处是个独家庄,其实就是两间茅棚,离大石包不远,一声喊得答应。国娃子坐了片晌,本来应该或者继续爬下石包继续往前走,或者扯起嗓子喊一声“二爷,我大喊你喝酒。”,然后转去。可恰在此时,他看到队里蛮牛子的新媳妇儿金针儿撅着圆丢丢的屁股在河沟里漂洗衣裳,就决定先不走了,留下来多看一会儿。看就看吧,你莫出声呀。可国娃子看着看着,不禁失声咯咯喽喽笑出声了,那笑里很有点斜气。金针儿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大宝器国娃子正死瞪白眼地盯着她的屁股看,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娘卖逼挨红炮子儿的国娃子,没见过女人屁股,回去看你妈的呀!畜生,娘老子死早了!死了老鼠挖眼睛!”

金针儿这一通痛骂,吓得国娃子起身就跑,直奔二老汉的草棚子而去,跑拢了,见二老汉儿的柴门还关得死死的。就边喊边拍门“二爷——二爷——二爷———”。拍喊了半天,里边无声无息。在国娃子一声接一声喊门的时候,下边院子里的人听到不对劲,都跑过来看。

“喊了半天也没得动静,咋睡得这死?”

“二老汉儿平时天麻麻儿亮就起来了。今天咋球搞的?”

“莫不是死球了喔”

“不是个球!肯定死球了,七十三了,要死正是谱儿,还不死等几时?”

“国娃子,把门撞开!你二爷肯定死得梆梆硬的了。”

二老汉儿的门是个柴门,国娃子傻大黑粗,一屁股撞过去,“哐”就开了,国娃子一个趔趄栽进茅草棚子,正拌倒在二老汉儿的架子床沿上。后边人一嗡就跟着进去了。

二老汉儿果真死了多时了。

身上的油拉筋被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床下,象一条乌梢鞭蛇卷在地上。脏兮兮的床上,根纱不挂的二老汉儿象一副骨头架子歪在哪里,一张枯皮裹着他,脑壳朝里扭着,搬过来一看,把人吓的往外一炸。二老汉的鼻子眼窝早就被老鼠掏吃了,情象一个骷髅头。(没想到金针儿的谶语早已在国娃子二爷身上兑现了!)再往下看,别的地方老鼠还没来得及挖吃,瘦得猴娃子样的身架子仰着窝在床铺中间,两条麻杆细腿斜股浪胯地叉开着,那个男人的标志此时此刻就象一枚小松果隐藏在一撮稀稀拉拉曲里拐弯的松毛中间。

“国娃子,快把被窝给你二爷盖上。我们在这里招呼着,你快回去给你大说。”

“真造孽呀!活着没鸡巴人管,死几天都没球得人晓得!”

“报应!老卡瓢,土改逃过了没挨枪,到底讨不到好下场!”

因为是五保户,丧事当然是由生产对主持操办。可怜国娃子大,六十大寿也没过球安稳,还要给二老汉儿充孝子,披麻带孝摔瓦盆子。

二老汉儿哪有现成的寿材。队里只好砍了几棵湿枞树,现找木匠打了个匣子,好歹装殓了二老汉儿,好把这条沟里最后一个土匪种埋了完事。

乡里办白事,有一个最大的仪式叫坐夜,既是对死者的祭奠,也算是对亡灵的一种超度。文革期间和八十年代初期,乡里还不兴请道士作道场,坐个夜就算完事。二老汉儿是个孤老,穷活了七十多,死了就死了,连个哭的人都没得。不过,夜还是要坐一个的。二老汉儿的松木湿匣子是个白抬子,也就是不刷漆的白棺。本来应该停放在死者家的堂屋的,可二老汉儿哪有什么堂屋呀,最后只好停放在生产队由养猪场改建的小学校教室里。棺材前摆放一盏长明灯,四周坐满了社员。队长说了,只要来了,队上管一顿干饭。所以老老少少能来的都来了,场面很热闹。没有悲戚,却有欢乐,倒象是唱社戏。

坐夜通常要请唱夜锣鼓(也叫唱孝歌)的歌手。歌手以两人为一组,至少要有一组,才能进行。两个歌手一前一后,前者持鼓,后者提锣,嘴唱手敲,绕棺徐行。一般唱夜锣鼓多有套路并有唱本。开始的引子一般是唱死者的生平事迹,多为歌功颂德之词,然后转而唱书,内容多为历史传说故事。二老汉儿是一个做过土匪的绝户五保,向为人所诟病,而且还是高寿,死了算是队上的喜事,所以,二老汉儿的丧事自始自终充满喜气,竟演变成了一个通宵联欢晚会。

晚上七点,坐夜开始了。两个主打歌手是远近闻名的唱夜锣鼓的高手,不知他们此次怎么肯屈尊就驾,来给二老汉儿唱孝歌。他们的出现,意味着人们又可以一饱耳福,既可以品味他们的好嗓子,唱一夜大天亮不嘶哑,又可以听经典的好唱本,丰富自己的见识和文娱生活。乡村不少文盲对很多历史事件和故事耳熟能详,多半要归因于孝歌歌手的传播之功。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唱人们期待的唱本,而是唱他们即兴编词的《二老汉儿评传》。他们一人两句,轮流唱打,出口成韵,诙谐幽默,令人捧腹。

甲:眼前这老伙计他名字叫王茂盛


光屁股时给宣统皇帝当过臣民

乙:民国卖过柴挑过盐当过棒老二


解放后才做了新中国光荣农民

甲:一九三一年小日本占领东三省


乌山县来了小军阀旅长牛育椿

乙:那牛魔王本来是一个土匪头领


西北军吴心田收编他成了司令

甲:老牛头盘踞乌山县城两年挂零


乌山县活生生成了牛家小朝廷

乙:种鸦片造私币课重税民不聊生



一时间盗贼蜂起股匪处处横行

甲:王茂盛那一年二十郎当正年轻


光棍一条却穷得鸡娃子打板凳

乙:心一横他就投靠了土匪二郎神


从此也学会抢劫绑票祸害乡民

甲:有一回去抢劫他坏了天理良心


糟蹋了苦主家的傻女子董玉珍

乙:十月后傻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婴


那就是他死了的哑巴女王秀英

甲:最不该瞎眼睛窝边小草也要啃


给土匪兵当眼线回到了营盘村

乙:好在他多多少少还有点羞耻心


怕见光戴副面罩假操外地口音

甲:有道是善恶终有报恩怨总分明


当土匪做爪牙留下了耻辱终身

乙:从此后到死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一辈子遭报应死了都无人问津

甲:把这一段不光彩在此细细说明


目的是教后人要学好认真做人

乙:老哥你混完了这辈子一命归阴


我们和众兄弟来此地送你一程

甲:从此后老哥子在那边且放宽心


你的丑事好比黑板字已擦干净

乙: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清白最要紧


人一生岂能够稀里糊涂瞎球混 ……

一段长长的序歌后,两位大牌歌手慢慢退下,把锣鼓移交给两个年轻人。他们虽然不是正经歌手,却也略通孝歌,于是也装摸做样围棺而行,效法大腕,即兴唱打,只是道行太浅,草草敷衍了两段后,就赶紧草草收兵,把机会留给别人。于是,一对对孝歌票友甚至绝对的外行也纷纷登台亮相。更好笑的是,有老一对活宝竟然唱起了闹房的乌山花鼓调,让人笑得肚子岔气抽筋。如此这般一直嘻嘻哈哈闹到五更天,才终于歇息下来。

熹微中,来自尘土的二老汉儿在唢呐和锣鼓的引领下,又皈依了尘土。

只是他没想到,一生孤寂的他竟然在死后给别人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份热闹和喜庆。这也许可以慰藉他凄清的灵魂吧。

二老汉儿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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