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必晟：關於程遲生篆刻的通信

jssh365

關於程遲生篆刻的通信
刀筆過處俱精神

遲生兄：
首先祝賀你的作品入選中央電視臺“杏花村”杯全國書法篆刻大展，整湖北，篆刻方面僅你與魏傑兄入選，而你與魏兄又均我藝友，真的覺得高興，為你們高興，因你們自豪。
我于篆刻直似門外漢，以前涉獵過，時間或不讓你短，七、八歲就摸過，刻過“學雷鋒”（見《書法報》“我家與書法”），但慚愧，停停打打，荒廢了許多的光陰。更重要的是體會不到篆刻的快樂，缺少這方面的專門訓練，試想，於心未有樂，何來動力持續下去呢？其實，藝事只要下功夫、能持續，走到最後的一定是贏家。
所以就我而言，以一個門外人來看，直接評及篆刻特殊性的東西，准會貽笑大方，更況是你，除篆刻不同於其他藝術門類的特殊點外，還會有你與外的篆刻家手法的不同處。當然，這是從純技法方面而言的。
大致來說，我以為你對篆刻形式語言的把握，有許多的心得。這一方面表現在你大刀闊斧的刀法上，一方面則凸顯在你對印面（包括字法與章法）的經營上。其實，兩方面合作融通，何嘗又不是篆刻的全部呢？只是我以為，刀法在晚近以來，愈益顯出其重要性來。清代秦爨公在《印指》中就有言：
“章法、字法雖具，而豐神流動，莊重古雅俱在刀法”。
這是不錯的發言，而且其意義深遠處還在於，對刀法的重視，恰好區別了金石家眼中的篆刻和藝術家眼中的篆刻。金石家“愛物（金石）及屋（篆法）”，是崇其古、尚其文，藝術家介入到篆刻中來，是借金石澆胸中塊壘，自然有方向上的軒輊。
我最初體會你的篆刻，實從你印面上縱橫恣肆的刀法來，尤其是白文，刀筆過處俱精神。難怪有位叫徐堅的古代同道，在《印箋說》中清晰地談及到：
作印之秘，先章法，次刀法。刀法所以傳章法也，而刀法更難於章法。章法，形也；刀法，神也。形可摹，神不可摹。
這說明，刀法在一枚印章中的靈魂作用。而恰從此一層面言之，你的白文印勝過朱文印。比如“水墨勝處色無功”一印，直如寫出一般自然，其實，細究該印，字大小、欹側都是有不小對比度的，但你“任刀自行”，刀法的熟稔布排，沖淡了強烈對比下的印面。
朱文印，難在有安排，又讓人不易覺察其安排處。所以，在刀法不易直接表現出來的時候，我以為，不妨將巧安排著力於平常無奇之中。
這就說到你對印面形式的把握了。我看你幾年前發表于《書法導報》上的印作，如“草長鶯飛”、“韋編三絕”、“漢家氣象”，蘭兄幹武評析說：
“草長鶯飛”一印，不論是豎線，還是橫線，都採用“排比”的手法佈置，再輔以遵勁的小點，猶如小鶯鳥在鬱鬱蔥蔥的草地飛翔，給人春光無限好的優美印象；……“韋編三絕”印，則披露了藝術家的機警、詭譎。“編”字陰陽合一，“絕”字以塊面代線；……“漢家氣象”……印字左邊逼邊，內力外張；右邊舒緩，無拘無束，中間大片留紅……
這些批評都切中肯綮，點出了你的機智與詭譎，但另外一想，成于蕭何，失亦在蕭何，透露出一些“做”派，這倒底不該是下功夫的地方，從你近期的作品來看，你在此處的追求“平正中和”了許多，我認同你的選擇。
其實，把上面的想法寫完，我又想，“一將功成萬骨枯”，印雖小道，又何嘗不類此。其廣不過方寸，其文莫非數字，但磨石之水流成渠，舞文之刀廢抵金，只有在這種反反復複、取取捨舍、進進退退中，才能真切體會到治印之艱、從藝之難、為人之不易，還是“別跟自己過不去”（一笑），“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好。
晚了，燈下為文，多了些惆悵的調子，好在一覺醒後又光明，也把這句話奉給老兄共勉，望兄莫笑我關公門前論舞刀。僅此，順頌
印祺！

                                    弟必晟頓首

二OO三年四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