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发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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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发生时

子虚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神游。人类思维的速度是否光速，我不知道。但，超音速是一定的，因为，呈现思维的声音的速度必然受制于音节和口齿的限制――物理学意义上的限制。至于文字，那更是不在话下，钝若蜗牛。现在是2007年3月10日凌晨6时13分，我坐在电脑前敲字。我知道，7时50分的时候，我得去高二、三班上一节语文课，面对广东版高中语文教材《唐诗宋词元散曲选读》。9时30分的时候，我得去高一国际班，继续我的自编教材《文化常识》课，今天继续《金融常识――钱途无限》。“钱途无限”是一个很广告的语汇，用在这里，多少有点儿“无厘头”，但，吸引学生眼球的事业是神圣的。算是借口。

      周三晚上，学校召开高一年级文化专题课选课会。十四位教师上台，推销自己及自己要开的专题。400余名学生，人头攒动，每人手上有一张选课表，可以填写四个志愿，从第一到第四。看着台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能耐，心里很欣慰也很紧张。我这人，平时装出一付“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少变”的样子，似乎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成竹在胸。其实，我知道那是假象，起码局部假象。比如，在学校里，即便我可以不会时时在乎领导的态度――多云或晴，起码，很是在乎学生的取舍与评价。别说学生这次把我给选掉了，即就选我的课的人少了，我也会感到非常非常之失落的。我不会公然扬传这种失落，貌似从容中，必当痛定思痛，谋算卷土重来会有日，而已。还好，我与我的《金融与法律案例谈》行情还不错，有80位同学以此作为第一志愿。很想，借用前些年一句春晚小品的经典台词，默默地，发自内心地，对那80位同学说一声：谢谢哦！
      《金融与法律案例谈》，题目很大，很抽象。其实，在我心里，这一切都是鲜活的。
      关于法律，全称应为“美国宪法修正案的案例解读――美国走向强盛的法律背景”，很长，没法呈现，只有那样表述。不过，在选课会现场，我想我是说清楚了。我初步打算开五讲：第一讲，从收银机的故事说起；第二讲，米兰达规则；第三讲，美国媒体如何将政府逼疯的；第四讲，水门事件，总统大还是法律大；第五讲，辛普森案，程序公正与世纪审判。在选课会上，我说：“美国是一个巨大的存在，不能视而不见！中华民族未来所有的选项――崛起抑或衰微，都绕不开美国因素！美国人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魔鬼，他们不乏崇高理想又孜孜本国利益！美国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但的确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课题！”接着，我引用了美国总统的一席话，“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为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师们的经典著作，不是政客们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因为只有驯服了他们，把他们关起来，才不会害人。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向你们讲话。”我认为，这番话，集中体现了美国宪法修正案即民权法案的精髓。最后，我说，“我们必须研究美国！”
      国家有法治，国民有钱，应该是不错的生活。1990年代的时候，我就关注过被马哈蒂尔疯狂诟病的金融大鳄索罗斯的英勇事迹，觉得是一个神话。于是，金融案例中，就选入了他的经典案例，号为“索罗斯打败英格兰银行”。学生们和钱没仇，大家都很踊跃。前些年，在教学一线的时候，有文科生问我该报考什么专业，我答道，我不敢说你该怎样，如果是我，将首选金融。发达国家国民，几乎人人都是股民，我想，中国也会向这个方向发展。全民持股的日子，大家都做老板，那该多好哇！或许，离共产主义理想还真不远了。从索罗斯开始研究投资与金融，应该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切口。当然，我也没忘记“香港金融保卫战”。对索罗斯的智慧，应该欣赏并毫无保留地学习，但也得告诉学生，索罗斯不是神。即使这家伙是神，别忘了，这个神同时还兼备资本运作者的身份――资本无疑有其魔鬼的一面，马哈蒂尔说的并不全错。咬到中国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当然，此前，还得给学生一些系统的金融学知识。于是，开设了一讲知识前备课，命为“钱途无限――金融学基本概念”。是啊，钱的出现，钱的取得，钱的使用，投资，消费，及其二者关系，这些个东东，需要一节课，起码。
      回到唐诗宋词元散曲。上课方面，我的主要使命是参与校本课程教学。可是不巧，一位老师去了公司，中学部主任急吼吼地找到我：“该你出山了，救火！”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倒不因为此人是我的老友，高中语文教师的数目，我是清楚的，本来就缺。拿到教材，广东版《唐诗宋词元散曲》，翻开，居然没多少要讲的冲动。是自己长期以来疏于战阵武功荒废了么？马上，否决了这个判断。一段时间以来，与语文界圈内圈外朋友聊天的时候，我曾多次提及自己对唐诗宋词的失望。当然，唐诗宋词都是无辜的，问题出在我身上。在现在的我看来，中国诗歌自从《诗经》以后，文学意义上，堪称经典的并不很多。当然，这话说出来，会遭受回击的，我知道。但，我有我的标准――纯文学纯艺术的标准，以及，与当下这个时代人们的灵魂需求相勾连的标准。
      面对《梦游天姥吟留别》，我想说的第一句话是――李白先生呀，别大言不惭啦！你老人家一生，何曾有一秒钟忘记过跻身权贵的崇高理想！王维的《送沈子福归江东》等，无非应酬之作，因为，史上并无传说王维先生与沈子福先生如何如何之高山流水的帖子。所谓“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肉麻有余，而已。之所以这样恶搞，只因为，内中并无半点“生命在场”的信息。也就是说，把沈子福的名字换成子虚，这首诗照样成立，一点儿也不废。逻辑学上提及概念的时候，有“内涵”一说，说的是“事物的特有属性，此事物区别于彼事物的本质特征”云云。对照王维对沈子福的绵绵情义，不难发现，其中最缺乏的，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人信息”。所以，我大可以直言不讳――王维同学，你的诗歌太没有内涵呀！服不服？
      王维时代，东西方之间“鸡犬之声不闻，老死不相往来”，硬是不知道亚里士多德为何方神圣。于是，我们大可以选择原谅他老人家。李白？同理，公民概念，当时，连西方尚未普适，我们不能跨越时代去苛求古人是不是？问题是，我们今天，逻辑学与公民都学过了，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么？这样的做派，未免太假了吧？臣民李白，生命中没有赖以抵御恶俗超越局限的元素，至今，我们还能说自己没有么？面对历史的文学与文学的历史，今天的语文教师该怎么上课？这是我正在面对的问题。我不是宣传民族虚无主义，李白王维，照样可以教可以学，只是，教什么学什么，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肯定应该成为中国基础学校语文教学的核心问题，只是，进程快慢而已。让我们拭目以待。
      当然，课还得上。王维《观猎》，我设计出以下问题，讨论：其一，为什么从“风”起笔？何处可见其“劲”？其二，古代军队围猎，只是为了打点儿野味改善改善生活么？其三，将军带队围猎，为何颔联中只出现鹰与马，却没有人呢？其四，作者借“新丰市”与“细柳营”之典，意欲传达什么……关于鹰，我讲了自己小时候在乡下见到肩膀上站着鹞鹰的骄傲的猎人，讲到21世纪都市孩子眼红才算到位。关于新丰，自然提及酒，提及古典男性美与美酒的关系――“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李白，“十八碗过冈”的打虎武松，“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的曹操，“一樽还酹江月”的苏东坡。
      我说，什么叫聪明，聪明就是联系，建立普遍联系发现潜在联系，就是联想与想象。谁能把两个貌似“没联系”的事物联系起来，谁就牛，谁就聪明！我还说，王维在诗中传达了自己的感受和联想，老师呢，在讲课中，也传达着自己的感受和联想――自然而然而非处心积虑，如果老师不把自己阅读王维的感受传达出来，你们干脆查词典自学算了，要老师干嘛！这就意味着，你们自己的感受和联想也是神圣的，下课，就去写，大胆地写，这是你们做人的权利，而不止作学生的权利！
      课上得很有些冲动，直到下课回到办公室，还忘不了给生前友好们摆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