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理分析的方法解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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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理分析的方法解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王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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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解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就如同了解一个诗人的作品。诗人只是用字词，但他的意义却远多于他所用的字词。意义的大部分必须通过研究或凭直觉推出。我们必须在字里行间仔细推敲，对于一个人的生活哲学这一最为丰富最为复杂的创造，情况亦是如此。心理学家必须学会仔细推敲，必须学会发觉隐藏意义这一本领。
　　　　　――阿德勒：《生命对你意味着什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年10月第一版43页
　　
　　前几天我到一所学校去给老师讲课，其间说了一句大话：告诉我，你都记住了什么，我就能告诉你，你是个什么人。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一个人绝不会轻易地、长期地记住什。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性的，记忆是个筛子，不是一面镜子。其实这也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人若把一辈子接触到的所有信息都记住，那恐怕早就累死了。我们的脑袋，都是各取所需，我们实际上只能记住我们最想记住的东西――与我们“有缘”的东西。
　　为什么早期记忆特别值得重视呢？因为早期记忆是人的经典记忆，基础记忆。它能经历那么多年不被忘却，一定是对你特别重要的东西，一定是最能反映你生活模式的东西。我们提倡大家读历史上的经典作品，道理也是一样。人类也好，一个民族也好，都和一个人相同，只能记住自己想记住的东西，所以经典作品，其实就是人类的记忆库。这些东西经历千年万代，居然没有被时光抹去，它必定是反映了人类或者某个民族最本质的特点。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肯定与你有关，你也肯定与它有关。
　　我们也可以用这样的思路解读文学作品。
　　比如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是一篇回忆文，可以看作鲁迅先生早期记忆的重要部分。我们看看鲁迅先生记住了什么，没记住什么，就可以知道鲁迅先生是怎样一个人了。
　　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你会发现，无论是百草园还是三味书屋，给鲁迅印象最深的首先是那些新的、奇的、怪的，让他不明白而又想搞清楚的东西。
　　在百草园，他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动物和植物，对城里的孩子，这都是新鲜事。其中尤其突出的是何首乌。“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显然，他想知道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他要验证。
　　还有就是美女蛇。鲁迅对这个传说的态度和对何首乌一样，想知道个究竟。“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样的飞蜈蚣。走到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他也还是要验证。
　　两个传说验证的结果，“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然而都不是美女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一种求实的精神跃然纸上。
　　百草园里还写了一件事――捕鸟，对城里的孩子来说，这也是比较新鲜的事情。自己的捕鸟成绩远不如闰土的父亲，他也要问个“为什么”。“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
　　百草园的生活结束了，要去三味书屋了。鲁迅也要问“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这段话说的很幽默，然而含着一个意思，这个小孩心里在问：“人为什么要上学？”
　　鲁迅在三味书屋，读了好几年书，期间发生的事情一定很不少，可是我们看他都记住了什么。
　　突出的是“怪哉”这虫。鲁迅对这件新鲜事的态度与对何首乌、美女蛇的态度完全一样，想搞清它是怎么回事。此事无法自己验证，只好去请教老师，结果碰了个钉子。
　　再有一件突出的记忆是到三味书屋后面的园中玩，这是百草园游戏的翻版，新鲜而有趣。
　　还有就是读书了。这种人声鼎沸的读书场面，鲁迅很可能以前没见过，觉得新鲜而有趣，所以记住了。但是其中有一个镜头是耐人寻味的：
　　“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鲁迅想知道，为什么老师读得如此沉醉，他自己的推断：“这是极好的文章”。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鲁迅从小就对新鲜事物特别敏感，而且有探究精神。《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几乎是由一连串的问号组成的。
　　一个具有创新精神和探索精神的思想者，已具雏形。对不对？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文章内容含量很大，以上只是从一个侧面做了讨论。事实告诉我们，人是不会随便记住什么的，他只能记住与自己性格模式相适应的东西。你现在随便找一个人问他的上学经历，可能不少人都会对自己当年受到的表扬、奖励、批评记忆犹新吧?鲁迅在三味书屋因为迟到挨过老师严厉的批评，他连提都没提，鲁迅学习成绩很好，一定也受过老师表扬，他也没提。他印象最深的不是别人对他的看法，而是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探索，这正是思想者的特征。鲁迅后来成为思想家，绝不是偶然的，他要是不这样，那倒奇怪了。
　　人是按照自己对生命意义的诠释活着的，伟人如此，我们也如此。而我们要想知道一个人对生命意义的诠释究竟是什么，最好是去察看一下他的记忆库，答案就存放在那里，当然，你得会解读。

2008.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