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老师，请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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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老师，请慎言          文| 王木春
下午期中考质量会上，你充满火药味的发言，令我吃惊。你罗列完一长串分数，然后“影射”任教你班的老教师M的成绩最差。是的，你很含蓄，既不曾指名道姓，又没表明结论，但大家都听得出你所指是谁。我不知道M老师当时心里滋味如何，但我为你的言行感到难过，甚至羞愧。
也许你要说：“难道我说的有假吗？难道不应该指出M老师教学上的‘差’吗？”你的数据都是千真万确的，M老师教学上也有缺陷。可惜，在我看来，这些都不能成为你以如此方式说话的理由。
我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18年前，我刚毕业的第三年，第一次带高三毕业班，兼班主任。有位老教师Y（也是我中学的老师）是我班的科任教师。那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家乡的经济正腾飞，与之相反的是，学习无用论“深入人心”，学风和教风不佳，不少教师在外兼职，没门路兼职的老师，部分人教学态度也马虎。Y老师表现更甚。三天两头不来上课，有时，连期中、期末考的卷子也不批改。我向年段领导反映过，
却从没当面和Y老师交流过。——毕竟，他是我的老师。年级领导似乎也拿他没办法。省质检后的考试分析会上，轮到我发言，我怒气冲冲地倾泻而出，把Y 老师不批改卷子的事捅了出来，继而大发牢骚。当时，校长也在场。我记得发言完毕，一阵痛快，而全场一片寂静。然而，新学年开学，Y老师被调往乡下中学。我猛记起三四月前自己那次发言。Y老师到了乡下中学后，沉溺酒中，越发消沉、潦倒，以至一蹶不振。在我学生时代，他曾是一个非常浪漫、非常有才华的教师。Y老师被调往乡下，未必全是我的“揭露”所导致。但我无法宽恕自己。
今天，我是这样看待当年的这件事：Y老师教学不负责任，我不能视而不见，但反映问题的方法却是错误的。同理，M老师是老教师，也是你的长辈，他教学上存在问题（据我所知，都是小节问题），作为班主任，你有责任为他指出来，哪怕他因为积习，一时无法改正，或者固执己见、不愿倾听，只要你态度诚恳，他也会尽力配合的。因为你给了他应有的尊重。再不行，你不妨向领导汇报，寻求他们的支持。我不知道这些事你今天发言之前都做了吗？
当然，这并非关键所在。我这里更想和你探讨的是，我们应如何看待一位教师的成绩。许多人十分看重平时考试成绩，并以此作为衡量某位老师教学水平的依据。这自有合理之处。然而平时成绩，绝不是评价一位教师教学能力的唯一尺度。理由：第一，平时考好，期末未必就考好，期末考好，高考未必考好。相反也成立。我见过有些年轻老师，平时成绩拔尖，但大考平庸。因为经验丰富的老师，他的教学定位会更远，而不是只顾眼前一两次的单元测试，所以，老教师平时成绩不突出，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当然，年轻老师特有的优势也要肯定。第二，平时成绩好，还要分析学生在某个学科投入的时间成本。有的老师擅长“死揪”，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学生课余时间，自己的学科搞上去了，却掠夺了学生学习其他学科的时间以及休息娱乐的空暇，从整体看，这样的“好成绩”是不“划算”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用平时成绩来评价一位老师的教学，非常片面和短视。分数，不是教育的根本目的。优秀的教师，还要教给学生许多一生受用但分数检测不出的东西。像M老师，我与他共事多年，熟悉他的教学特点，他是个颇有人文修养的老师，在教学过程中不仅教学生学科知识，而且重在教给学生这个学科的综合素养。他任教的学生的高考成绩不冒尖，也不会差。但他教过的学生，绝大多数很认同他，喜欢上这门学科。联系到我自身。作为语文教师，我最大的骄傲，不是我曾经取得的那些高考成绩，而是一些毕业多年的学生告诉我：他们离开我课堂后，至今还保持着阅读的习惯，还热爱书籍，甚至每次搬家，都为书籍成堆而“痛苦不已”。我觉得，我尽了一个合格语文老师的职责。
我们当下的教育，自上到下，基本用一种尺子来测量老师的长短。此乃教育的大不幸和大悲哀。风气所及，一代代教师深受遮蔽与羁绊，竞相以同一套标准来开展教学。从这意义上说，我也不能太苛责年轻的你，生活于如此功利的时代，做个超凡脱俗的人，难，太难。就像当年，我在众人面前数落Y老师的过错，一副嫉恶如仇的英雄气概，骨子里还是名利心在作怪——为了本班学生高考获得好成绩，为了个人的出人头地。
这似乎无可厚非。然而，倘若因此而无计后果，不择手段，那就不该。从教20多年，教育教学上我犯过的错误不少，一部分是学识浅薄所致，无可避免，一部分是出于我的功利心。对前者，我尚能宽宥自己，对后者，我每当想起，心事就暗淡、沉重。
我知道，一个人年轻时，要摆脱功利的纠缠难上加难，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少些功利，努力站在真正教育的高度来想问题和做事，包括说话。“慎言之，明辨之，笃行之。”这样，你就能少犯些错误，将来也就不会像我这样，给自己的教书生涯留下一连串的遗憾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