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初阳：教育中的“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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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初阳：教育中的“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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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循守旧，照本宣科，墨守成规，已是当前教育中的毒瘤，谁都知晓，又谁都不以为然。他们一方面深知其害，其弊端；另一方面又摇旗呐喊，默默饯行。尽管有不少能人志士，有识之士，慷慨陈词，直中要害。但更多的是偃旗息鼓，随波逐流，渐渐悄无声息。而有一个人，年龄不大，属牛的，临近不惑之年。愣是以牛的坚韧与执着，勤劳与朴实，勇猛与独创在新教育领域中横冲直撞，义无反顾，鲜血淋漓，最终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地。他就是杭州外国语学校青年语文教师，郭初阳。

我的地盘，我做主

初识郭初阳，源于《教师博览》，当初封二“教育人物”中详细介绍他的教育理念与所取成绩。虽然有所崇敬，有所羡慕，但没有太深印象，过多感受。了解郭初阳，源于江苏省“五四杯”中学青年教师教育教学论文大赛暨20周年庆典。当时在无锡洛社高级中学，他作为特邀嘉宾，借班上课，执教的内容是杨绛的《老王》。

记得，他在导入时说：“涉及文革的课文，人教社初中六册教材中仅有三篇，一篇是杨振宁的《邓稼先》（七下第11课），一篇是牛汉的诗《华南虎》（七下第28课），还有一篇就是杨绛的《老王》（八上第9课）。杨振宁的文章满是歌颂与吹捧，对中国的苦难无丝毫的正视，实不该收录于教材；牛汉的华南虎以囚禁中屈辱生存的自由之兽，暗喻当局对当代知识分子的迫害，有力量，然而受诗歌体裁之限，不能具体而微地呈现文革时代；杨绛的《老王》是唯一的细致记录文革中人与事的文章，弥足珍贵，值得细读。”出语不凡，出言不逊，直抵教材的弊端，直击文章的缺陷，丝毫不顾忌名人大家，丝毫不理会学者伟人。要的就是直抒胸臆，要的就是实话实说。好一个郭初阳，质朴得让人感动！接着，他袒露心迹：“说实话，有许多课文我根本不教，我只选择一些我认为应该教的，或者必须要教的。我的地盘，我做主！就拿《老王》来说，我觉得必须要教。文化大革命，是中国发展进程中一段惨痛的经历，不让孩子明白，就是一种严重失职。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忘记文革，就意味着没教给我们孩子真正的知识，他们也永远不可能长大。”

其实这样的惊人之举，并不是偶尔出现，而是屡见不鲜。比如他对张万彬主编的《〈论语〉选读》（语文出版社，2007年6月），评判是：封面上写着“选修”，其实却是人人必修，教师得讲差不多一个学期。在我看来，无论对教师还是学生，都是极大的身心折磨与无谓的精力消耗。这必修的《〈论语〉选读》，不是“强迫的令读”是什么？半专不专的编者、半通不通的教师、半懂不懂的学生，哪里有读“通”古书的可能？那么，还要傻傻地读这样的册子作什么？

这就是郭初阳，他完全沿袭着自己的教育道路昂首阔步地走下去，他始终怀着一颗对孩子负责，对孩子成长负责的灼热之心。他的教育不仅仅是考试，不仅仅是知识的传递，更重要的是人类文明的传承。中国有数以万计的教师，但几乎都遵循着一条道路，依纲扣本（现在应为依标扣本），提高分数。很少有像郭初阳这样，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教育的阴暗面，胸怀祖国，胸怀未来。

他的课堂让人压抑，又让人紧张，丝毫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一个接一个，一个追一个的问题会让你无所适从，不知所措。而这些问题，又不是明知故问，不加思考，你休想得到满意的答案。比如，《老王》一课中，写老王临终前送香油和鸡蛋给“我”，“我”转身进屋拿钱。由此，一女生认为“我”怀有愧祚之心。郭老师问：“那怎样做，‘我’才不会怀有愧祚之心？”女生答：“应当把老王搀到家里，多谈谈。”“谈过之后呢？”郭老师追问道。“再给钱！”女生笑着答道。“难道这个时候给钱，‘我’就不愧作了吗？”女生无语，满脸尴尬，说：“老师，我寻求同学帮助，可以吗？”“当然可以！”郭老师笑了笑。接着该女生旁边的男孩站起来说：“‘我’愧作的原因是老王一直把我们当做真正的朋友，甚至亲人。而我们只把他看做普通朋友，高兴就问，不高兴就不加关注。”掌声一片，既有同学，也有与会代表。“这就是爱的不等称，也是‘我’愧祚的原因。同学们读得很认真，阅读时，只要我们多问几个为什么，有时也可以像数学证明题那样，画一条辅助线，所有问题便会迎刃而解。”好一个郭初阳，睿智得让人拍案叫绝！

假日补课，不如让我去死

郭初阳老师的课很明朗，很真诚，很憨厚，我想，他做人也大抵如此。得知我们江苏不少地方周六、周日都上课时，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而后坚定地说：“假日补课，还不如让我去死！”说完呵呵直笑，一对虎牙熠熠生辉。他说：“我在杭州，假日从不补课。如果一个教师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他与一个工作机器又有何区别？”我知道郭老师喜欢买书，喜欢看书，喜欢写读书笔记。他曾说：“我喜欢一个城市的程度，与这个城市里面好书店的数量成正比。”正因为如此，他的课堂也是一种知识的延伸，知识的融合。学生在得到课文知识的同时，也收集到从未接触过的信息。网友白宇极评价道：“郭初阳的上课方式是奇怪的，在形式上是上的一篇课文，但这几十分钟下来，实际上至少有五篇或更多的文章被读掉，语文课本在他手里只是一个道具，耍耍而已，而真正在里面起作用的乃是思想和开放的思维方式。”

面对我们假日补课，他深感疑惑。当听到我们对他课堂的评价，褒扬多批评少时，他更是大失所望，只得悻悻地说：“江苏老师就是不同，评课都是好话一箩筐，不像我们浙江的，上来就是一顿攻击。”这看似表扬，实是批评。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对于有思想的郭初阳来说，更加深谙此理。他上了一堂课，期待的是商榷的声音，交流的案例，激烈的争辩，很可惜，我们江苏老师没有揣摩到他的心思，也根本不能成为他的知音。我们习惯于歌舞升平，习惯于好话连篇，习惯于歌功颂德，不善于研究问题，讨论问题，完善教法。我们很少有自己的见地与主张，很少有自己的思路与教法。

领导让我们补课，尽管不同意，也只是背地里发牢骚，实际上还得逆来顺受。课堂上，我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挖空所有心思，搜遍所有题目，汇成知识的海洋，让学生奋力泅渡，不管苦与累，死与活，只要获得高分，只要取得成绩，只要达到学校所规定的指标，便万事大吉，欣喜若狂。每一节课，我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嘱托：这是考试重点，一定要牢记；这个不会考，不要花时间。我们从不考虑，学生的兴趣，能力的培养，素质的提升。有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在责怪考试制度，录取依据，难道浙江就不考试？难道浙江就不按分数录取？显然，我们缺少的是像郭初阳这样的老师，少了这样的老师，也少了教育的奇丽风景。就像一潭死水，永远也喷洒不出鲜润甘甜的清泉。郭初阳，就像注入内陆湖的小溪，尽管微不足道，但久而久之，终究形成碧波荡漾，水光潋滟的迷人景象。

快乐伴我行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老师往往培养出什么样的学生。老师抑郁，学生也肯定抑郁；老师悲观，学生也肯定悲观；老师龌龊，学生也肯定龌龊；老师高尚，学生也肯定高尚；老师快乐，学生也肯定快乐。课堂上郭初阳老师绝对是一个快乐王子，他虽然其貌不扬，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不太帅气，不太讨人喜爱，但常常笑容满面，憨态可掬。

课堂上，他只要抛出一个问题，就留给学生充足的思考空间。此时，他多半是凝神等待，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如果换作我们，也在这样的环境，早就预设好，谁来回答，怎样回答。看他，倚在课桌一端，有时就侧坐在上面，若无其事，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幽默：“谁有问题，就看我一眼，你看得越多，我就知道你的问题也越多，老师也越喜欢。”学生哈哈大笑，与会者亦会心一笑。这既舒缓了紧张的气氛，也给孩子铺设畅通无阻的轨道，同时也透露出他幽默的本性。一个幽默风趣的人，也一定是一个充满快乐的人。

面对与会代表的提问，他更好地诠释这一理念。记得有代表问：“课堂中为何没有板书？配乐朗诵衔接不够自然，为什么不范读？”他微微一笑，说：“为什么不板书，是因为我的字写得不好看，恐怕不能给学生带来美感。至于为什么不范读，主要是我的普通话不标准，没有他人读得好，所以还是选择配乐朗诵带。”“你在课堂是快乐的，为何不给学生自由讨论的空间，不让他们快乐地学习？”又一个代表问。他看了看会场，而后说：“课堂的快乐，不单指学生的说说笑笑，其实很多时候，静静思考，默默品味，获得心灵的顿悟，情感的升华，也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就像我，喜欢看书，喜欢徜徉在思考中，喜欢用笔记录所想到的一切，这难道不是一种最大的快乐？快乐不仅仅是行动，是表象，更重要的是心态，是收获。”好一个郭初阳，快乐得让人羡慕！

我们这个世界从不缺少智者，但缺乏付诸行动的勇者；我们的教育从不缺少真知灼见的“大家”，但缺乏敢于直面教育阴暗面的斗士，即便有一些，也是少得可怜。郭初阳，教育中的“另类”，无疑是这些人物中的杰出代表。（2008.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