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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希孟:向敌手、对手、异己者开放
作者:安希孟
美国有一句格言:“没有伟大的敌人,便没有伟大的美国。”美国是一个需要敌人而且制造了“敌人”的文化。
对敌恨,对己和,这话等于没有说。几千年就如此。人在穴居野处时就如此,无须教育,不学而能。仁爱之心,则需要教育。恨与和,都是关系。但关系并非存在本身。你的存在,决定着关系。对敌恨的人,对自己人也恨。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自我。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个独立的主体。人际交往是两个各自独立的自我的交流。国人不大重视自我,而是注重关系学。“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对人的理解,就成脱离实体主义思维方式,它要求从“关系”而不是从“实体”出发规定人的现实存在,融解和扬弃孤立“自我”,消解人的“个性”。哲学上有所谓“关系实在论”,认为一切存在物都只存在于关系之中。除了关系,便无物存在。这就否定了“自身同一者”。自身才决定制约关系。其形式表达就是一个多元函数式:R=f(x,r)。矛盾斗争理论把一切实在物归结为矛盾对立关系。人乃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又只是单纯的阶级关系、敌我关系、矛盾斗争对抗关系、你死我活的关系,不是伦理关系、合作关系、亲情关系、母子关系。一家分成两派,吃饭也辩论。其实矛盾关系也不尽然是对抗冲突。但是斗争哲学排除了矛盾双方合作共赢相互依存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的关系。在他们,斗争就是你死我活,无所谓退让、绥靖、宽容、共济、共存共荣、合作互助。斗争排斥并非关系的全部。还有上战场父子兵打仗亲弟兄。如果妻子被自己一派的人打骂,丈夫不会说“该打”——尽管是对立两派。哲学上有人提倡从矛盾实在论到关系实在论。但关系、矛盾,冲突,不是实体,不是独立存在。关系实在论不是普遍存在论。作为自身同一者,第一本体是独立的,不依赖于他物存在。因此,它是一种无关系的存在。它处于与自身的关系中,它与自身处在“A是A”这种主-宾关系中。在这个意义上,它也是一种关系的聚合体,而且是一切其他关系存在者的基础。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实体存在,人格独立,人各有志。人并非社会关系总和。人是他自己。人是人自身的目的,并非他者手段。人是他自己思想的主人。说“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忘记了,各种思想首先打上孤独者自己的烙印。关系、关联,并非独立存在,它依附于实体。尊重每一个主体性。
斗争哲学的基础是一分为二的对立统一规律,但这个规律如果被任意夸大,就贻害无穷。借用这一理论的话语:矛盾既具有普遍性,也具有特殊性。怎么可以把一切关系统统归结为厮杀、搏斗、姓社姓资、中国特色与西方价值呢?如果承认矛盾的普遍性,你怎么好意思否定具有普遍性的普世价值与普天之下莫非马土呢??物质无限可分,理论上无限可分性,仅存于头脑里。与在实际操作上的可分性的有限,是两回事。除了沙漠,凡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理论上如此,但在实际生活中,并非一切差异都是阶级格斗或战场厮杀。此乃矛盾的复杂性、特殊性、多样性。不是所有二物在任何场合,均是矛盾。只有“矛”与“盾”才构成矛盾。树叶和花蕾,任意两物,你能叫矛盾吗?
消灭阶级当然是指消灭阶级和阶级“差别”、“冲突”,分明不是把另一个阶级斩尽杀绝灭此朝食,令其断子绝孙。消除阶级对立、阶级仇恨,不是激发阶级仇牢记血泪恨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不是对着干,食肉寝皮,灭此朝食。阶级斗争理论的对立面是人性论,每一个圆颅方趾的人都分享共同人性,非徒地主资产阶级而已。地主资产阶级是人中蛟龙,优秀者。
在吾国,反对资本主义反对资产阶级最力者是封建主义的小自耕农和贫农。富农,富裕农民,地主,有自发资本主义天然倾向。唯有彼等有雄厚资财投资办企业矿山加工业放贷,造福于民。富裕农民是资产阶级后备力量。但照理,贫雇农易于进工矿企业成为产业工人领取工薪。工人对工厂企业大机器应无任喜爱才对。雇佣劳动者喜欢有月收入的雇佣劳动。“自发的资本主义倾向”,毛制帽子太好了,说到底,咱们自发地喜爱资本主义,这是资产阶级“人性论”。人们天然地本能地倾心向往资本主义,这说明资本主义深得人心呢。小生产的资本主义自发倾向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经济范畴。在生产资料私有制条件下小商品生产不断产生资本主义因素的客观趋势。“小生产是经常地、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和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列宁选集》第4卷,第181页)。“农民经济仍然是小商品生产。这是一个非常广阔和极其深厚的资本主义基础。在这个基础上,资本主义得以保留和复活起来”(同前,第4卷,第86页)。资本主义符合人性一一但又不限于资产阶级,而乃人类全体都喜欢资本和资本主义,“反人类罪”就完全适合于中华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大锅饭时代,我们村大队书记每天开饭前训话,教训农民是“富裕中农思想”“资本主义胃口”。看来资本主义不教而能,出乎本能,人人喜欢。其实那时资本主义胃口就是“吃饱饭”,就是“糊口”。看来资本主义让人饱腹,不是让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制度这倾向就好。
资产阶级及其政党是我国依法存在、合理参政议政的合法阶级。他们不是花瓶摆设,不是聋子的耳朵。但中国的资产阶级很不幸,他们受到愚弄和欺骗。他们的聪明才智被埋没。他们曾经被允诺是“人民”的一部分,参与联合政府,参加政协沐猴而冠。他们未曾知道朝令夕改食言而肥这个古词。他们的汉语言文学知识是零。他们的“人民”地位屁股还没有坐稳,人民内部矛盾还没有来得及“正确处理”,他们就成了“人民”的敌人,成了“资产阶级反动派”。过河拆桥,如此迅疾。他们的“资产阶级方向”曾经是得到恩准的,载明于宪法即共同纲领,御批钦此,尚方宝剑。后来出尔反尔。由此上溯,难以说明国共内战是谁首先挑起——因为共产主义就是要闹革命呀。推翻万恶的剥削阶级,是既定纲领。后来,按逻辑规律,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就受到批评。要猴子说人话,要乌鸦是白的,要资本家不再是资产阶级。可是那个资产阶级想方向是御批钦赐的,载明于宪章,又不是他们篡夺得来的。改革开放,资产阶级、私企老板、个体企业,外资,是守法经营,合法存在,但戚本禹伟光袁贵仁又一次对资产阶级宣战,革资产阶级的命。改革开放还在进行,就又回到1957年。民主党派,文化教育界、出版界、新闻界、医疗卫生界、体育艺术界、工商界,都有,他们是资产阶级无疑,但奇怪的是,袁贵仁却不许资产阶级说资产阶级的话,思资产阶级的想,要他们说无产阶级的台词。他们,“资产阶级”民主人士,“资产阶级”革命派,就该唱黑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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