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春节,我回湘北澧县与家人团聚。虽然只呆了几天,但却耳闻目睹了乡亲们生活的诸多变化。回来正赶上编辑《书屋》第三期,便乐意将乡间的一些感受写出来与大家分享。 乡村过年有贴春联的习俗。回家途中,我想好了几副不太工整的对联,如“青山坐鹤一担老宅亲,春灯引燕几树新梅开”,“农夫多闲缘官少,家藏有余因税无”等等,准备到家后自己动笔写下来。不料将想法与父亲一讲,父亲说乡下已不作兴写春联了,都是买现成的。回想过去年关将近,手头拮据的乡亲们总要买上几张红纸,请我当过小学老师的父亲撰写春联。父亲有求必应,有时忙活到深夜。如今时移势易,我也就入乡随俗、懒得动笔了。然而,看到各家各户所贴的千篇一律的春联,一丝无奈仍掠过心头,只叹这无语的光阴会改变一切。 弟弟在福州的一家公司跑货运,早我一天到家。他特意买了福建安溪茶送给我,让我很是高兴。聊天中,我发现他在走南闯北中长了不少见识,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连高中都混不下去的老弟了。我问他平常也读点书不?他笑着说:“哪有工夫读书啊,赚钱还来不及呢。不过,我车上倒是放了一套《三国演义》,是碰上堵车时翻翻的。”弟弟纯朴而又实在,他用多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在县城买了房子,目的是让儿子有个好的学习条件,将来能考上大学。 澧县作为湖南的试点县之一,率先对六十岁以上的农民实行了养老保险。家乡的父辈们最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件事。虽然每人每个月只有五十五元钱,仅够买三十多斤大米,但看得出,父母和乡亲们很知足,很感恩。他们不大在意这一福利是否带有某种补偿的性质,对未来标准的提高也不抱奢望。由于邻近的县市尚未实行这一政策,这使他们格外感到幸运和满足。 农村的消费水平已今非昔比。一家老小过个年,至少也得花个两三千。但我感觉,乡亲们还远未达到“不差钱”的程度。在我的老家,最多见的便是桔子树。这些低矮的桔树无助于改善乡村的景观,却可以每年给农户带来实在的经济效益。在赚钱的驱动下,原来不少山丘上的大树已被砍伐一空。也怪不得乡亲们短视,毕竟填肚子比饱眼福要吃紧得多。家乡的民房多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如今要在当地盖一幢像样的新房子,得要二十万左右。而据我了解,村上农户存款达到十万以上的尚属个例。这便是中国农村的现状。 令我大感意外的一件事,是两年前村上修建了一座名为“罗汉寺”的佛庙。据父母讲,佛庙是由一位乡村妇女筹资七八十万,并经政府批准修建的。每逢佛教节日,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便前往求神拜佛或观看戏剧演出。我好奇地到那里看了一下,不禁感慨在偏僻的乡村,有这样一座“雄伟”的公共文化建筑实属不易。我庆幸乡亲们除了打麻将,还能在赶庙会中得到快乐。 我曾经梦想欧洲或日本如诗如画的乡村风光出现在我的家乡,尽管这个梦想显得近乎奢侈。但我又相信,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和分配机制的改进,中国的乡土终将迎来一个休养生息的时代。而乡亲们也将告别吃饭哲学,转而以审美和追求生态和谐的眼光营造出一个新家园。在那里,老少清洁而文明,山水灵秀而润泽,人物和风土皆有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