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雅兰：中国有性学专家，缺性爱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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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马丽谈性，剥掉羞耻2013年10月22日
来源：人物杂志 作者：陈瑜

马丽

原标题：与马丽谈性，剥掉耻感
“性权利是人权”，而“长期以来女人羞于谈性，把性愉悦的自主权交给男性了”。
文 陈瑜
马丽女士的惠幸福工作室毗邻人潮汹涌的上海人民广场，酒店套间里，瑜伽垫围成一圈，中间放几本性爱主题的书、情色小说、《花花公子》，一个放手机的箱子。不许拍照录音，电话关机，参加她的谈性沙龙，事前要签一通《隐私保护协议》。
马丽是性心理咨询师，她的工作室不挂牌。
工作室选址“交通便利，但又够私密”。资深学员在沙龙上很自在，她们像在家里一样，拉严遮光窗帘，调亮台灯，解开内衣扣，舒服地躺下来说话。
她们叫她”马老师”。
马丽博客，简介写“关注女性性成长”。她的谈性沙龙始于今年1月，1O个女人围坐一圈，用心理游戏卡上的词编故事，听马老师分析藏在故事后的心理，向她提问。“人一多她就不羞涩了呀。”马丽说。气氛渐渐热络，到发言环节．女人们已经完全放开了。
女性访者青睐女性性心理咨询师，这样不会羞于启齿。马丽说出性名词时是不动声色的。对“色倩男”访者，她用他的词“播”复述事实；面对处女，她则会轻缓地说出“进入”。
工作室的女客户占90%，大学女生、全职妈妈、女高管。她们在这里倾诉对亲密关系的恐惧、羞耻或渴望。总有新客户会紧张甚至排斤，沙龙时坐在角落一言不发，面询时听到“阴部”就说“太丑了”，不假思索。她们被耻感禁锢着。
马丽问学员，我们美容美发美体，谁能一视同仁地美化一下私处？女性对性爱的厌恶，不少缘于对自己身体的嫌恶。多数母亲从不扣女儿谈身体结构，学校绝少教女生身体是什么样子。“厌恶它．它自然越来越丑；欢它，它会越来越滋亮”她在博客和沙龙都展示了一组图，是性学专家拍摄的女人私处，像千奇百怪的花，附文“每一个都像一片雪花，独特而美丽。”接纳、喜爱、赞美自己的身体，被马丽安排在第一讲。
马丽说中国是个神奇的国度，婚外情泛滥到世界第一，处和非处的问题却每每引起热议。“要不耍婚前性行为，很多女人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颐！”恋爱时不谈性，甚至执着于“把最宝贵的第一次留给丈夫”；婚后出问题，又为性欲得不到满足而羞耻。女人们在床上想得太多、怕得太多。担心男人觉得她们不淑女、太狂野，于是羞涩成了羞耻，矜持成了僵硬。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变态，不知道。男人试探的要求，全部认为是变态，骂回去。来访的女性，有的发现男人的特殊癖好而歇斯底里，有的执着于性高潮，有的深陷无性婚烟而不自察。
马丽发现，女人渴望平等，却要男人对她们欲望的满足全权负责，放不开是她们最大的桎梏。2012年初。《男性健康》杂志调英国人性生活，样本数上百万，过去12个月主动要求性生活的男性占69.2%，女性只有14%。女性中，46.95%假装性高潮，50.3%曾勉强自己与伴侣做爱，只有16%用过性用品。
自称“比李银河有趣多了”的社会学博士裴谕新，主攻中国女性性状况，她认为，中国婚姻的模糊化和制度的不万善，是女性性压仰的根源。西方女性承受的社会、再婚压力小，经济上有保障，性关系发生变化，没必要硬撑；相比之下，中国的婚姻法和现实对女性极为不利，再婚特别困难。这般演推下来，性方面女性的迟疑、男女的不平等，就一目了然。
“长期以来女人羞于谈性，把性愉悦的自主权交给男性了。”马丽觉得这样不公平，她希望女性可以更好地享受性权利。没法改变现有的婚姻制度，她愿意从性心理咨询师的角度出发，帮助女性从观点上剥掉性耻感、从技巧上让自己更爽。
“性权利是人权”，引自美国性学研究所《人的基本性权利》，她放大加粗了字体贴上博客。她强调女性自慰是天性是本能，会恭喜通过自慰达到高高潮的女客户；在过往时尚杂志的采访中，她直言不反对约炮，写了好几篇博文，指点女性要“自我保护”，“完全没必要向认真交往的对象坦白性经历，最简单的触衍就是‘我忘了’”。沙龙上，马老师曾被一群20多岁的女生追问:“哪里能找到安全可靠素质高的泡友？”
面询爆发的能量更大。4至6次咨询后，访者和咨询师的信任真正建立，这时，对自己身体嫌恶的女生，会敢于脱掉衣服，把自己觉得最丑最羞的部分给她看；道德约束、自我压抑的女人，会在高潮体验练习时放开自己，释放身体；无法达到高潮的女生，会t拿起她推荐的情趣用品，问：“我可以现在，当着你的面，试用一下吗？”
马丽2001年入行，心理咨询一直是兼职，直到去年才彻底离开职场，创办这个性爱主题心理工作室，是国内第一家。从事两性关系的咨询师中女性居多，同行交流会提到性别尴尬：老师和心理咨询师是常见的性幻想对象，何况性心理咨询师。被男访者作为性幻想对象，马丽的态度是泰然：这是对方的私事，与我无关。窥探性的提问，她则一概不答；有男访者对她哈示如果她能兼做点其他事，随便开价。这货被马老师好好教训一通，灰溜溜。

“性心理咨询师，尤其女性性心理咨询师，可不是件容易的活。”不能太漂亮，否则访者会分心；也不能太难看，访者偶尔也要借你来性幻想的；还不能太保守，为避免少见多怪，特殊癖好网站，她都看过。她能把表情眼神控制得极好，永远“保持价值中立”。性心理咨询师，关注的不是道德判断，而是“整件事给咨询者本人带来什么困扰”。
还得克服女性惯有的羞涩。有时要向女客户推荐成人用品，她去看成人保健展，挤在一群瞠目结舌的老男人中间，把一排仿真展品捏捏按按——她的工作，格外要求女人的坦然。
她有个客户对性特别排斤，深谈后意识到，这种性耻感源自童年时受的侵犯。马丽建议催眠。四十多岁的女人，重历梦魔时脆弱得像孩子，尖叫、哭泣、驾脏话。马丽鼓励她“喊大声点，再大声点”，自己已在哭了。她常想起那些已结束咨询的客户。”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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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瓜、飞机、手、香蕉和用手捂住腹部、表情陶醉的女人……这些让人想入非非的图片，被几个大姑娘放在微博页面最醒目的位置。而且，博主的名字就叫自慰研究组。置顶帖子是：自慰主题（话题）新媒体作品征集！在清明节假期被网友“突然”发现的这个“重口味”微博的“肇事者”，是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副教授裴谕新，这位言谈温和、被学生们视为“姐姐”的女教授，向羊城晚报记者解密：这不是一个“黄色恶作剧”。
在关于@自慰研究组的报道中，大多以“自慰视频”夺人眼球。裴谕新对这种误读一笑了之：“我们是做社会研究，不是技巧研究，与自慰视频更是两码事。”“绝对不是什么器官展示！”[1]
裴谕新说，无论是“自慰研究组”的微博、还是征集新媒体作品，都是她已经进



行了1年半的“自慰研究项目”的一部分。该项目是正式立项的安全性话语传播项目，以谈论自慰为由头，进行有关性观念、性关系、性愉悦及性的社会建构的研究与公共传播。从2011年11月开始，他们就开始了基于微博平台的一系列研究活动。“希望它能鼓励世人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破除教条和成见。不论你的观点是什么，敢在公开场合表达，就是一种突破。避之如蛇蝎，不如坦诚面对，良性引导。”裴谕新强调。
@自慰话题组，是5个大姑娘加裴谕新组成的“全女班”。重要成员小王，是裴谕新的一位研究生，现今23岁，这是一位典型的文静女大学生：长发垂肩、不施粉黛、戴着黑框眼镜。每天她都要通过微博发表关于“自慰”的新帖，并和有兴趣参与话题访谈的粉丝们沟通互动。
“其实我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因为对裴谕新的研究方向感兴趣，就报读了她的研究生。然而，仅学会坦然面对性话题、开诚布公地参与小组讨论，我就用了三四个月时间。”小王说。
保守的个性，并没有成为小王和另外4位女研究生参与课题研究的阻碍。小王介绍，反倒是这些大姑娘们在推着裴谕新这位已婚妇女向课题的深水区迈进。本次新媒体大赛，正是姑娘们向裴谕新提出的建议：通过微博“悬赏”，征集与自慰主题（话题）相关的作品（非自慰行为或过程的视频），作品形式包括微电影、小话剧、四格漫画、原创歌曲等等。
@自慰研究组为什么是“全女班”？裴谕新解释，这是因为她带的研究生全部是女孩子。“我的女性研究者身份，决定了我的研究生绝大多数都是女生，这么多年，我只带过一个男研究生。”但为了避免观念偏差，裴谕新在项目工作坊中保持了男女1:1的比例。
在微博里，“全女班”用细心谨慎的方式避免了尺度过大。比如作为微博底图的自慰主题油画，便是著名画家毕加索的《梦》：一个抽象符号化的女人半躺在椅子上，手捂着腹部，神态优美而陶醉。小组成员们觉得，这就是她们眼中的自慰情感真实、享受、满足。
小王也受到过不怀好意的粉丝的骚扰。“其实网友的素质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好，迄今为止，我们只拉黑了十多个人。而通过微博平台，我们却找到了大量的深度访谈合作者。”
羊城晚报记者注意到，在关于@自慰研究组的媒体报道中，大多数都以“自慰视频”夺人眼球。@自慰研究组解释，自慰主题视频并非自慰视频，相反，在大赛征集令中，他们特别强调：“非自慰行为或过程的视频”；“特别注意：作品一定要能通过网络审查而可以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
裴谕新也对媒体的误读一笑了之。“我们是做社会研究，不是技巧研究，与自慰视频更是两码事。视频将来要在网上公开播出和评选，如果涉黄，怎么可能通得过审查？我们希望大家针对自慰主题或话题进行创作，里面最好能表达自己对于自慰的理解，可以包括自慰对于一个人的身体认知、情欲表达、自我定位，还有两性关系或者一些社会上的性问题等等，但绝对不是什么器官展示！”
裴谕新组织的10个工作坊、共约100位成员中，70%为学生，30%为社会人士，男女各半，没有自慰经历的人只有1个。“现在已经有一些阶段性成果，但我们的最终结果是什么？还在期待。”
据了解，不仅是中国，即使在国外，研究自慰话题的也主要是心理学界和医学界。中大“自慰研究项目”从社会学的角度进行研究，属于业界新领域。裴谕新从事该领域研究已经有10年，她告诉记者，中国的人自慰比例，要比大家想象的多得多她的10个工作坊、总共约100位成员中，70%为学生，30%为社会人士，男女各半，表示没有自慰经历的人只有1个！裴谕新还和一些成员进行过“一对一”的深度访谈，发现自慰不仅普遍，频率也较高：两三天就要自慰1次的占大多数，跟异性关系的性满足频率相当。
“和10年前我刚刚启动自慰研究时相比，现在的社会变化太快了。”裴谕新感叹，当时，20岁-50岁女性的调查群体中，有一半的人表示以前从没有谈过自慰话题；而现今，只有10%的人是“初涉”这类话题。当前虽然对自慰话语道德层面上的反思还在进行，但更多的是已经在追求探讨自慰的技巧问题，并因此引发关于贞操、婚前性关系、爱与性的关系、婚姻与性的关系、性行为对大众的影响等话题的探讨。微博里关于“担心自慰有害，担心自慰过度”的讨论和私信也越来越少。
裴谕尝试过全女组、全男组和男女混合组的研讨方式，结果发现，往往是男女一组的时候谈得最火爆。“最闷的就是全男组！个个都很拘谨；全女组适中；男女组的时候，那不得了，你问我、我问你，就差抢麦了。”在一次男女组讨论中，男生问对面的女生们，“你们做这件事的时候，性幻想对象是谁？”女生小刘就反驳：“为什么要有性幻想对象？我们女孩子可以随便想点或者不想什么，别拿男生的标准来衡量我们。”
自慰研究项目将获得怎么样的结果？裴谕新表示，研究是开放性的，她不预设任何前提，“现在已经有一些阶段性成果，但项目结束时我们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我和你一样，还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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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谕新，女，中山大学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系副教授。中国海洋大学水产系学士，南京大学社会学硕士，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博士。曾任《新周刊》编辑部主任，为多家时尚杂志撰稿，专长于现代都市女性的情感分析。研究领域涉及都市年轻女性的性与日常生活、城乡妇女的社会支持网络、创伤与集体治疗、地区性别发展与全球化视野下女性生活状态，在欧洲、澳洲、美国等地访问、交流，发表多篇中英文论文。
CONTENT
序一：
中国女性的生存策略 / 何式凝
序二：
拓展女性主义在异性恋研究上的视角 / 潘绥铭
序三：活现中国当下城市生活情景 / 吴敏伦
第一章
年轻女性的性话语以及“生于70年代”
缘起：由《上海宝贝》引起的
《上海宝贝》与我
现实与小说中的上海情欲
性的写作与阅读
女性私生活与女性主义写作
卫慧和棉棉
从美女作家到“生于70年代”
CONTENT
序一：
中国女性的生存策略 / 何式凝
序二：
拓展女性主义在异性恋研究上的视角 / 潘绥铭
序三：活现中国当下城市生活情景 / 吴敏伦
第一章
年轻女性的性话语以及“生于70年代”
缘起：由《上海宝贝》引起的
《上海宝贝》与我
现实与小说中的上海情欲
性的写作与阅读
女性私生活与女性主义写作
卫慧和棉棉
从美女作家到“生于70年代”
0年代生人调查
0年代生人与年轻女性的性生活
“男女平等”理想下的女性生活
所谓的她世纪
0年代以来关于女性的性话语
新上海都会梦与她们
为什么选择上海？
新上海都会梦
新话语下的爱与性
新性爱故事
第二章
欲望都市：性的后现代
我怎么去理解性与情欲
性与后现代建构主义
性的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
后现代女性主义如何理解性
性（Sex）与性（Sexuality）
性的研究与Sexuality的译法
关于西方“Sexuality”这个概念的质疑
中文情境下的性与欲
当代上海语境下的情欲架构
性资本：女人们想从性里得到什么？
情欲与日常生活选择
新上海人与资格
理论框架
第三章
进入上海，她们的生活与她们的声音
研究逻辑（Rational）
理论抽样
资料收集
深度访谈
在先期调查中所使用的访谈提纲
访谈过程
与访谈对象其他的互动
作为一种充权方式与作为社会变革的性访谈
资料分析
编码体系
把女人们分组的办法
伦理、信度与效度
研究伦理
信度与效度
第四章
自慰与两性关系
自慰、话语与策略
关于“性健康”的概念
0年代出版物的三种说法
关于三组女性的画像
“故事组”：怎样说出我的故事
有自慰，女孩子才能保住贞操
自慰就是自己安慰自己（自慰等于自爱）
自慰是为了保持对伴侣的忠贞或者增加亲密感
“评论组”：为什么它“没必要”？
单身女孩不必要去追求性愉悦
关系好没必要自慰
谁知道自慰好不好
自慰，她们到底在其中得到什么？
评价自慰这件事的言辞技巧（Discursive strategy）
自我认同（Self identification）的新知识
说出自慰，建立自我
第五章
口交与性别权力
口交，在施予与接受之间
学术报告中的口交：当女人成为接受者
关于两组女性的画像
施予：我掌控我被迫？
给他，喜欢抑或解脱
被迫的口交
接受他给予的快乐
爱情、高潮体验、感官欢愉
男人可以去教吗？
谁跟谁做都一样吗？
口交里的爱与性别权力
第六章
网络性爱与性资本
网络性爱与梦想
关于网恋与网络性爱
上海发现：三种网络性爱模式
八个年轻女性的画像
身体力行式：快速找到新男友
不沾身式：一种新型性爱
代替式：一种新的性亲密
网络性爱与社会资源建构
性资本、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
网络性爱作为获取社会、文化和性资本的投资
网络性爱，发展的可能
第七章
多重性关系与生活方式选择
多爱与真爱
当下中国对于女性多重性关系的话语
多重性关系下女人的画像
多重性关系两种不同的类型
摇摆型：怎么在主次之间找平衡
寻找型：“真爱”、“机会”或“快乐结局”
在新的性故事中女人新的性脚本
现今上海职业发展的重要性
对男女平等新的理解
多重性关系：通向理想生活的中转站
关系、资源与掌控
第八章
涉外性爱与上海浪漫
一场涉外的风花雪月
种族、性别与涉外性爱
媚外与仇外
异化性资本
爱他，还是他代表的？
真的贪恋那份浪漫？
当异国恋遇到家长
做一个上床的朋友？
涉外恋情、纯粹情欲与异化性资本

第九章
通向新上海梦之路
新上海人
弹性市民身份
想象的都市化主义
性与道德
中方西方
性资本与文化资本
性与新的自我形象
对未来研究的贡献
附录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表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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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女人接受口交的经验里，她们对于那种经验的回忆，隔了很久依旧生鲜。可见这种感官经验所带来的欢愉是她们乐于玩味的。还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承认说那个让她们享受到性快乐的情人，是她们最难忘最喜欢的情人，却因为性之外的其他原因，比如亲密的性关系无法再发展下去变成合法化、被祝福的关系（正式的男朋友、丈夫等），她们与情人分手，不再有性关系与其他关系。从她们身上，似乎可以看到，虽然感官欢愉总是与良好的性关系联系在一起，尤其是男性给予女性口交这样一种还不算常见的性行为（在我的访谈中，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或者愿意说出这种经验的女性依然是少数），感官欢愉中掺杂着感动、震撼，或者这些感觉本身就是感官欢愉的一部分，性的关系中感官欢愉占据评价体系中很强的一部分，这些往往是性关系开始并得以强劲持续的重要原因，但到了后期，仍然是其他，比如性关系变成合法化、被祝福被承认的关系的可能性，决定着性关系的走向。但即便性关系不存在了，原来的欢愉仍然被记忆，还能给女主角带来回忆的快感，这是不是西方学术界常常喜欢用的“庆祝女性的性”一种现实阐释呢？也就是说，那种认为女性的性是被动的、压抑的说法已经过时了，女性正在拥抱、庆祝自己所拥有的感官生活，而不论这种感官生活是否将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比如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或者用这样一种更明确的说法吧：在女性的幸福里，原来的框架里并没有明确列入“性享受”、“感官享受”这样的元素，至多有“性关系和谐”，而“性关系和谐”背后，指向女性通过性关系所能达致的社会、经济方面的回报。而现在，通过“女人接受口交”这一切入点，我们看到，女人正在承认、宣布她们对“感官享受”的拥有，尽管她们一再强调这种享受与爱情密不可分。
　　
　　序一
　　中国女性的生存策略
　　何式凝
　　（英国埃塞克斯大学哲学博士，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系副教授）
　　裴谕新是我第一个正式指导的博士生。当时是2001年，我在美国哈佛燕京学社做访问学者。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系的系主任提议我录取一名博士生，说对方的兴趣是女性研究。我得知她是大陆学生，感到有点犹豫，因为自己对大陆一无所知，普通话也说得不好。于是我建议谕新跟我在电话中详谈，让她听听我的普通话能否跟她成功沟通——结果她录取了我！
　　我要求她读福柯的《性史》（History of Sexuality）又或是《规范与惩罚》（Discipline andPunish），并要她分享她的看法，作为我录取她的小考验。过程中大家电邮往来，也感觉到她为人认真，英语水平也可以，就请周永新教授代我暂时收留她，待我从美国回港后才开始正式指导。
　　跟谕新第一次见面，觉得她长得漂亮，大家也聊得来，感觉良好。她本是南京大学的毕业生。但我跟她说，这样吧，你要在中国大陆进行研究，不如选定上海。在香港人眼中，上海在很有名气之余也有着自己特殊的代表性，我便想藉她的研究，从上海开始了解中国社会。
　　当然现在回看，这个选择也反映出香港学者当年对中国的想象（fantasy）。我们学系里正在跟复旦大学合办社工硕士课程，校方希望我们跟复旦方面合作更多，十分顺理成章。我希望从上海开始了解中国社会。
　　后来我跟谕新一起去复旦大学参加学术会议，途经今日她工作的单位中山大学，一路上她教我普通话，还开始在上海做访谈。再后来我们又一起去英国曼彻斯特开会，换我来教她英语。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历程，就这样开始了。
　　仔细回想，才惊觉原来过去近十年间，我们共同经历过很多学术会议，常常一起写作，又一起谈论各种问题。谕新为人很热情，好奇心很强，很会掌握机会，提出问题和探讨各种议题；她善解人意,很会给予理解和支持，是个教人愉快的同伴（pleasantcompany），她改变了我对大陆学生的某些看法。跟她相处增添了我的信心，于是在她以后我又再收了好几位大陆学生，开展了对中国主要城市的探讨和理解。因此，她的学术历程其实也可说是我进入中国内地的纪录。
　　学术贡献
　　从谕新开始，我发现原来我们能够沟通的部分，远比无法了解的为多——伍嘉敏、王曦影、丁瑜、杨文、吴海雅、胡一倩以及后来的钟晓慧和沈蔚，我为自己指导的研究生组成了一个团队，来自中国不同地方的她们，各有自己努力研究的题目。每月我们围坐一起进行专题研究讨论，如发现有意思的学术活动，我们就一起出发参加。
　　谕新的博士论文和许多参加学术会议的论文，也是在这样的共同进退和互相协助的环境下完成的。本书自谕新的英文博士论文翻译成中文出版，诚然可喜可贺。由于我们处身香港的学术圈子，这些研究报告和文章大部分都是以英文在学术期刊里发表，但许多研究对象却是华人，这些议题更与普罗大众息息相关，所以将这些文章结集成书，以中文出版，别具意义。我们一直期盼能藉此创造更广阔、包容和开放的讨论空间，更希望让精英论述能融入生活世界的讨论里，从而丰富生活世界的体验，令这种思维在生活世界里更流通。所以，中文书，也有着一股日常实践的学术意图。我为谕新感到非常骄傲，无论是对香港还是中国社会，这本书都是很“大胆”的研究。她从性行为（sexualpractices）入手，口交、自慰、网络性爱或多重关系等，去探讨中国女性的性观念。当她提出以此方向作为她的博士论文题目，我已深表赞同。这绝对不是偷窥式的揭秘，而是认真聆听那些中国女性的话语，了解她们为自己生活所作的选择，尝试找出这些“性故事”跟学术概念接得上或接不上的部分。
　　因此，可以说，此书貌似一部性故事集，却有着极为严肃的学术诉求。或许因为曾经有过做记者的工作经验，谕新对与之接近同龄的那些女性的性经验，挖掘到极为细致、极为深入的地步，访谈资料之丰厚，为其他研究所不见。但本书的诉求显然不在于追逐“故事劲爆”（我想这样会更符合内地中文的说法），不，这本书在寻找一个框架（framework）：我们可以如何从性行为（sexualpractices）去了解人的欲望？Desire，欲望，其中的“欲”包括了生理与心理的意味，“望”包括了希望、盼望、愿望、期望等意思。谕新谈论的这种欲望包括中国女性的需要、梦想和期望。
　　人的性经历，代表的不仅仅是线性的（linear）人的性行为、性经验、性身份，而是多维的（multidimensional）人的整个生活经验或者生活史。谕新的著作无疑是一次出色的示范——学术上我们可以如此理论化地思考和整理人的经验，以探讨各种行为背后看似根深蒂固的社会力量和复杂性。那些中国女性的生存策略，还有这一切与城市环境错综复杂的关系，结合了西方学术理论与中国内地的国情。
　　我在指导内地研究生时，从他们身上受益匪浅，甚至引发对中国内地未来研究的兴趣。我、谕新还有其他一起努力多年的研究生，即将出版的另一本新书“Chinaove, Sex andHope”《中国：性?望?爱》，将会进一步涉及中国的一些问题，如性行为、欲望和社会等，这也有可能对中国内地未来的研究有所帮助。
　　“乱中取胜”
　　谕新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那年我们在英国开会后，她说要留下来，一个女子一个背囊就要跑遍欧洲。她给我看她的小背囊内有何乾坤，原来只有一件多用途衣服，底面两穿又可作睡衣，而她仍然可以看起来青春可人；包包内其余物品也同样具备多项功能，我对她这智能赞叹不已。是这样的智慧，让她永远有办法绝处逢生，因为她懂得利用策略，即使手中只有少少的资源，也能给她化为无限用途。
　　她还教会我一个说法，叫“乱中取胜”，我很喜欢。这说法，不单很好用，也很符合多年来我的中国印象。“乱”，因为地方极大极广，人多，一切在变，尤其是在全球化之下一切变得更快，事情发生发展往往出人意表，无甚章法可言。但人们仍然有本事“取胜”，在这样的环境下人被迫变得坚强、思维敏捷，最会灵活变通，不屈不挠。这就是谕新和她笔下的上海女性给我的印象，她们的生存策略和充沛能量，值得高度表扬——她们代表着所有女性对改变自己人生，对改变女性的社会脚本（socialscripts）所作出的贡献，即使在不利的社会处境中，她们也不愿成为被动的受害者。